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的爱人坦荡无忧,想解开一切误会,想和北歌在一起。 卫姝点开浏览器,一个一个,将成分名称输入进去。二十分钟后,她捏着检测单,内心五味杂陈,给自己挂了个号。 早有预料,里面的很多成分都指向精神类药物。卫姝对此毫无印象。醒来后,唯一感觉与之有关的,就是自己对海鲜的偏爱。 可这会是应激吗? 应激并不罕见,用老话说,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人半夜走路看见被轧死的动物,甚至看见飞舞的塑料袋,都可能被吓到,从而应激。 应激需要吃这么多药? 卫姝扪心自问,她的情绪一直很正常,喜怒哀乐都保持在稳定范围内,除了吃海鲜之外的东西会让她不舒服,但也不是难以下咽。 可这些药总不是卫姝囤来做研究的吧? 不知为何,卫姝想到某些追究极限的艺术家,会主动吃药,寻求精神解放,不疯狂不成魔……她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浑身一哆嗦,挂号的时间直接从下午改到一个小时后。 卫姝删除打印记录,拿起打印单。下楼时托孔琴帮忙照顾于晴,然后打车去医院。 医院人满为患,好在卫姝只是挂了个门诊。 门诊的医生拿着她的病例和检测单看了一会儿,喊来头发不多主任医师,最后叫来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对着检测单研究十几分钟,最后斟酌开口。 “这些药很可能是国外的特效药,不是国际通用药,我们很多都没见过。大概率是治疗某种心境障碍,或者精神障碍的,我们无法确定。” “心境障碍、精神障碍,指的是应激吗?” 医生推了推老花镜,和蔼解释道:“应激只是表现形式。心境障碍和精神障碍基本上涵盖了所有的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分很多种,根据这些药,只能给出模糊的结论。小姑娘,你可以再找一找之前的就诊记录。” 卫姝被医生安抚了几句,下面还有病人,她只好起身离开。 卫姝把检测单叠好,放进背包的夹层里,走出医院。 医生给的范围太过宽泛,卫姝没办法找到确切答案,只给了一个方向。 她发现一个秘密,有关过去的自己。 北歌不知道自己吃药,不然她会把药片放家里。放办公室衣柜的抽屉里,还拿密码箱锁上,明显是背着所有人,不想让人知道。 北歌忽热忽远的态度,和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脆弱,是因为自己的疏远和逃避。 而她疏远北歌,和自己吃的药有关系吗?或者说,和她的病,有关系吗? 她醒来后没有吃过药,会不会影响病情的发展?她之前的就诊记录,到底在哪里? 卫姝苦涩地坐在医院门口,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心事压塌。 - 临近中午,工作室的姑娘们成群结队去周围的火锅店聚餐。 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站一坐两个人。 孔琴抬手,看了眼时间:“走吧,带你去吃饭。” 于晴盯着孔琴的手腕,和她腕上的浪琴表。 低调奢华的表盘搭在恰好凸出的腕骨上,于晴看得出了神。 “醒醒。”孔琴俯身,脸凑在于晴旁边,打了个响指。 “啊,那什么,好的,走。” 于晴感觉自己脚步都像在飘着,完全不知道要去哪儿、做什么。 孔琴受卫姝嘱托,带着于晴去吃饭,她挑了家泰国菜,坐下后拿起菜单,问于晴想吃什么。 于晴不说话,接过菜单边看边发呆。 【圆点】:[photo] 【圆点】:你朋友 卫姝正在看手机,很快回了过来。 【SHU】:看起来有点傻,你多包涵 孔琴心道多少年没带孩子,带卫姝一个还不够,又来一个。 【圆点】:她一直这样吗 孔琴不爱在背后说人坏话,只是于晴的表现太过反常,反应一惊一乍,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还会傻笑,令她想起村里隔壁家的三傻子。 【SHU】:不知道,估计和动物在一起时间太久 【圆点】:动物? 【SHU】:嗯啊,她是个养宠专家,养好多动物 【圆点】:有蜥蜴吗 【SHU】:还真有,蓝斑蜥蜴,叫怂怂 卫姝盯了手机一会儿,孔琴那边没再发消息过来。 她正在去私人医院的路上。公立医院的精神科挂号很满,她想找权威专家,至少提前一个月挂号,现在来不及,只能去锦城最有名的私立医院。 私立花费高,服务好,她一进门就有专人带着她来到相应的诊室。 卫姝将检测单递给接诊的医生,将上一个医生说过的话复述一遍。 坐在卫姝对面的医生戴着口罩,露出来的眼睛眼窝深邃,像是混血儿。 “你说,你因为车祸失忆,在办公室发现这些药,想要确定这是哪些药,然后逆推自己的病?”医生听完她的叙述,皱起眉头来。 卫姝点点头,情绪低落道:“因为周围人都说,我失忆前对人不好,我的爱人也被我伤得很重……” 卫姝说到这里,止住话音,内心苦涩无比。 医生摇了摇头:“我不建议你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确诊’。” 卫姝没有说话,看着检测单发呆。 医生说:“这类病情具有不稳定性,随时可能恶化,也随时可能痊愈。例如,你失忆之后,你的情绪失去滋生的土壤,从你现在的躯体语言来看,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想着自己有病,是一种极为消极的心理暗示。” 卫姝当然知道这一点。 自从她发现自己办公室里有药之后,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之前检测结果没出来,她就当做不知道,当个缩头乌龟。 今天从看到检测结果之后,直到现在,她的情绪降到了有记忆以来的最低点。 医生放缓了语气,建议道:“你最好还是把之前的诊断记录找出来,然后定期来医院复查,平时也可以稍加注意。但人的七情六欲是很复杂的,不用太过担忧。” 卫姝点头,但转念一想,她开口问道:“医生,这些药,您能认出来吗?” 这个医生从最开始就没有告诉她这些药是什么。 医生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卫姝问得直接,在等他的回答,只好如实相告:“有一些能认出来。应该是欧国医生常开的特效药,咱们国家没有准入。这种药针对幻听、幻视、妄想等精神分裂的先兆症状很有效果。但副作用很大,用药期间极为痛苦,会让人情感淡漠,失去活力。而且药效强劲,也会导致病情反复,不过总体来说,是往好处转变的。” 卫姝接过医生的单子,做了十几项检查,然后在长椅上等待检查结果。 最后医生叮嘱她,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要擅自吃药。 卫姝当然不会吃。 整整一盒的药,背后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卫姝这些年的经历,她从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又自己找到了一些,渐渐拼凑出破碎的一角。 “03号,检查结果出来了。” 隔壁门有医生出来,将多普勒结果给她。 卫姝将薄薄的纸张收好,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是单薄苍白的一张人脸。 没有表情的时候,眼神像极了某种无机物质,冷得别人退避三尺。 以前,望着这张脸,卫姝总是尽力挤出各种和善甜美的微笑,现如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还好吗?”卫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很轻。 卫姝说:“这些事,你从未告诉过别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你也忘了,那该怎么办?” 受过巨大伤害的人,一个人捂着伤口等待自愈,这些她曾经承载过的悲伤、挣扎的过去,都没有人记得。 卫姝眼角滑过一滴晶莹的水珠,面无表情,喃喃低语。 “我忘了,怎么办?” - 晚上,卫姝开车回到姝色。 电话里,孔琴已经催促她数次。 “晚上我有约会,你快点把人领走。” 卫姝插科打诨,旁敲侧击问孔琴是谁。 “上回和你提过的,孙家千金,”孔琴听上去兴致也不高,“孙老爷子是我长辈,三催四请,总不好不见。” 和卫姝这种商人世家不同,孔琴家里是,祖上追七代都是书画家,从小泡在墨香里长大,一手国画能轻松卖出五位数的价格。 只不过,孔琴喜欢现代的东西,属于半只脚踩在墨水里,还要探出身来去触碰新时代,离经叛道又不热衷经营,心安理得窝在卫姝的工作室。 卫姝盘算几秒:“按照辈分,得喊你一声姑?” 孔琴笑了,让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卫姝停下车,两人已经等在门口。 孔琴坐进副驾驶,于晴慢了一步,步伐笨拙地挪去后座。 卫姝通过后视镜观察两个人,见她们气氛融洽,忍不住开口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正在偷看孔琴的于晴愣了一下,嘴角往上勾着,笑的模样有点傻:“很好很好。” 卫姝又看孔琴,中午的时候,孔琴对于晴还很嫌弃,现在看倒是很平静。 “琴姐,我闺蜜性格挺跳脱的,没给你惹麻烦吧。” 这话说得很客气,孔琴一听就笑了:“少给我戴高帽,又不是带娃,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用不着这么说。” 卫姝连连称是,于晴立刻接上孔琴的话茬:“那我可以跟着卫姝喊你姐姐吗?” 孔琴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可以。” 于晴脸上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卫姝怀疑她下一刻就要蹦起来,然后脑袋砸到车顶。 幸好于晴没这么不靠谱,自顾自傻笑了一会儿,就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卫姝和孔琴讨论这个月的设计,又聊了会儿客户的要求,孔琴看了眼时间,开口道:“差不多了,再过三条街就到。” 车里的空间很大,几个人坐在里面丝毫不显逼仄,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卫姝笑着调整导航,目的地,江滨餐厅。 “我们要去吃饭吗?”导航的声音把于晴唤醒,她兴致勃勃地看向两人,以为她们三人要去吃饭。 卫姝摇头:“送琴姐去江滨餐厅,咱俩晚饭得换个地方。” 于晴愣了一下,瞥着孔琴的表情:“琴姐晚上有约?” 孔琴懒懒一笑:“对呀,我有约,小朋友。” 于晴脸色瞬间憋得通红:“我不是小朋友。我比卫姝大两岁。” 孔琴笑出声来,慢悠悠揶揄道:“那可不是小朋友吗?” 于晴不明所以,颇有点愤慨地反问道:“那琴姐…你多大?” 孔琴随口说了个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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