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东海域旁边的小渔村,往日平静安稳的日子消失不见,她们点燃的孔明灯无法升空,一个又一个落下。 那些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那些幼小可怜的生命,在这场血雨腥风之中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一方乱,则四处乱,民不聊生。 狂暴的海浪毁掉在海边安家的凡人,到处都是动物和人的尸体,血染红了地面。 长愿在海浪欲要掀翻渔村之时出现,挡住肆虐不受控制的海浪,让那些可怜受苦的人有时间逃走。 一次又一次,长愿不记得她挡住了多少欲要夺走人命的海浪,挡住那些海中被杀戮迷眼的种族,消耗着她的理智和神力。 终于,她耗尽了神力,倒在了无人烟的荒山野路上,日光暴晒,饥饿的乌鸦看到肉食红了眼,落下啄食她的血肉,她还存有一丝神智,知晓疼痛,却没有力气将乌鸦赶走。 在云端以神力守护海面的云西看到了长愿,可她无法赶来,甚至无法腾出手为长愿降下一场大雨,赶走那些疯了的乌鸦。 长愿是神,失去的血肉会再次长出来,可疼痛却无法屏蔽。 好在,她听到了路过人的脚步声。 路过的是一个带着小姑娘的女人,她们同样是因逃难路过了这里,小姑娘看到倒在地上的长愿,拽着母亲的袖子停下,道:“娘,娘!快看地上那个红衣姐姐。” 女人看了一眼正在被乌鸦啄食的长愿,拉着女儿准备离开,道:“她已经死了,如今这世道,便是没死透,我们也救不了她。” “救下我们村子的姐姐也是一身红衣!”小姑娘依旧望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突然看到对方手动了一下,她惊讶道:“娘!她还没死!” 小姑娘挣开母亲的手,快步跑到倒在地上的女人身边,将啄食她的乌鸦赶走,唤道:“娘,我们帮帮她吧!” 看着女儿眼中天真的请求,女人叹了口气,走到长愿身边将人放在了背上,“前面有一个破庙,我们将她放在庙里。” 小姑娘点点头,她知晓自己和母亲如今的处境,这是她们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女人将长愿背到破庙里,长愿微微睁开了眼,她想说一声谢谢,却无法开口。 “姑娘,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们娘俩只能帮你这么多。”女人看着想要说话的长愿,叹了口气准备牵着小姑娘离开。 长愿努力动了动手指,指着腰间挂着的铃铛,小姑娘看出了她的意图,将铃铛为长愿取了下来,长愿手指动了动,铃铛在小姑娘手里发出一阵响声。 小姑娘和女人都吓了一跳,她想要将铃铛递给长愿,可对方却闭上了眼睛。 女人看出了长愿的意图,收下铃铛,道:“姑娘,愿你安好。” 小姑娘和女人离开了这处破庙,为她关上了破庙的门,防止再有乌鸦来啄食她。 再次推开庙门的人是匆忙赶来的夕鎏,她这些年一直带着宗门弟子在各处帮助受苦受难的人,那些想要分一杯羹的弟子被她逐出宗门,愿意留下跟着的人并不多,也在一次又一次战争里越来越少。 她收到了云西的传音,却无法找到长愿的踪迹,好在长愿触动了铃铛上的法术,她才能顺利找到这里。 跟着夕鎏记忆走的云西也看到眼前的情景,昔日红衣爱笑的长愿眸中身上透着虚弱,神力流失,被乌鸦啄食还未长好的血肉坑坑洼洼。 云西红了眼眶,夕鎏也默默撇开视线,这是她最不想回忆到的一段记忆,也是她记得最深的一段。 海面的怨气血污无法消散,长愿甚至无法长时间离开海水,她沉入海中在失去意识和找回意识间徘徊。 若贪欲者的欲望无法消散,这方天地终要经受灭顶的灾难。 而神明长愿也将不复存在。 “那时,少数人的清醒赢不过多数人的欲望,更何况是整个天地间众生的欲望,他们在一次次争斗血腥中变得疯狂,变得不择手段,无法阻止。” 夕鎏简单为云西讲述着这段故事,云西看到了那个独守浣鎏宗门前的夕鎏,众叛亲离,同门死绝后,她眼中多了迷茫,多了沉淀,少了属于她本身的不驯。 她等来了神明,作为神明的云西依旧和她曾经相处的云西一样,温柔强大,理智坚定。 只是,云西告诉夕鎏,她要施展云散神术,在天地间降下神罚。 作为神明,她要守护世间万物众生,云散一术将在整个天地间降下神罚雷劫,成仙天神之雷仅有二十七道,她降下的神罚雷却有一百二十八道,天地间所有修炼者都将接受雷劫的审判,修为越高,神罚越重,劫劫问心。 神不该偏心,可云西永远会对长愿偏心,这一百二十八道天雷,判死了那些起了贪欲之心的人,也将为天地万物重新洗牌。 云散过后,天地各处暴雨连绵,整整十日,天雷时时刻刻落着,黑夜犹如白日。 温柔的神没有给自己留退路,没有给那些被欲望支配的人留退路,她还所爱众生万世安稳,救所爱之人于深渊困境,也留了一条干净的路给后世的修者。
第70章 过往 云散神术威力不可估量, 当时的夕鎏已经修成仙体,要接受的是最高程度的神罚,一百二十八道神罚雷, 即便是没有被欲望支配祸世的夕鎏也顶不住。 按照夕鎏所说, 云西在施术之前, 助她将一大半修为和神魂分出,以浣鎏宗云西神力构建的大阵为基础,帮助夕鎏将其神魂分融在一草一木之中,而后再次封住夕鎏所剩不多的修为,以此瞒过神罚之威, 神罚过后世间将重新洗牌, 需要一个领头人带领, 而夕鎏便是云西留给众生指路的人。 云西消散之后, 夕鎏重建浣鎏宗, 将当年海中祸世的痕迹尽数摧毁,以天道神罚为誓言,封住世间绝大多数人的妄念,将这段秘密永远留在属于她们的一代。 同样, 也是在云西消散之后,夕鎏独自一人站在万劫石路之上,看着世间一片惨象,人心难测, 提剑亲手斩断两千石阶, 在三千阶留了一段极长的平缓路。 一生太长,能够初心不变从一而终的人不多, 她愿意给后来者留下回头反思的机会,若始终不悔, 前路便莫要回头。 浣鎏宗在夕鎏的带领下一跃成为第一仙门大宗,她完成了与云西的约定,消散在亲手铸成的长阶之上。 而长愿则是在夕鎏消散之后归来的,她在新的浣鎏宗找不到夕鎏,在南雪山遇不见云西,宗门弟子认得她住在南雪山和夕鎏同辈的仙尊,却不知道何人是云西。 好在,夕鎏也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在浣鎏宗禁地有一个只有宗主才能进去的地方,那里讲述了一段悲痛的过去,也记载着云西和长愿的故事,浣鎏宗每一代宗主必先经受禁地的考验才能拿到宗门令牌,看到这段过去,而后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等待云西归来。 夕鎏也并没有完全消散在这个世间,云西将她大半的神魂融在了浣鎏宗,夕鎏一直都在,她是浣鎏宗内的一草一木,是浣鎏宗的护山大阵,是她写过的每一个话本…… 她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时间里,守着浣鎏宗二十万年,也看着长愿在南雪山等了云西二十万年。 长愿感知不到夕鎏的存在,夕鎏却能看到日复一日守在南雪山等云西回来的长愿,起初得知云西消散的长愿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愿意离开南雪山,独守着竹屋。 后来渐渐想开了些,她会抽出时间去世间各地逛一逛,守着世间众生安稳,会在一年四季的第一天点亮明灯,写满对云西的思念,亲眼看着她的思念飞向云西身边,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长愿不是一个方方面面俱到的神,可她和云西一样爱着众生,她会安静聆听着海上飘着的思念,毫不吝啬为世人降下祝福,会守着云西的愿望,守着世间万物。 在夕鎏的这一段讲述中,她对长愿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多情绪,寻常人等一年两年好说,却等不了一个十年或两个十年,长愿是神,她的寿命与天地共长,没有期限。 可十万年,二十万年实在太久,久到能让人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 “五万年前,仙魔大战,长愿和当时的宗主一同前往,我听闻她一剑斩杀当时的魔尊,这一剑让世人重新认识了仙尊长愿,可归来后的长愿却变了模样。” 夕鎏无法离开浣鎏宗,她看不到在宗门之外的长愿身上发生了什么,归来后的长愿施术在南雪山降下一场大雪,染白除去竹林的整座南雪山,从此南雪山雪落不断,她换下红衣,面色再无笑意。 长愿甚至不愿意再离开南雪山,她开山填海,在南雪山顶通了一条能连接海域的湖,常常将自己沉入湖中,看着湖面上越降越大的雪。 捡回云西那天,是长愿万年以来第一次离开南雪山,从此南雪山落着的雪小了些,山上也不在只有长愿一个人。 夕鎏不明白长愿心中在想什么,小云西因为枯萎的花流泪,学剑练习术法摔倒弄得一身伤,长愿却始终都是一副表情,她明明在看着云西,眸子却平静的让人害怕。 夕鎏无数次怀疑过,长愿是不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忘了云西,忘记了她在等着她爱的人,可又觉得不是这样,若长愿忘了云西,她又怎会准确无误将人捡了回来,留在只有她一人的南雪山。 她愿意为长愿的行为辩解,毕竟长愿等了云西二十万年,这是一段漫长到可怕的时光,就连夕鎏也不敢轻易去回忆这段日子。 可长愿却总在打破夕鎏的认知,她明明认出了云西,将云西的伴生剑还给了对方,可眼中却没了对云西的爱意,她平淡,对待云西宛如对这世间万物众生一般,毫无特别的意义。 那一日,小云西的剑不慎飞出竹林,长愿任由小云西走出竹林,被比她数倍大的灵狼追赶,却毫无动作,她坐在竹林中将云西的害怕惶恐尽数看在眼底,却依旧淡漠无比。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小云西总会在夜里惊醒,长愿明明就坐在竹林中修炼,夕鎏不信对方没有察觉到云西的害怕,可长愿却一次没有起身过,也是从这时开始,夕鎏信了长愿当真成了一个冷情冷性的无情道仙尊。 而后的每一日,长愿对云西的冷漠都被夕鎏看在眼里,让她一次次对长愿失望。 云西听着夕鎏一字一句的控诉,思绪飘远,世人恐惧的天神二十七雷,师尊却能护着她挡下整整五十四道,生来便是神,又怎会惧怕天神之雷,原来那日师尊还是骗了她。 天生的神哪里需要经受雷劫,云西苦涩笑了笑,那次的雷劫,大抵是她师尊第一次承受吧,不然怎么会浑身颤抖,会抱她那么紧。 “那,师尊她、当真修了无情道吗?” 夕鎏面色几经变化,说道:“长愿是神,与修道者不同,她在降下南雪山第一场雪的时候就有了极大变化,我想应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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