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啥, 也是顺路。” “这个顺路可是反方向的。” 对方浅浅笑了:“那改天你上班的时候,去你店里,你请客好了。” “当然没问题。” 下了车,出于礼貌, 霍绯箴站在路边, 打算目送对方的车开走。 余光瞥见路边的前车也开了门,一个长卷发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耳饰的位置闪了一下, 也不知道反了哪里的光。那人好认, 正是摩尔。 摩尔也看到她了,从车边退开一步, 还看了这边的车里人一眼——没见过的。 前车把副驾的车窗降下, 摩尔收回目光低头跟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那车就开走了。 霍绯箴把目光倒回自己这边, 车里的女人跟她摆摆手,也开走了。 两辆车都走了,剩下两个人都还站在路边。霍绯箴先发话: “这么巧。” “刚回来?” “嗯。” 都是废话。 等摩尔走近了,两人并肩往小区里走去。 “约会?”摩尔问。 “技术学校的老师,顺路送我。”是兼职讲课的学校的同事。习惯性地避开了正面回答,但不妨碍听出就是没否认的意思。 “这么早回来?” “吃个饭能吃多晚。你呢?” “哦。刚刚那个,同事介绍的。吃个饭认识认识。” “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人挺和气,就是还年轻就有点秃。” 虽然笑别人秃不太好,但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看来是各约各的会,凑巧又都早早回来了,兴许各自的约会都还在观望阶段,也可能有点无聊。 再走过一段,霍绯箴忽然停下脚步说:“要不要去散步?” “没事散什么步。” “就是没事才散步嘛。” 两个人停在路上,一个要继续往家里走,一个停在原地等对方应承。结果很快就见分晓。 “去哪?”摩尔问。 “附近有个小公园,我还没去过呢。” ··· 今年夏天炎热,连晚上也没多凉快。小公园里倒是热闹,跑步的跑步,慢走的慢走,聊天的聊天,老老少少都有。 灯光也装点得不少,连路边树上都挂了小灯和灯笼。 “晚上的公园竟然跟街上一样热闹。”霍绯箴看着眼前的人们有点惊讶。 “没想到吧?” “比我想象中多十倍。” “没试过这个点逛公园?” “都在上班嘛。” 摩尔笑着摆了个欢迎的职业姿势:“欢迎体验普通市民的饭后活动。” “我不是普通市民?” “我说的普通市民,是早上上班晚上下班。” “好吧,我承认我不普通。” 散步嘛,两人沿着公园的小路,随意往一个方向走。 走了一会儿,前面有个小广场,成群的中老年人正活力四射地跳着广场舞。小小的广场有好几个摊,有的在跳集体舞,有的在跳传统的国标,有的……不知道叫什么。 也是神奇,不同的音乐交杂在一起可吵闹,倒是跳舞的人们都不会受到旁边影响。 广场舞千奇百怪的民间舞姿偶尔看看也是种乐趣,她们站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霍绯箴还去旁边小卖部买了两个雪糕杯回来,一人一个打开了正准备吃。 “哎,你那朗姆葡萄口味的让我尝一下。” 摩尔瞥她一眼,雪糕杯递过去。 没想到冻得可结实,一人拿杯一人拿小木勺,配合不好半天挖不出来。摩尔干脆把对方的小木勺拿过来,挖了一块,也懒得换手了,转手塞到对方嘴里。 “还挺好吃。你试试我这个。”说着霍绯箴也拿过摩尔的木勺,往自己杯里挖了一块,也放到对方嘴里。 “好奇怪,那是什么口味?” “乌龙奶茶。唔……不咋地,奶茶粉的味道。” “对了。”霍绯箴腾出手打开手机在找什么,“夏天了,买点雪糕放家里。闲着吃,还可以做甜品……牛奶和巧克力口味,你喜欢哪个?” “都要。别买太多,冰箱都被你堆满了。” 又说冰箱满,又说都要,真是的。 “那牛奶吧。买个小盒装的,能放进去。” “自从你住进来冰箱就越来越满了。” “大好冰箱当然要用啊。” “巧克力口味呢?” “行吧,也买了,两件有折扣……” 夜晚的公园,吃着冰淇淋,看别人跳广场舞,谈论着家里的冰箱——这不就是普通的平凡吗? 近处的大爷大妈们正投入地跳着国标。熟练的随音乐沉醉其中,生疏的还小心翼翼地顾着舞步。 霍绯箴又吃了一口雪糕:“你猜他们之中有多少真夫妻?” “估计没多少,一半不到。” “你又知道?” “我是在哪工作的?结婚率一直往下降,离婚率居高不下。即使老年夫妻,单因为广场舞闹矛盾的也不少见。” “哦,这样。两人相处几十年,天天见面,吃饭睡觉,这种生活想想还挺可怕的。” 摩尔已经有点习惯她这种话了,懒得应她。但她觉得,有多少缘分能走到暮年?单是存在本身就已经够难得了。现在她的想法跟以前有点不同了,有时觉得,只要还愿意维持着一个家庭,也许不该对一些形式上的细节过分苛刻。 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一对小情侣,也是手里拿着雪糕,正嘻嘻哈哈互相喂对方吃。 他们那样就很不生活,是腻歪——霍绯箴这样想着,打算迅速把手里的雪糕吃完,这个奇怪的口味确实不好吃。 “走啦,站着有蚊子。” 离开热闹的小广场,沿着公园的小路继续往前走。跑步锻炼的人时而擦肩而过,还有利用公园的健身器械在锻炼的。 摩尔一时兴起,也找几个空着的健身器械玩了一阵。回头看到霍绯箴挂在最高的单杠上,就那么双手吊着,倒是显得修长。 吊在单杠上的人也不下来,跟她说: “以前练功,每天都要这样吊很久。” “跟‘公园大神’学习的时候?” “嗯。师父说腰腹和肩背是力量之源,每天都要练体能和拉筋。一开始练得我想死。” “每天都练?” “基本上是的,早上五点起床,去公园练一个半小时,然后去上学。” “那么早你家人不说你?” “我妈?她都不知道,她不管我的,也经常不回家。初中我自己搬出来住她就更管不着。” “那很容易变成问题少女哦。” “已经是了啊,就算我不惹事,事也会找上门。” “我倒觉得你不太坏,从某个层面来说。” 摩尔走近了,仰头看着微微晃荡在单杠上的人,就像在随风飘荡。 “要坏透也不容易。”霍绯箴松了手,落在摩尔面前,“师父、师娘和维娜姐,他们一直劝我要读大学。” “那你读了什么专业?” “人类学。” 倒是没想到。 “我以为你是体育生,或者酒店、旅游管理之类的。” “没差,反正也没认真读书,经常逃课。”霍绯箴想了想,又笑嘻嘻地问,“哎,你知道了,是不是对我有点改观?” “没有。有点意外而已。” 倒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你呢?什么专业?” “无聊的公共管理。” “我也以为你会是艺术生,声乐或美术之类的。” “没有才华的人选这些会潦倒的。” 没有才华吗? 总有客人打听她驻唱时段的人,能画出客厅那幅山岩与海的人,说自己没有才华。 霍绯箴低头看近在眼前的人,说不上多漂亮,她见过很多漂亮女人。可这个人眼角眉梢间却有一些特别,既有随波逐流的软弱,也有对生活的厌倦,还有一些不甘于此的倔强。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又带上些许勾人的风情。 这忽而让她好奇,想一层层撕开,看看最里面的是什么。 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摩尔也微微仰头看她,似有疑惑为什么她忽然不说话。 倒是来了个大叔,问她们还用不用单杠,打断了这场对视。 “走吧。我们沿湖绕一圈就回去了。”摩尔说着,把散在肩上的头发拢起随意扎在脑后。 霍绯箴走在她身旁,看那长条形的耳饰在她露出的耳朵上晃荡。 如果真的一层层撕开了,看到了最里面,然后呢?然后也就这样而已,谜底一览无遗的谜语终究会失去魅力。 没有撕不完的表面,人是有限的。与其好奇得到满足后,迎来那索然无味的的荒诞感,不如就这样让她吊自己胃口,永远留一层纱隔开。 “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摩尔问。 “没什么,有蚊子在你旁边,想打来着。” 然后胳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推。 “你下回预先说一声行不?上次打蟑螂也是这样。” 公园的湖不大也不小,她们信步绕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逗过草丛里的流浪猫,看过夜间偷偷钓鱼的人钓起了一条不知名的小鱼,然后这场散步也在蝉鸣声中结束了。 回到小区路口,却是比刚才更热闹了,夜间大排档都开市了,折叠桌沿街摆开,阵阵香气飘出来。 霍绯箴又停下脚步:“吃个夜宵?” “你才吃完饭散过步。” “晚餐吃的是素菜,撑不了多久。” “你就不想回家是不是?” “来嘛,陪我吃。” 也不是不想回家,一来是她真的饿了;二来,她突然想像个“普通市民”那样吃大排档;三来,当然有人陪更好。 就是这么简单又普通的理由,今天可是她的休息日。 “行吧,吃快点,我还要回去拿快递。” “快递又不会跑。” 霍绯箴看出来了,其实摩尔很容易妥协,特别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只要赖皮点多要求两遍她就会说好。 选了一家看起来会好吃的,拉着摩尔找了张街边的折叠桌。 简陋的折叠桌,颜色艳俗的塑料凳,都是晚上才会摆出来。夏天天热也不会有空调,顶多支两个风扇吹着。能简则简的用餐环境,倒是充满市井烟火气。 摩尔坐下前犹豫了一下——这属于占道经营,作为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总觉得这占得太明目张胆。 不过算了,自己都下班了。况且这两年只要不是太过分,城管也是只眼开只眼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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