距离陆成江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她把头发剪短了,耳朵露在外面,戴了一副细框眼镜,脸上有无法形容的哀伤。 虽然不合时宜,但陆成江忍不住,站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中望向她,贪恋能看见她的每一刻。葬礼最后,陆成江与凌霄一起,搀扶起哭到几近晕厥的乔锦黎,陪着她,送完了程玉最后一程,然后开车送她回家。 将乔锦黎安抚睡着后,凌霄坐在乔锦黎家的客厅里,忍不住落泪。去年梨子生日的时候,程玉阿姨还给她们做了一桌子菜,怎么说没就没了。她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离世,祖父辈的长辈部分还健在,这下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 陆成江立于她身旁,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搂在胸前。凌霄在她怀里抽噎,双臂抱紧了她的腰。 “不哭了,不哭了。”陆成江摸着她的脑袋,无比心疼。 嘴里虽然安慰着凌霄,可她自己也在哭。这是凌霄回国之后,她第一次与其单独相处,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总感觉,凌霄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快乐。 凌霄被安抚了好久,才彻底冷静下来。陆成江用指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怎么瘦了这么多?” “那边的饮食,不太习惯。” 凌霄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那个靠近北极的国度,多么孤独。她其实私心希望,陆成江能不听她的,来学校找她。以至于,她每次走在室外,都会看看四周,有没有突然出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的朋友圈里,经常会在发动态的时候,带上定位,可始终没有等来那个人。 现在知道,陆成江这阵子一直在照顾乔锦黎母女,脱不开身,心里没那么堵了。 “学姐呢?”凌霄想起海唐。 “嘘…”陆成江看了一眼卧室紧闭的门,“她走了,我们都联系不上她。你别在锦黎面前提她了。” 凌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才出去两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乔锦黎像变了个人一样,眼底的悲伤浓得都化不开了。生活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从她们一同出游回来之后,戏剧性的转折一场接着一场,让人来不及应对。 “去我那里坐坐吗?”陆成江问她。 凌霄摇头,“不了,我回去看看我爸妈和外婆,过两天就走了。” “嗯,好。”陆成江没再多说,与她一同离开。 进电梯的时候,凌霄快她两步,站在了比较靠里的位置,靠在电梯壁上。陆成江站在她身前,不敢回头看她。快到一楼的时候,她回头了,凌霄迅速闭眼,将那浓烈的贪恋挡在了睫毛之下。 “到了。”陆成江以为她倒时差,太困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出声提醒她。 “嗯。”凌霄揉了揉眼睛,睫毛上沾着湿气。 两人在小区门口,分道扬镳。陆成江开车回家,凌霄打车回父母那里。 她们从恋人退至朋友,凌霄不再黏着最爱的姐姐。陆成江想,她怎么能,变得如此之快。随后,又自嘲,自己先前又何尝不是,在要与不要之间反复横跳。 小孩被姐姐伤了心。姐姐深夜灌酒精。 陆成江半夜给她发消息,哭哭啼啼地,按不准语音键,只发出去一半便松开了。她说:“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可不可以……” 没有录上的半句话是,可不可以在你出去之前见一次。 51 ☪ 第五十一章 ◎干柴、烈火◎ 凌霄收到陆成江的消息时,正在陪家里的长辈聊天。 在国外待了两个多月,家里的老人很想她。即便已经很晚了,也要拉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聊上几句。 老人家到底是比较心疼小辈的,一直嚷嚷着凌霄瘦了瘦了。加上剪了个短发,那瓜子脸就显得更加瘦削了。 范若娴知道女儿跑出去,是因为失恋。心疼的同时,帮着女儿说话。 “现在年轻人都追求苗条,长胖了还得减肥,我看妹妹现在这个身材就很完美。” “对啊,外婆,我最近在健身呢,不能吃太多。”凌霄不想让老人家担心。 信息是在此刻收到的,陆成江发来的语音。她看了眼手机,将语音条转成了文字,陆成江说想她,可不可以…… 看完之后,凌霄将手机收进了口袋。可不可以什么?继续在一起吗?继续冒着不被信任,时刻担心着会被对方推开的风险在一起吗? 此刻的凌霄根本不懂,陆成江的“善变”。她只想等陆成江真正想明白之后,两个人再去谈以后。 和家人聊完天,回到房间之后。凌霄又一次打开了语音条,陆成江在哭,并且喝醉了。 她有些烦躁,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说不要自己的是她,现在来撩拨自己的也是她。 最终还是没有去见她,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离开的具体时间。直至飞机在国外落地,才发了条带地址的朋友圈,飞机起飞前给她发了条微信。 陆成江酒醒后的第二日就后悔了,不敢再联系凌霄,怕惹她生厌。 两天后,她收到凌霄的微信:【我走了,别喝太多酒。】 凌霄又飞走了,三十多个小时之后,陆成江看到了凌霄落地的朋友圈。她与凌霄,相隔八千公里,七个小时的时差。 在国外,凌霄偶尔去旁听心理课程。她开始尝试着,去探究陆成江的内心和她的行为。 陆成江买了一本很大的日历,她开始期待每一个早晨。每一次睁眼,她就可以给一个日期打上叉叉,距离凌霄回来的日子就少了一天。 她的人生,从未如此期待过什么。 那从小没有得到过的亲情,她也曾希望拥有过,但从不抱任何期待。可是爱情,她曾拥有过,所以期待爱人能重新回来。 陆成江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在感情里成了一个矛盾体,却又无法自拔,沉溺其中。凌霄于她而言,成了“瘾”,想戒,却再也戒不掉。 她也曾想过,也许只是自己重返孤独之后,不适应了。可能再找一个人谈恋爱就好了。 可到最后,她最想要的,还是凌霄。 日子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十月份的时候,苏城的梧桐开始掉落了。季节更替,又回到了两人相遇的夏末。 想念似永远绞杀不尽的野草,疯长。 陆成江飞去了凌霄所在的国家,那里已经进入冬季了。 寻到凌霄的学校,在校门口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凌霄的脖子上,围着她熬了几个通宵织的围巾。高高瘦瘦的凌霄,单肩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走出来。她的身边,站了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女孩,两人相谈甚欢。 陆成江自觉像是一个偷窥者,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想转身离开了。 可凌霄曾经说过的话又一次钻入脑海。凌霄说她“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问,就在心里给我扣罪名。” 最终,她还是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到了凌霄面前。 “霄霄,好久不见。” 如果心跳能被外人听见,陆成江想,她的心跳声一定会震破凌霄的耳膜。 掌心里全是汗,她不确定,自己突然的出现会不会给凌霄造成困扰。 凌霄身边的女孩见她有朋友来访,打了个招呼,独自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 凌霄的语气很是平静,如一汪没有波澜的江水。 可陆成江看不到,那份平静之下,有多少争先恐后的暗流。凌霄以为,她在挪威的这半年,都要这样孑然一身地过完。 “我…我来旅行,顺道看看你。” 一个看似很合理的蹩脚理由。 “冷吗?”凌霄见她只着单薄的风衣,忍不住开口询问,“酒店定在哪里?” “还…没有定。” 是的,这是陆成江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做任何计划,去做一件事,去见一个人。在一场醉酒痛哭之后,一刻都等不了的那种。 凌霄暗笑,没定酒店,就拿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告诉她自己是来旅行的。一点都不精明的骗子。 “走吧,去我那坐坐。”凌霄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缠到了陆成江身上。温度就这样在两人之间被传递。 还好,凌霄租住的房子离学校不远。 进门之后,凌霄替她倒了一杯热水,“喝点,随便坐。” 陆成江默默接过,在客厅里坐下。环顾公寓,很整齐,一点都不像她先前在苏城的时候,衣服袜子喜欢乱扔。 凌霄变了,那清瘦的脸上有了她不熟悉的成熟感。 “准备去哪里玩啊?”凌霄在平日吃饭的高脚椅上坐下,细长的双腿随意悬空着晃荡。 陆成江不知怎么回答,她连这里有哪些著名景点都没有查过,只知道经常出现在凌霄朋友圈里的几个地址。 “我…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认错,头埋得低低的。 凌霄心疼得要死。她想,她已经找到了陆成江这种行为模式背后的秘密。 那次回苏城的时候,凌霄去了趟家附近的甜品店,给外婆买蛋糕。排在她前面结账的是一个母亲,带着女儿和儿子。女儿求她买一个粉色的小蛋糕,被她妈妈骂败家。转头,儿子想吃巧克力棒,那女人拿了两个,全部给了儿子。 凌霄站在他们身后,目睹了这一切。大女儿咬着嘴唇,想哭却不敢哭。 趁着女人在抱着儿子又去挑其它东西的时候,凌霄买了那个蛋糕送给小女孩。小女孩仰着头,将手紧紧抓在身后,很礼貌的说:“谢谢姐姐,我不敢要。” 她说的不是“我不能要”、也不是“我不想要”,而是“我不敢要”。 凌霄被这句话击中了,她想到了陆成江的童年。是不是也有很多不敢要的东西。这种不敢,延续到了今天。 后来,她回到挪威之后,去蹭了好几节心理课程,才发现原来这是“回避性人格”。 这类人由于从小自身的需求都得不到养育者的正确回应,没有习得爱的正确闭环。明明知道自己多爱对方,但一旦走近亲密关系,就会反复推开自己喜欢的人。害怕对方的爱只是说说而已,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陆成江就是这样。 想爱,不敢爱。等凌霄真的放手了,又开始依恋。而且,她会有明显的不配得感,骨子里是自卑的。但又不愿让恋人成为自己的负担,对方给的太多,她会觉得负担太重,自己无法回以对等的爱。这类人的内心,相当矛盾。他们的恋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包容,很难有一段完美的爱情。 将这类心理研究得越透彻,凌霄越心软。她与陆成江出生和成长经历,截然不同。如果她身处在陆成江的成长环境中,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为什么突然来看我呢?”凌霄循循善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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