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低低的嘶哑,像是盐粒磨过口腔,她没有理会沈岚对自己有心理隐患的猜测,直接道:“那我明天带她去挂号,可以吗?” “这个问题有点棘手,”沈岚没有同意,“卫姝现在没有过去的记忆,像是挣脱了过去带给她的枷锁,情绪平稳,性格开朗,你贸然带她去挂号,我怕产生不好的心理暗示。” 北歌沉默几秒:“她没有开朗。” 沈岚:“哈?” 北歌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凝望落地窗的镜面倒影,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今天晚上,她约朋友去喝酒,说要借酒消愁。醉酒后,一直在说对不起、怎么办。刚才还发了酒疯,被我打了一顿才睡着。” 沈岚的心情由严肃紧张变成鄙夷,冷眼道:“你真够出息,还打老婆。” 北歌苦涩道:“她咬回来了。” 沈岚懒得掺和她们小两口的打情骂俏,也知道北歌不可能真的打人,犹豫再三,还是坚持道:“我建议你明天早上和她谈一谈,要是她愿意和你沟通,那问题就很好解决。就怕她和之前一样,死犟,什么都不说。要是就这一次醉酒,别的时候正常,也可以再观察几天,你不要主动在她面前提。” 北歌接受了她的建议,挂掉电话后,她走到卫姝的床边。 熟睡中的人脸颊粉红,红晕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还晕染了整张脸。 北歌刚喂她喝了一些醒酒汤,嘴角微张,还有点水渍残留,她抽了张纸巾,轻轻擦去。 嘴唇的触感和想象中一致,卫姝人养得娇,颠簸出国,又在画室里熬命,也没能让她这身皮肉糙到哪里去。 可北歌知道,卫姝的内心和外表并不相符,她可以极度冷漠,也可以极度强大,一个人支撑姝色,打下属于自己的市场,这都非一朝一夕的平庸之人能达到的。 她为卫姝骄傲,却也为她担忧。 睡梦中的卫姝并不安稳,时不时呓语几句,话不成句,语调沉重,时不时还会有几声泣音。 北歌侧靠在床边,闭上眼睛听卫姝的梦话,一字一句都舍不得错过,一晚上都没怎么安稳。 第二天,卫姝头疼欲裂地睁开眼,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就一阵恶心,体位的变更让她血压不足,眼前都黑了一大片。 “醒了吗?来喝点东西。”北歌在她旁边搬了把椅子工作,见她醒了,把保温壶里的汤端出来。 卫姝喝酒上头,还容易断片,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喝酒的时候碰到北歌,然后被她给接回来。 喝下一口醒酒汤,卫姝坐起来,感觉屁股有点疼,于是马上冲北歌哼哼唧唧:“屁股好痛啊。” 北歌端碗的手一顿,奇异地看向她。 卫姝求安慰的表情还没做完,昨晚的回忆猛然复苏,她忽然想起来屁股是被谁打的。 卫姝往后撤,瞪着北歌,手掌捂住屁股。 北歌眼神暗了一瞬:“好好喝汤。” 卫姝瞪人的气势很足,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满都是控诉。 北歌看了她一眼,垂下目光,语气尽量平和道:“听话。你昨晚也咬我了,还扒我衣服,我都没说你,对不对?” 卫姝心道还不是怪你欺负我:“你不准打我。” 北歌见她不服输,语气也沉了些:“过来。下次要是再敢跑出去喝酒,把自己醉成那个样子,我还会打你。” 卫姝直接跑开了。 北歌也不隐瞒,好声好气同人讲道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和你说叮咚的来历,你问我,对你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卫姝小鸡啄米点头。她当然记得,北歌那个时候的眼神令人记忆深刻,最后还吊着自己的胃口,什么也没说。 话说回来,她之前真的猜不到北歌对她生气会怎样。 大吼大叫?不可能。 不理她冷战?好像有点可能。 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生闷气?可能性更大一点。 可经过昨晚的事,卫姝心里有了个明确的猜测,北歌真是不气则已,生起气来真的很凶。 没等卫姝胡思乱想出结果,北歌忽然轻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一触即散,没有在脸上过多停留,北歌的目光恢复平静,渐渐看去,仿若一湖幽深的潭水,静静发凉。 她开口,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你记得那一箱东西吗?”北歌说,“你把其中一个挂在墙上,很喜欢。” 卫姝眼睛瞪大,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 “既然你喜欢,”北歌看着卫姝的眼睛,“我生气的时候,就会用它。” 卫姝的脸颊瞬间爆红,像是热水迎面扑来,脸皮发烫发紧,不知所措。 “你怎么这样!” 北歌轻轻挑了一下眉,脸上浮现平静的笑意:“哪样?只许州官放火,你对我想生气就生气,想醉酒就醉酒,最后还打算拿车钥匙走人,就不允许我气一下?” 卫姝想起那个皮带一样的东西,要是打在自己身上,该有多疼啊。 一瞬间,卫姝都吓慌了:“这太奇怪了,你不是对我很好吗,为什么会这样……” 北歌说:“它不奇怪。” 北歌发现,卫姝大多时候是沉默冷淡的,但也会出现很激动的时刻,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比如“揍猫”,和某一次冬天穿着单衣赤着脚跑出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在拉扯之间北歌将卫姝扛了起来,用胳膊束缚着她的身体,卫姝就安静了。 北歌发现,这种带有强硬性质的命令会让失控的卫姝听话。也只有这样,卫姝会乖下来,钻进自己的怀里。 后来卫姝开始咬人,主动攻击她,北歌每次都能在她失控之前按住她。北歌打得并不狠,多半是抽在自己胳膊上,却能让卫姝平静。或许说,卫姝只能被这样平静。 北歌沉默几秒,在她的汤里放了一颗冰糖,转移话题道:“昨天晚上,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吗?” “哭?”卫姝问。 北歌静静地看着她,触及她茫然的目光,心中无奈。 “你喝醉后抱着我哭,说对不起。”北歌的声音很轻,“所以你在向谁说对不起。” 卫姝避开北歌的目光,低头小声说:“不知道。” 她在对过去的自己说对不起。卫姝不想让北歌知道吃药的事情,之前的卫姝选择隐瞒,一定有她的道理,她现在对一切都不清楚,说出来也是让大家徒增烦恼。 北歌平静道:“你喝醉后,想到过去的事情了,对吗?” 卫姝的反应很反常,北歌想不出她失忆后经历过什么事,那样悲伤的卫姝,大概只有过去才能让她变成那个样子。 “可能吧。”卫姝小心翼翼蹭过去喝汤,用勺子把冰糖化开,眉头都皱了起来:“这汤好苦呀。” “醒酒安神的,你不适合喝酒,身体对酒精的反应很大,大概会难受两三天。”北歌说。 卫姝“啊”了一声,垮着个小脸,有点后悔。 北歌又问:“昨晚你做了什么梦?说了一晚上梦话。” 卫姝这回没有隐瞒:“噩梦啊,真的很可怕。什么内容想不起来了……哦对!海鲜!” 北歌皱眉,以为她要吃海鲜,提醒道:“醉酒之后少吃海鲜,容易痛风。之前不是说过吗,酒和海鲜不能一起吃,隔了一天也不行。” 卫姝连忙摇头,纠正道:“反了反了。在梦里,我超级讨厌吃海鲜。还有一条密不透风的船,里面都是腐烂的海鲜味,闻一口都想吐。” 北歌愣了一下,莫名觉得卫姝的梦也许不是无厘头。 “还有什么呢?船在哪里,你身边还有什么人?” 卫姝努力回想,越想表情越难看,最后忍不住痛呼出声。 “头好疼啊……” 北歌扶住她,快速道:“别想了。” 卫姝将头埋在膝盖里:“我想不起来,好可怕,小船很黑,密不透风,黑暗里有虫子吃人。” 北歌将她拥入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后背,语气有些心疼:“嗯,是噩梦,别想了。” 在北歌的安抚中,卫姝渐渐安静下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轻轻打了个抖。 北歌抬手关掉空调,用湿巾擦干她脸上的冷汗,低声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姝慢慢摇头,尖尖的下巴被汗水浸过,愈发瘦弱可怜。 “真不该逼你,”北歌几不可闻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卫姝吸了吸鼻子,她也不开心,她记得药检所的报告。 这就像一个正常人,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你在吃很多药,很可能有心理或精神上的病,而这个病让你与喜欢的人产生隔阂,一旦复发,你们的关系又会回到冰点。 头顶悬挂一把刀,不知何时会掉下来,斩断她所有的平静与安宁。 卫姝感觉自己都快纠结成一株□□花,她不喜欢麻烦,不想去担心这些事,但怎么就避不开呢。 “我想吃点饭,然后和于晴出去一趟,散散心。”卫姝吸了吸鼻子说道。 北歌点头:“好,我陪你们一起去。”
第32章 鸵鸟 不过最后北歌还是没能和她们一起出门, 因为于晴不乐意。 自从昨晚知道当年卫姝曾经找过北歌帮忙,却被拒之门外,还不止一次, 于晴就很难冷静下来。 两人坐在敞篷车里,卫姝盯着外面倒退的景色, 安静了很长时间, 开口问道:“于晴, 你记得我们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吗?” 于晴三言两语把昨晚的事情说了, 但却隐去了她当年找过北歌的事情:“你有点丢人哦。” 卫姝笑了笑, 但笑意很淡:“怪不得你今天跟吃了枪药似的, 不让北歌跟着出门。” 于晴冷哼一声,她刚才将昨晚和北歌的斗嘴夸大了一些,正好解释自己现在对北歌的敌意:“等我气消了再说, 你可不许偏帮。” “我不帮她说话,因为我有话要问你, ”卫姝侧头看来, 今天她们开的是一辆限量款跑车, 现在已经跑出了主城区,行驶在郊区的小路上,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卫姝的声音压得很低, 只有于晴能听到,“你能实话实说吗?” 于晴抬眼看去, 和她对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总觉得卫姝今天似乎有心事。 “当然,”于晴很快接话, “你想问什么?” 卫姝又安静了半晌,整理着语言,轻声道:“就你所知,我关系最好的闺蜜,你会觉得,我有心理,或者精神上的疾病吗?” 这话卫姝问得直接,咬字清晰,语调缓慢,每个字都让于晴清清楚楚听到。 于晴先是皱眉惊讶,后又很快摇头,语气坚定道:“没有。” 卫姝眉头紧缩,继续确认:“一点迹象都没有吗?比如你说的,我不爱与人交际,冷漠无常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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