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岁时初见她,那阵找到同伴的喜悦被她无情的抛下了万级云梯。 这寒彻心扉的失望在岁月里化作了不甘,纵然一世轮回一世消融,可这一世她们是血亲,是双生子,她怎么能如此无情? 挣扎着,她一字一字道:“你可记得那片黑暗?” 你将我的出生视为耻辱,可记得这一切是为了谁? 渲麓眉峰微微一蹙,像是被她眼中的凄然所惑,露出一抹罕见的迷惘。 那一柄幽绿的剑意上有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无殊猛然提气摆脱了限制,一指点于她眉心,冷然道:“便让你看看你欠我的岂止十世!” 在渲麓骇然的目光中,她的整个世界沉入一片久远的黑暗。 这是属于无殊的记忆,也是她不曾想起的记忆。 两道光华的气息相似的近乎是同一本源分化而来,如此熟悉,却又如此分明。 只得一个片刻的时间,渲麓便自那久远的黑暗中抽离,人王剑出鞘三分的冷白剑刃上,剑气像游窜的电光一般扫荡出去,率先袭上了无殊伸出的手臂。 青色的衣袖碎成片由空中落下,像一片片冰冷的雪花。 无殊望着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那几道被剑气割伤的伤口流着殷红的血,一股凉意袭上肺腑。 她蓦地抽了口气,说不出的绝望:“即便你看见了这一切,你还是不在意我与你本是双生的事实,你为了杀我逼死了母亲,无情之人!” “双生子!” 凌南涧愕然道:“师妹竟与这天岳弟子是双生子?” 长光道人也未曾料到这二人还有这样一层血脉亲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封敢越持扇轻摇,思索着说道:“我说她二人之间有些相似之处,竟是因为这个。” 顾一城道:“即使她二人如此相似了,我们还是没想到那一层去,只因为这两人所表露出来的实在差别太大。” 百里寻花不嫌事大道:“她二人岂不是有杀身杀母之仇?” 所有人都沉默了,难怪无殊初见渲麓便是剑拔弩张之势,天岳与陵山两大爱徒有仇怨,这……能不能报? 若这二人今日真在这广场上一决生死,无论谁赢了都将是能引起仙洲哗然的大事。 顾一城看向无殊,她决然的面容上透露出一点令人心碎的失望,她想无殊不会下杀手的,至少不会是现在。 长光道人有些后悔,若早知道这二人之间有这一场仇怨,他就传信天玄子,不要渲麓了。 料想那老不死的也不知道这层关系,将渲麓派过来,这二人就算今天不在这里了解仇怨,去佛宗路途遥远,谁知道他的小殊儿会不会又看渲麓不顺眼。 原以为是天赐的无殊,竟是渲麓送给他的。 想到无殊四岁时是以那样的方式被他捡回来,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他要是不迷路在荒山之中,那座荒坟就成了无殊的埋骨之地,可怜呐! 制止一旁还要说些什么的吕明玉,长光道人叹了口气:“让她二人解决吧,人界的恩怨我们不要干涉了。” 渲麓按着剑首的手指微微一抖,垂下的眉眼似雪山上露出的那一抹山巅,嗓音带着一种被折压的沙哑:“无殊师姐,方才我便说了,前尘与我只是前尘,问道仙洲亲缘尽断,你应当知晓这一点的。” 无殊身上被剑气割伤的伤口得益于焰纹骨的恢复能力缓缓愈合,蔑然一笑没有回答,而是倾身上前,手中法相金莲毫无预兆的现身,万柄金色长剑随势而动,直取渲麓那纤白的脖颈。 “嗡”地一声! 一声剑鸣在空间里响起,人王剑向上又出鞘一分,裹挟着一道说不出的肃然气息,向着四面八方的金色长剑扫荡出去。 墨色的发丝在剑意中飞舞抖动,那低敛着的眉眼缓缓抬起,看向无殊,眼中是属于十世人王的傲然,似冷淡到极点,又似桀骜到极点。 那一刻,所有威胁她的金色长剑同时一抖,无端的垂下剑尖。 像见到了最高级的统御者一般,齐齐俯身。 “王者剑意么?” 纵你十世人王那又如何,这一世我仍旧不臣! 无殊以身体悍然撞上渲麓,围绕在渲麓周身的无形剑意像一把把锋利的剔骨刀将她的血肉一片一片削了下来。 失去血肉的伤口很快又愈合了,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向前,直到渲麓那双疏离的眸中有了异样的变化。 面前疯狂的人像一本晦涩的难以参透的心法道义,让那颗无情的心微微一窒。 “前尘与你真的这么重要么?” 在被无殊强横撞退之后,渲麓问道。 “当然!” 简短的回复。 四周的金色长剑回到无殊体内,脚下阵盘消失,她缓缓转身。 松开按着剑首的拇指,人王剑回鞘,威严的气势消散。 渲麓玄色的身子一颤,一抹鲜艳的血色缓缓渗出唇角。 无殊也不好过,悄然咽下口中的锈味,背着身说道:“今日与师妹讨教一番受益颇多,看来日后还是要向师妹多加讨教才是!” “随你来讨!” 淡漠的一声回复。 二人同时落在地面,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受点儿小伤没事儿,死人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长光道人一拍扶手站起身,哈哈一笑:“不愧是天岳高徒,与我这徒儿平分秋色,此去佛宗道人我也算放心啦,你们一路还是要相互照拂才是呀!” 渲麓低首一拜:“自当如此!” 无人再出声提及方才耳中听到的事,就像那道屏障传不出任何声音一样。 观云峰上,令生照旧点灯相候。 这处承载了无殊半生记忆的小院,她一踏进去便觉得所有的纷杂都尽数消弭,尤其在看见那一室的暖色之后,感觉到无尽的安心。 令生总是很安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对世界充满兴趣的女子会如此安静的守候什么。 无殊望着她浅淡的眉眼,胸腔那堵着的一口浊气在刹那间消失,她得到的比失去的多,这样还不甘什么,前尘便罢了,她不想计较了,也不想将自己困在那里。 令生看着无殊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臂微微一怔,“你要换套衣衫么?” “嗯,” 这套衣衫是二师姐送她的,穿了这么多年还是破了,无殊道“我去洗一洗,你稍待一会儿我便来。” 在令生颔首后,她走向院后那方池水。 脱下衣衫,光洁的背部以及骨相分明的肩颈显露在月光下,泛着一层迷惑人心的冷白色泽。 迈入稍温的池水中,青丝在水中逶迤开来,无殊转过身,令生倚在檐下,就那般看着她。 莫名的羞怯漫上心头,连带着池水都变得更加温热了。 无殊将身子往下沉了几分,圆润的肩头随着起伏的池水若隐若现。 令生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有些微的失神。 无殊见了,忽然就开心起来,玉海筑冲动之下的一吻之后,她还未曾明了这女子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轻声问道:“你要与我结为道侣么?” 令生回神,看着她小心翼翼又带有期待的眼神,声音如这一池暖水一般轻柔:“你说呢!” 你说呢…… 我说当然是要! 分明是以最温柔的语气在逗她,心中的羞意慢慢退却,无殊破罐子破摔的猛然起身,剔透的水泽在曲线玲珑的身体滑落,像是缓缓展开了一幅令人遐想的美人画卷。 她一伸手便将令生掳了过来,身体贴近以令生的身形遮挡自己这裸露的模样,池水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晃得人眼睛都迷离起来。 在令生耳边半蛊惑半威胁道:“你亲过我现在又看了我,要对我负责!” “好。” 令生的嗓音带着克制的沙哑,伸手拂上无殊湿润的腰背。 感受到一抹凉意轻缓的抚摸,无殊不由自出的一颤,一阵奇妙的电流由那冰凉的指尖下窜向四肢百骸,她觉得嗓子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霎时口干舌燥。 这兴奋又陌生的感觉,令无殊有些未知的慌乱,气势霎时弱了下去:“你……” 出口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是自己的,又带着点明显的颤抖。 令生近在咫尺的昳丽面容上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眼尾翘起,两扇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抖,极度的魅惑。 在无殊失神的瞬间,眼前的人忽然倾身贴了上来,身体失去平衡摔入池水中,而眼前的人并没有放开她,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随她一起落入水中。 几道明亮的水光在绝美的脸颊上一晃而过,令生凑了过来将她微微张开的嘴中,那一颗还未来得及浮起的气泡,以及那诱人的唇一并吻入口中。 令生身上画着繁复花纹的衣衫在水中舒展起伏,无殊闭着眼睛,伸手胡乱的撕扯着那时不时摩擦她身体的衣衫,心里急切又躁动,仿佛这一层轻柔的锦衣阻隔了她内心十分想要的东西。 令生感受到她这一番动作,忽而放开了无殊,在无殊茫然的眼神中,缓缓解开衣衫,青丝逶迤,水光下的肌肤莹白如玉,美的惊心动魄。 锦衣漂浮在池水之上,遮盖了水下的旖旎。 昏暗的光线里,温柔的触感再次回到唇上,柔软的身体贴上来,无殊下意识将这具醉人的身体紧紧揽住,闭目感受着令生温柔的撷取。 情到浓时,意识昏沉,她隐约看见了世界的尽头,一点朦胧光华亮起,霎时分化成一条带有弧度的线条,就像太阳初升照亮大地时显露的一般。 随着光华越来越盛,直至照亮了整片黑暗之后,眼中的一切又像是忽然回缩倒退,直到最后化为一团初始时的光点,朦胧缥缈的像是由无数毫光汇聚而成,又像是容纳了世间一切之后所凝聚的东西,复杂又隐晦,观之一眼便能感受到由心底深处升起的肃穆之感。 这是什么? 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画面。 恍惚中,一卷泛旧的绘卷缓缓展开,显露几行古拙的字体,细看之下每个字体又像是由古朴的符文组成,若烟若雾的漂浮着。 “天道生之,万物行之,万物从之,一道有情,一道无情……” 莫名的她就认了出来,缓缓念着。 后面的字体忽而一散,化作点点毫光消失,徒留眼前一片朦胧的迷雾。 有轻柔的风擦过耳边,无殊睁开眼,上面是令生恬静的脸。 感受到她醒了,令生低眸看来,浅浅一笑:“方才在念什么?” 眼前是观云峰下的行云流淌,她注意到她与令生已经出了池水,此刻正枕在令生腿上,身下一片白色的衣袂铺泄,银色的暗纹尤带几分毫光。 令生穿的整整齐齐坐在池畔,一只手或轻或慢的拨弄着她额间的碎发,再看自己已然被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衫,隐约能看见袖口里露出的一点鲜艳的红色,十分眼熟,可不就是鬼域时那几殿阎罗送给她的么,是鬼君惯穿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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