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宁景十八年。 宫里举办了盛大的宴席,为出征归来的三皇子贺止戈接风洗尘。 当今圣上年事渐高,膝下诸子都逐渐羽翼渐丰, 到了将能够争夺皇储之位的年龄。 这其中, 属几人胜算最高。 三皇子贺止戈正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背景雄厚的母家,如今的威望全是靠自己单枪匹马闯出来的。 就像这场庆功宴,正是因为不久前,贺止戈带兵大胜侵袭边关的乌金国。 宫宴上众人杯觥交错,言笑晏晏,煞是喧闹。 作为主角的三皇子,却只是把玩着酒杯, 眼神时不时往殿外的方向飘去,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贺止戈还很年轻, 身姿挺拔。 他生了副俊美的容貌,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下垂的眉眼仿若带着野性。 或许是因为常年领兵作战,无端添了几分煞气,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宁景帝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开口问:“阿止在看什么?” 贺止戈回过神,垂眸回答道:“回父皇的话,只是在想……皇姐为何还没有来。” 听到“皇姐”两个字,宁景帝脸色微沉,宫宴上似乎也都跟着寂静了一瞬。 宁景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能被贺止戈称为“皇姐”。 顺安公主,贺听澜。 虽是宁景帝的长女,但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儿。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太妖了,太艳了。 太像她的母妃。 “顺安向来不喜欢喧吵,朕就没有派人叫她。”宁景帝随口说道。 “父皇,”贺止戈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这样的幸事,合该让皇姐也来沾沾喜气才对。” 再怎么说,贺止戈都是得胜而归的大功臣,宁景帝不可能在今天拂了他的面子。 他笑着颔首,“阿止说得在理,来人,去传顺安公主过来。” 宫人领命而去。 - 没用多长时间,这旨意就传到了端阳殿。 青粟问:“殿下这次也不去吗?” 以前类似的宴席,宁景帝也派人来请过尤听。 但尤听统统称病推辞了。 这次,她一反常态地应下:“去。” 青粟一愣,喜笑颜开地道:“奴婢一定为殿下好好妆扮一番!” 作为顺安公主的贴身宫女,青粟立马嘴甜地开口劝道:“殿下,您快些换衣裳吧!这可是三皇子的庆功宴,陛下让您去,一定是十分看重您了!” 尤听姿态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听见青粟的话,她从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音。 “看重?”她说,“装装样子罢了。” 青粟顿时一脸紧张地左右张望,小声嘀咕着:“殿下慎言!” “怕什么,端阳殿如此偏僻,”尤听瞥她一眼,语气淡漠,“难道你觉得他会浪费精力用来监视我吗?” 青粟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陛下的口谕,奴婢还是快些帮您换好衣裳过去吧。” 尤听一想,若是去晚了,又得被宁景帝找到错处指责,便起身任由青粟拉着去打扮。 青粟拖出两口大箱子,兴致勃勃地问尤听想要穿哪一身。 毕竟以前,这种事宁景帝可从来没让公主出面过。 想起宫中一直有宁景帝不喜公主容貌太过艳丽的传闻,青粟犹豫了下,拿起件浅色的裙裳。 她偏头看向尤听问:“殿下,您觉得这件怎么样?” 尤听抬眼看过去,笑了。 “大军得胜,我穿这么素,去奔丧吗?” 青粟“嘶”了声,满脸惊恐:“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家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实在是百无遮拦。 尤听随手指了一件大红底色的银纹绣牡丹花团样式的裙子,“就那个吧。” 青粟犹疑了下,委婉地道:“会不会太……夺目了些?这次宴席可是为了三殿下办的。” 这般浓烈的颜色,配上她家殿下的这张脸,青粟都可以想象得到会有多引人注目。 且不说宁景帝本就不喜尤听的长相。 这样抢了三皇子的风头,是不是不太好? 尤听看起来倒是很无所谓:“我管他作甚。” “既然非要让我去,”她勾起红唇,“那我就去。” 不喜欢她这张惹眼的脸,那她偏偏就要打扮得更惹眼。 好不容易等换好了衣裳,重新妆扮后,青粟忐忑不安地跟在尤听身后,往着举办宫宴的大殿方向走去。 从她一进入宫里当婢女以后,就被指派进了尤听所在的端阳殿。 都说这位顺安公主性子乖戾,喜怒无常。 又不得宁景帝的喜爱,住在最偏僻的宫殿,最喜欢拿下人出气。 青粟一开始被这些传闻弄得心里慌张得不行,结果进端阳殿的第一日,就在秋千架上见到了顺安公主。 彼时公主才豆蔻之年,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容貌中,已经初初显露出以后的绝代芳华。 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一双眼黑白分明,视线落在瑟瑟发抖的青粟身上。 “新来的么?”她问。 青粟小心翼翼地点头行礼。 小公主打量了她半晌,冲着她勾勾手,“过来,推秋千。” 青粟胆战心惊地走过去,推着小公主在秋千上玩了一早上。 后来她才慢慢发现,其实顺安公主并没有大家传说中那么吓人。 从青粟进入端阳殿以后,就没见过公主肆意责罚过哪个下人。 很多时间,公主多半都只是懒洋洋地缩在美人榻上,拿着本闲书细细翻阅。 唯一和传言相符的是,宁景帝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女儿。 有一次她陪着公主到御花园摘花,正好撞上皇帝的御辇经过。 于是就被以冲撞圣驾的罪名,罚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看着公主膝头压出的青紫,当时的青粟瞬间流下了眼泪。 她抽泣着,头一回大胆到大逆不道地怨念:“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您呢!” 公主反而还笑了声,拿起手帕给她擦干眼泪。 “无能之人,总是喜欢在无辜之人身上发泄怒火。” 公主语气淡淡说:“这样,方能显出他的能耐。” 青粟听不懂。 但她觉得,殿下不该属于这个小小的端阳殿。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耳畔的声音,让青粟瞬间回过了神。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差点走过了头。 “奴婢该死!”青粟连忙告罪,“请殿下责罚!” “行了行了,少来这一套,”尤听摇头,“我什么时候罚过你。” 抬眸看见面前雕栏玉砌的大殿,还没进去,她就已经听见了里面的丝竹管弦之声。 着实热闹。 她眼中情绪却十分漠然,如果不是为了改变剧情点,这次的宴席她也懒得出现。 门口的太监尖声通传:“顺安公主到!” 在众人各异的视线中,尤听领着青粟慢慢走进大殿之上。 贺止戈捏着酒杯的手紧了几分,他抬眸,目光径直落在殿中央。 最先看见的,是一袭灼目的红。 四周灯火通明,更映得这抹红色滚烫潋滟。 再往上,是张勾魂夺魄的芙蓉面。 艳丽的长相,带着天然而生的几分媚意。 偏偏那双墨瞳冷淡,于是这点媚就像是藏在冰川之下的花蕊。 让人拼命想要去探寻背后的神秘。 贺止戈垂下眼,遮住了眸中的蠢蠢欲动。 数年不见,皇姐还是那么美。 尤听低眉行礼:“见过父皇。” 动作算不上有多一丝不苟,但也挑不出错处。 宁景帝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坐下吧。” 他没让人赐座,尤听只能找空的位置坐下。 而空下来的地方,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席位。 对于她的公主身份而言,无疑是种侮辱。 但尤听并不在乎,抬脚就准备往那边走去。 忽地,一声清朗的男声在大殿中响起:“皇姐。” 尤听循声望去,对上贺止戈带笑的眉眼:“皇姐坐我这里吧。” “算算日子,阿止与皇姐好些时间没见过了。” 宁景帝神情淡淡,没有出言反对。 这场宴席的主人公都开了口,尤听自然只能抬步走了过去。 而且,这正合她意。 她记得原剧情里,宋窈姿就是坐在贺止戈的旁边。 桌子不窄,足以容纳下两人同时端坐。 刚刚坐下,尤听便听见身旁的人十分小声地喊了句:“皇姐。” 尾音上扬,很是欢快的样子,让人想起不断晃动着尾巴,期待着主人摸摸头的小狗。 她听见了,但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更没有转头。 可即使不看,亦能感受得到一股灼烫的目光,紧紧地黏在自己身上。 尤听握着桌上的白玉酒杯,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孽啊。 贺止戈是这本书的男主,而尤听,拿的是男主白月光的剧本。 她到这个世界待了好几年,才第一次遇到幼年的男主。 小时候的贺止戈可没长大后这么威风,瘦瘦弱弱的,因为没有强硬的母家,而被宫中其他皇子欺负。 在回端阳殿的路上,尤听正好撞见贺止戈受辱的场景。 小孩满身是伤,被迫跪在碎瓷片上,不断有血从腿下蔓延,浸湿了地面。 本来,尤听应该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彻底将这段孽缘湮灭在源头。 但她对上了男童黑润的双眼,委屈又纯净的眼神。 才几岁大的孩子,被折磨得那样遍体鳞伤,她实在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尤听帮了他。 从此,贺止戈就成了她的一个小尾巴。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直到后来他长大了些,出宫居住,两人才多年没见。 和原剧情一样,贺止戈对她这个皇姐,有种病态的痴迷和执着。 “一晃多年,”贺止戈轻声问,“皇姐有没有想过阿止?” 不等尤听回答,他便低低地自言自语:“在外面的每一天,阿止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皇姐。” 尤听沉默不语。 身侧的男人声音低沉,像是委屈地诘问:“皇姐为何不理阿止?” “贺止戈,”她忍无可忍,“闭嘴。” 年轻男人一下子笑了起来,眉目间尽是满足之态。 皇姐又和他说话了。 真好。 他紧紧凝望着尤听的侧脸,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所有人都以为他处心积虑,出生入死,只是为了得到那个位置。 其实不然。 从头到尾,贺止戈只是想得到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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