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夏把头从浴室伸出来,一副刚刚清醒过来的样子,她的视线落在沙发边倚着的拐杖上,嘴里含着泡沫支支吾吾,却迫不及待地要问出口:“你自己来的?” 李薇薇正抽了纸巾斯文地擦汗:“嗯,夏夏住院这段时间,我有在复健呢。” 既已推断出李薇薇对自己的依恋,娄夏看她说这句话便也不自然起来,总会不自觉地就觉得,她好似在比着自己说话,甚至觉得她的腔调和眼神都情意绵绵的…… 娄夏可以接的话头很多,但她却没吭声,等她磨磨蹭蹭洗漱完坐到沙发另一端,李薇薇果真开始把话题往她身上牵:“医生不是说夏夏过几周拆了石膏也要复健吗?我们一起。” 她一边开始拆保温桶外面的隔热袋,一边说:“之前你在西北说的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直坐轮椅确实也不是办法,太过于依赖你了,恰好又遇上你为了我和满月而遇到这么大的事故,我肯定得自己坚强起来……” “咳,”娄夏有些强硬地打断她,“薇薇姐,我之前说你不应该过于依赖他人,并不是嫌你麻烦,我的车祸也不应该是你开始复健的唯一契机,满月成长的需要是你的契机,某一天天气晴朗想出去散步是你的契机,只要你想,只要你不甘于颓废,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是你的契机。我们都是为了自己活着,你是为了你自己、自发地在做这些,而不是因为我。” 李薇薇旋保温桶盖子的动作缓了缓,她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娄夏问:“薇薇姐,你怎么看我的?” 这问题问得有些泛,李薇薇想,她笑得有些勉强:“你说什么方面?” 娄夏盯着保温桶:“你知道我喜欢女人,是不是?” “我……” “你把我当妹妹,你很爱我,却又觉得同性恋很不堪,很不希望我喜欢上女人,”真话穿插着假话,走两步下一个台阶,“恰好,我能够代替娄尚照顾你和满月,甚至连车祸都能挡在你们身前,所以你就想把我留住,留在这个家里,对吗?” “夏夏,我没有……” “薇薇姐,喜欢上杜老师,我很抱歉。”娄夏垂着眼皮,“我知道你作为她的家人,肯定很不赞成这种取向偏颇的,甚至可以算是非典型学生对老师的爱。可我真的不是随大流而喜欢同性,也不是因为她作为老师带给我了什么而喜欢,而是被她本身所吸引。哪怕她没有一句话消失了半年多,哪怕她对我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还是喜欢她。这次车祸她回来看我一眼,我觉得她心里有我,伤口都愈合得快了,我的大脑和身体都在选择她,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不知道哪一句开始,娄夏开始流泪,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停不下来。 李薇薇抽了纸给她递过去,但一张两张三张,娄夏的泪水却像擦不尽一样,李薇薇有些无措,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鸡丝粥,她突然周文静上身,死马当活马医:“别哭了,粥都快凉了。” 话一出,李薇薇便有些后悔,这是周文静常用的伎俩,娄夏这人把事情与事情分得很开,你和她因为事件A发生口角,并不影响你们可以正常交流事件B,就像现在,她们由于娄夏喜欢女人的事儿卡在了一个点上,同时却也可以让她赶紧喝粥。但李薇薇只见过周文静用这一招,并不知道自己用是否灵验。 …… 事实证明,好像不管谁用,都挺灵验的。 娄夏听闻粥快要冷掉,立刻拿了勺子来喝,难得之处在于,她一边喝还能一边继续哭,丝毫不耽搁感情的宣泄。 趁她吃粥,李薇薇的视线随着飘忽不定的情绪晃悠两圈,落在沙发边倚着的拐杖上,娄夏这番话翻来覆去地说,喜欢一个人所带给你的,和被一个人本身所吸引是两件事。这突然就让李薇薇前所未有地理清了些自己对于娄夏这个人的执着——她是真的喜欢身为同性的娄夏吗?还是单纯只是依赖呢? 她对于娄夏的这种依恋从娄满月出生后愈演愈烈的,她坐完月子后生活更加不能自理,娄尚什么忙都帮不上,小孩子脾气上来了和娄满月比着闹人,对比下有着高端工作且做事牢靠的妹妹娄夏就要好得多。 后来国家政策变了,被劝着生二胎,她发现自己开始抗拒和娄尚的性/行/为,于是她开始变本加厉地往娄夏身上寄托更多,她想,自己不再能接受娄尚,是不是因为娄夏过于好了呢? 再后来,听说娄夏喜欢妹妹杜若瑶,她有些莫名地着急,是不是她要被抢走了?当晚李薇薇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如果再瘦些其实眉眼和杜若瑶有一些相似,都随了李家那边基因,是漂亮的凤眼。她不由得生出一些念想:如果她喜欢女人,而杜若瑶又不接受她,那自己是不是可以通过女人的姿色将她留在身边,直到娄满月长大成人呢? “砰!”娄夏放下了碗,“吃完了!” 她好像哭得真情实感,吃饭却也是又香又快,李薇薇一时半会有点分不清楚,她究竟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演了一场戏来帮助自己认清感情。但无论是前者抑或是后者,都比单纯地把她当作弱者,一味地顺从要让她好受许多。 【📢作者有话说】 李薇薇其实很聪明也很坚强,所以她才会在经历生产后,面对退化了的肢体无法接受,从而对他人产生不合时宜的依恋。 下一章咱们娄小姐就要义无反顾去纽约了哈! 104 ☪ 自我解剖 ◎你认识的、喜欢的,都只是作为一名老师的我。◎ 时徒生的活动做完后,Y公司分给娄夏的任务本就越来越少,她又伤筋动骨的,出院后基本上就是塞着耳机等“退休”、拿着画板找状态的恢复期。 关于“失控世界”,娄夏自己那个号抽了个时徒生,其余内容她都只云了杜若瑶的攻略和直播,自己是打不起一点精神去玩。没玩归没玩,多谢狐姐那个替她把私欲凝结的mp3,她的耳朵却把时徒生的那些内置语音给听得滚瓜烂熟。 又过了半个月,带着胸围、吊着胳膊,娄夏还是上了飞机。她不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飞机,却是第一次带着断裂的骨头飞十来个小时,长途飞行难免遇见气流,好几次贴心的商务舱乘务长都有些不够安慰她疼痛的骨头缝儿。 总算是挨到了大洋彼岸,飞机降落在纽约时天上下着小雨,幸好她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个二十来寸的行李箱,叫了个uber一路颠到杜若瑶住的公寓,她按了按门铃,却没人答应。这在她的预料之内,毕竟周中的早晨,学生不在家理所应当。 而纽约的公寓从不会缺少配套设施,娄夏走两步就进了附近的星巴克,点了杯Flat White,嘟着嘴喝一口,而后挑了一个露天伞下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将杯口有着温柔奶茶色唇釉的星巴克纸杯连同街景一起拍一张照片,发了个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雨幕里步履匆匆走来一个削瘦的身影,风衣牛仔裤,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眼睛从伞下露出来的那一刻,来人的目光迅速就聚焦在了娄夏身上。 这也难怪,娄夏也明白,今天的她绝对算一个巨大的显眼包。 三月中旬,春初冬末,下雨的纽约,正午气温也才十摄氏度左右,路上行色匆匆的大多是外套与长裤打扮,娄夏左臂吊着个石膏是个病人,可穿搭却又像个时尚潮人,一席白裙,棕色的羊皮小马甲很巧妙地把支撑肋骨的胸围给衬成了穿搭配件,又和脚上的尖头牛皮靴相得益彰。栗色的发做了卷,方才被雨水打湿了又晾干,一缕缕松散地搭在胸前,隐隐约约露出的锁骨白皙而精致。 “Good morning Miss Du~”娄夏见到她心情极好,打着弯儿说话,出口后却觉有些好笑,仿佛找回了点高中英语课,课前问候的感觉。 “Morning?”杜若瑶眸中闪烁,面上冷淡,看不出异国他乡逢旧友的惊喜,“中午了。” “啊呀,杜老师?”娄夏把纸杯拿起来晃晃,空了,于是她从侧兜里拿了唇釉出来,仔细地抹匀后才绽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继续道,“这么巧,你也来星巴克?” 她一边说一边放下纸杯往外探了探,雨滴不大,但却很密,就像她从西北回来去杜若瑶楼下等待那天一样,织成细细密密的网。杜若瑶的眉毛皱了皱,快步走来,手里的伞朝她递了递:“走。” 娄夏眨了眨眼,乖巧地拖起行李箱跟在她身边。 这把雨伞挺大,纽约的雨也下得很平和,两个人并肩步调一致地走着,不需要靠得太近就可以把湿意完全地隔绝。 很快,娄夏被杜若瑶请进屋里,这是标准的美式宿舍,除了厨房与卫生间,所有的地面都被毛茸茸的地毯覆盖,但杜若瑶还是穿了拖鞋,也给她拿了一双。 由于在纽约,客厅不大,只放了餐桌、沙发和投影仪。 换了鞋,娄夏乐呵呵地逛一逛,看到投影仪边儿上的XBOX,她没忍住问:“设备这么齐全呢?都玩啥啊?” “不是我的。”杜若瑶走去厨房打开咖啡机烧水。 “你还和人合租呢?”娄夏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怎么不自己住啊?” “没有实惠点的单人间了。” “哦……”娄夏靠了靠沙发,“这沙发挺舒服的,也是你室友的?” “嗯。” 怎么她烧水就一定得站在旁边看着啊? 娄夏觉得有些扫兴,她从沙发里直起身来,跑进厨房,蹭到女老师身边:“杜老师好冷漠啊,我专门来找你耶,就没有一丢丢惊喜吗?” 杜若瑶似乎本能地想推开她,却又看了一眼她的石膏硬生生忍住。但踌躇半晌,她还是退了一小步说:“你离我远点。” 这下娄夏尬在了原地,听了杜若瑶的坦白局,她原本以为这名女老师至少是有点儿喜欢自己的,否则怎么会下这么大一盘棋就为了和她培养感情呢?更别提在此之前专门回国去照顾她,后来又是在直播间温柔互动,又是千里迢迢寄房卡只为了告诉她地址……她从一件件事中找到了点自信,所以才不请自来,但真的到了她身边,杜若瑶却冷淡至极,还一再和她保持距离……难道一切都是她会错意了吗? “我不该来找你是吗?”娄夏倒退两步,倚在冰箱上,“那我可以走,我可以走的。” “不,”杜若瑶却接得很快,甚至伸手攥住她的袖口,“是我还没准备好。” “什么没准备好?”娄夏瞪大了眼,“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惊天秘密?” 杜若瑶的手软软地晃了晃:“你来……是要对我说什么的?” “你想听我说什么?”娄夏的视线落在她揪着的袖口上,“我来见你难道还得准备一段相声不成?” 那只手像是用光了力气一样松开一些,袖口的布料从指缝里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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