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柏衣放弃了成仙的机会,云西的生命流逝刻不容缓,她不敢赌拖得太久的结果会如何。 夕鎏惋惜道:“她若能跨越了仙阶施展此术救你,反噬便会轻一些。” “可她却说,有些机会放在眼前,若是抓住的迟了,便会错过,数以万年的漫长时光都陷在后悔之中,她宁愿只活十余载而无悔。” 起初因为术法反噬的柏衣几乎日夜都会撑不住疼而晕过去,在云西没有醒来的那些日子里,柏衣承受着同等份的苦痛。 直到云西将要醒来那日,柏衣请求夕鎏将她送离云空,在云空有充足的神力,若是她肯待在此处,或许对她的身体会好一些,可柏衣选择了离开。 刚归于神位的云西力量还不够稳定,她在云空中花费了半年时间稳定力量,在这些日子里,她看到了浣鎏宗依旧盛开鲜花的后山,那只白色的猫依旧守在墓前,也看到了柏衣再次离开浣鎏宗,一路行医来到西海域。 从施术那一日开始,柏衣便失去了能够继续修炼的机会,她的修为每一日都在倒退,无法吸取天地间的灵气修炼,此反噬后果极大,就算是如今作为天道神明的云西亦无法救她。 她选择承受苦痛,待修为散尽那一日,她便会完全消散在这个天地间,从此之后,天地间再也不会有柏衣此人。 柏衣不会再有转世,她的身体会融入泥土之中,变成花草树木的养料,灵魂会化作尘埃,消失在这偌大的天地间。 没有人能留住她,就连神也不能改变她的未来。 或许是因着失去光明的原因,如今蒙上白绫的柏衣反而比过去看着胆大了许多,她再也不会与别人对上视线,就像此时,在她的小院中,她完全没有去躲避云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柏衣变了,又好似没有完全变,不管怎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会显得宽大一些,她习惯将双手缩在宽大的袖中,若是可以的话,她或许会将自己都埋在衣衫里。 白绫在她脸上并不突兀,可却有些刺眼,云西看着这样的柏衣,却总会想到白绫下那双灵动的眼睛。 “药草苗长势极好,想必不用多久便能长成了。”她应了柏衣的话,观察了一圈这个小院,柏衣喜静,她这个小院的位置比较偏远,几乎在巷子最深处的位置。 院中收拾得很干净,这一块小药田如今正晒着日光。 “嗯。”柏衣轻轻点头,带着云西来到了屋中,她道:“我在此处租住半年,等这块药田长成了,便打算离开。” “离开?”云西有些惊讶,原本看到柏衣一人一路行医来到玄海城,她还以为柏衣在此处租房子是想要在这里安定下来,却没想到只是暂时的。 “接下来要去何处?” 柏衣听出了云西口中的担心,笑了出来,她道:“小师叔是担心我吗?” “我接下来打算去凡人城中,如今仙魔两界暂且停战,我便想着去看看,走到哪里便行医到哪里。” 她早已规划好了自己余下的日子,离开浣鎏宗那日,她在师尊门前站了许久,知晓师尊将自己关在了屋中,柏衣并没有打扰她,静静站了一天,与她的师尊道别。 师尊的佩剑追了出来,柏衣知晓这是师尊的意思,她取下了剑尖上挂着的铃铛,里面是能治疗她眼睛的药,柏衣将这药挂在腰间,最后一次在师尊的门前行礼。 云西听明白了柏衣话中的意思,归于神位,如今的她本该不会再为凡尘之中的琐碎之事困扰,她明确地知晓柏衣话中的意思是她不会回浣鎏宗了,走到哪里便行医到哪里,直到她这一生归于尘埃。 云西觉得有些悲凉,这是柏衣为自己余生选择的路,孤独又短暂。 如今她就坐在柏衣面前,就在这里,她道:“小衣,你以为如今的我是谁?” 柏衣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攥紧了手,她下意识偏头看向云西的位置,又在意识到自己看不见后微微低头,“小师叔是这世间的神,众生之神。” 她的声音不太大,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落寞。 云西轻叹了声,摇摇头,“不仅仅是如此。” 归于神位的云西依旧很温柔,眼眸中带着一丝笑意,她道:“是众生之神,也是云西。” “是南雪山的弟子为假,是浣鎏宗的小师叔为过往,可在你面前的我是真。” 柏衣在云西的话中再次将自己缩回了宽大的衣衫中,如同一个被发现小动作的兔子,她怯弱不想面对,只好将自己藏起来。 云西自然注意到了柏衣的动作,她知晓柏衣的性子,亦不会去刻意拆穿这姑娘藏住自己的想法。 她坦然道:“小衣,即便我是神,我还是我,你明白吗?” 她知晓柏衣在刻意躲着自己,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她是注定要归于神位之人,原本那些身份全部都是假的,对于神来说,过去那些都是虚妄。 “我,明白的。”柏衣小声说着,她又红了脸。 她在夕鎏宗主那里听了许多过去的故事,在她心中的云西从来就是一个极好的人,就算听到云西是这世间的神,她亦觉得本该如此。 可神终究和人是不同的,神要守着她的众生,柏衣从未想过能够在小师叔心中占据独特的位置,她从一开始便知晓小师叔对长愿仙尊的不同,所以她从未透露过心中所念。 柏衣没有太多勇气去面对恢复神明身份的小师叔,她怕云西问她为何要动用这般的术法,更怕自己会将眼前的神明当作原来心中那人。 云西没有追问柏衣为何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救她,亦没有点明柏衣藏在心中的秘密,她将自己的温柔留给柏衣,问她:“神明常常为世间众生降福,祈愿之人若是心诚,便能得到祝福。” “小衣,倘若我只是云西,不是神,亦不是那个浣鎏宗的小师叔,你可有想要与我说的话?” 此时的云西当真不在似那个来到凡尘的神,她周身的气质变得温和,由云端落下,只如一个凡尘最普通的人。 柏衣因她的话勾缠起自己的十指,此时的她觉得心跳得有些慢,仿佛时间被一瞬间放慢拉长,她陷入了只属于自己的时间,眼前是一片黑暗,世界没有光亮。 “嗯。”良久,她才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小声说:“我想同你一起、去行医。” 她似乎斟酌了很久,这句话说得极为小心翼翼,即便是蒙住了眼睛,她都不敢抬起头。 云西目光落在柏衣交缠在袖中的十指上,轻声问她,“只是这般?” 柏衣的双手又缠得紧了些,轻轻咬了自己的唇,云西静静等着柏衣的答案,柏衣松开了咬住的唇,将自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才又缓缓点头。 “嗯,这般的话,我便不算一个人离开。”她原本是想要独自一人离开的,这些年身边的人总在经历离别,她不敢留在熟悉的地方,不想要亲近的人看着自己的离去。 她不敢告诉夕玥、沈雨画以及那些熟悉的同门她所剩余的寿命,怕她们为自己的离去悲伤。 倘若独自离开不会被发现那一天离去,她就一直活在她们的心中,这样也好,她所珍视之人便少了一份苦痛。 柏衣是善良又周到的,在知晓自己必定会离开的那一刻,她选择不告诉任何人,只让自己留在她们心中便好了。 可她余下的时间又真的不多了,在这个时候又遇见云西,她也会害怕独自离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个瞬间突然寿命耗尽,那时候她会化成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就真的只剩下一人了。
第95章 断缘 柏衣不想要让亲近之人因为她的离开难过, 可她瞒不住师尊,更瞒不住的云西,她终有一天会化为尘埃离去, 不会有来生, 永远消失。 她也会害怕, 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只能独自一人,这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孤独。 云西静静站在院中望着夜空,今夜的月亮很圆,凡间常说月圆乃是团聚的好日子, 可乱世之中, 这反而成了最难实现的一件事。 柏衣早已入睡, 她如今的修为一直在消耗着, 正在从一个修士变为一个普通人, 不能再如曾经那般夜间修炼。 夕鎏没有继续跟在云西身边,自云西归于神位后,便帮其重新稳定了消散的魂魄,她留在云端重新修炼, 等到再次修至仙体,便可修炼出身躯。 夜晚的玄海城并不算安静,可柏衣这院子有些过于偏僻,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城中偶尔传来的喧闹, 路过的风轻轻吹着, 反倒多了分别样的静谧。 云西感受着风的声音,独自一人站在这样的夜晚, 她眼中分明没有什么情绪,却有着能放下众生的温和。 突然, 吹来的风染了一丝别样的凉,引着云西的目光由看着圆月落在院中,可这院子里分明无人,一切都安静如初。 看着紧紧关上的小院门,她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却独自一人在寂静的夜晚开了口。 “不必藏了,我知晓你在。” 话音落,吹来的轻风好似停顿了两秒,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又接着恢复。 长愿的身影出现在云西面前,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衣,分明是那么熟悉,却又仿佛隔了很远。 她看着云西,眸中情绪是怀念,是惊喜,掺杂着隐忍。 云西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长愿的出现,或者说,从她出现在这西海域开始便察觉到了长愿的存在,而同样的,长愿也能察觉到她的到来。 与之前不同,如今再次这样与长愿相对而视,反而没有了当初那般过于多的难受和思绪,二十万年的时光太长了,她选择离开走得太快,甚至没有给对方留下一点念想。 如今再这般看着长愿,只会觉得物是人非,她们也早已不似当初。 “阿云。”长愿轻轻唤她,她好似害怕将云西吓走一般,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小心翼翼看着云西。 她没敢轻易靠近云西,不敢眨眼睛,就这样直直望着人,生怕一眨眼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长愿从未想过会在今日见到云西,从她听说书仙人要来这玄海城讲一段关于云西神尊的故事开始,她便急着寻来这里。 亲眼看到云西放弃自己神陨那一刻后,只有长愿知晓她是如何度过这些日子的。 她要拼命压住自己混乱无法控制的神力,要藏起因为慌乱而暴露在脸上的脆弱,将自己藏在南雪山顶的谭中,不敢轻易放自己出来,她告诉自己云西还未出事,还有夕鎏在,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可长愿知晓她只是在骗自己罢了,是她逼得云西放弃了自己。 她恨不得将自己永远堕入无边黑暗中,承受和云西一样的痛苦,倘若可以她愿意代替云西神陨,可那曾经她可以随意进入的云空再也不欢迎她了,她明明知道云西在那里,却再没有办法找到云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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