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书吏将对话一一录入,“那好,你为何要杀人?”张绍又问。 “张廷尉,”人证中,一名侍女站了出来,“奴是平阳公主的侍女,此人当街辱骂公主,对公主不敬,所以萧郎君才动手的。” “是这样吗?”张绍听后,看着萧睿诚问道。 对于平阳公主的帮忙,萧睿诚很是感激,他跪在地上点头,“是。” “无论什么,都不能成为持凶杀人的理由。”张绍冷冷道,“大楚律令,无论士庶,都没有私自用刑的权力,法是国家的公器,不能因人而异。” “依大楚律,凡杀人之罪,以斗杀、戏杀、贼杀、过失,谋杀。” “两讼相趣谓之斗,两和相害谓之戏,无变斩击谓之贼,不意误犯谓之过失,二人对议谓之谋。” “其中以合谋杀人之罪,与贼杀罪最为重,乃是死罪。”张绍将杀人罪一一阐述,“你所行,乃贼杀,死罪也。” “楚律死刑,为枭首、弃市二等,待我上奏陛下,再下判决。” 萧睿诚听后,惊恐的抬起头,“我是巴陵侯的儿子,是功勋之后。” 张绍最厌恶这些仗着家族势力的纨绔,于是拿起惊堂木,想定下这杀人案的死罪。 “等一等。” 一名官员闯入官署,“奉陛下命。” 皇权凌驾于律法之上,这是张绍最为不喜的一刻,律法既定,而天子与权贵随意更改,必会引起民怨,更何况是杀人这样的大案。 张绍连忙起身,官员宣达口谕,“巴陵侯萧世隆之子,乃勋贵国宾之后,当入八议,由群臣审议,天子裁决,廷尉不得擅自处置。” “楚律还有规定,十恶之罪,不在八议论赎之限。”张绍反驳道,“杀人乃不道,廷尉有权处置。” “张廷尉,巴陵侯是西楚的功臣,这是陛下的意思,你难道想抗旨吗?”官员问道。 “权贵犯了死罪可以赦免,那么他们以后岂不是想杀人就杀人,那这律法还有什么用?” 廷外的百姓议论不断,纷纷指责朝廷的不公,“这不公平。” “不公平!” “凭什么将军的儿子杀了人可以不获罪!” “张廷尉,张廷尉,我伯父不能白死。”死者的家属纷纷跪地哭诉道。 张绍无奈,只得亲自出面安抚家属与百姓,“如果诸位还信得过张某人,就请耐心等候,廷尉绝不会姑息任何一个不法之人。” 一向只认律法而不讲人情与过往的张绍,素来有张铁石之称。 巴陵侯萧世隆为了儿子从北境赶赴楚京,此时外乱不断,皇帝正需要倚靠这些武将,所以下旨以萧睿诚是勋贵为由,列入八议。 由三公九卿进行合议,最后将结果交由皇帝裁决。 其中最有权威的三公,丞相掌管朝廷政务,一向与掌管军务的太尉不合,故而在处置萧睿诚一案上也是针锋相对,御史大夫作为监察,直隶天子,便也帮着巴陵侯说话。 然而主管律法的张绍却认了死理,丞相的党羽也帮忙附和,而其他大卿不愿得罪巴陵侯与丞相,便都持中立的态度。 “国家已在艰难之时,北有燕虎视眈眈,东有齐举兵犯我,民心,才是国之根本,如果这个时候朝廷徇私枉法,百姓会如何看待呢?” “当律法不再有约束之效,那么天下会生乱,一旦大乱,其后果,诸位臣工可担得起?” “巴陵侯乃是大楚的栋梁,若是杀了他的儿子…” “巴陵侯是大楚的臣子,作为臣下,忠君爱国是他的本分,朝廷对于有功之人,赏赐从不吝啬,他既已因功受赏,又岂可再居功而废法?陷朝廷于不义呢。” “我想各地的暴.乱,没有比太尉更加清楚的人了。”张绍看着武官首座的老臣。 “张廷尉,你要想清楚了。”太尉作为巴陵侯的挚友,冷冷提醒道。 “我是大楚的最高法官,若连我都做不到公正,那么这个天下,还有公正可言?” “有件事,恐怕诸位臣工还不知道吧,被凶手当街杀害之人,并非平民,而是我大楚的京官。” “什么?”众人挑眉,“朝廷官员怎敢对公主不敬。” “他之所以辱骂平阳公主,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在天子检阅三军时,被平阳公主送去了长秋寺,成为了寺人。” “但这不该成为杀人的理由,杀害朝廷官员,罪加一等。”张绍又道,“至于平阳公主的作为,待此案了结,下官亦会上奏陛下。” “另外,我还听说,巴陵侯这个幼子萧睿诚,所杀之人,并不只这一个,但是因为有人畏惧巴陵侯的势力而纵容。”说罢,张绍呈上来诸多证据,“这样多行不法之人,廷尉如何能够放过?” 在律法之上,没有人能够争论过这位张铁石,最终在种种证据,以及楚京百姓的声讨中,萧睿诚被处以死刑——弃市。 ※ ※ ※ ※ ※ ※ ※ ※ ——楚宫城—— 吱呀~吱呀~ 平阳公主坐在秋千上,听着宫人的汇报,“奸杀与其他不法的证据,已经交到廷尉手中了,想来以张铁石的能力,今日判决就会出来。” 平阳公主撑着脑袋,冷笑一声,“这就是皇帝陛下细心为我挑选的驸马人选。” “肮脏至极!” “公主。”宦官匆匆踏入庭院,叉手道:“巴陵侯幼子萧睿诚以杀人不道之罪,被判处弃市。” 平阳公主睁开双眼,“刑人于市,与众弃之,虽是羞辱,可这样的死法,对他而言,也太过便宜了。” “眼下正与东齐对战,巴陵侯负责镇守北境,他的儿子死了,这…”侍女担忧道。 “一个废物儿子,你以为巴陵侯会有多在意?”平阳公主道,“他要的,不过是陛下的一个态度而已,小的不懂事,难道老的也不懂事么,巴陵侯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怎会因为一个儿子搭上全家呢。” 作者有话说: 张绍这个人怎么说呢,是个好官,但是很迂腐,认死理,如果公主想要涉政,他必然会是最大的阻碍。 八议制度是针对于贵族的特殊保护法,类似于刑不上大夫,小罪可免,大罪必议。
第11章 东齐公主 萧睿诚被当街问斩后,巴陵侯与廷尉卿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此事也将平阳公主残害京官之子,使之成为阉人之事抖漏了出来。 一时间朝野上下都在言论平阳公主的手段狠毒。 廷尉卿更是连连上奏弹劾,皇帝无奈,为了应付弹劾的大臣,只得关了平阳公主禁闭,短时间内也不再提招驸马之事了。 但巴陵侯却将儿子的死,全都算在了张绍的头上,朝中气氛紧张。 没过多久,廷尉卿张绍就受到御史的弹劾,被贬出京。 谁都知道,这是巴陵侯所为,但却没有人敢议论,也无人为之求情,就连皇帝也默许了。 战争频频的乱世中,一个法官,又如何比得上身经百战的名将呢。 ——长秋宫—— 平阳公主是郑皇后养大的,她最是清楚自己女儿的为人。 萧睿诚当街行凶杀人,张绍执法惹怒了萧家,因此被排挤出京,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因为游湖的那个开头。 “乐之,你告诉我,萧家这件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郑皇后拉着女儿询问道。 “女儿不知道阿娘在说什么。”平阳公主当然不会就这样承认。 “那天恰好是萧七郎陪你游湖之日,回来的路上怎会如此之巧,他因你杀人,又被人告发,弄得满城风雨,廷尉卿张绍一向严法,他处置了萧家七郎,必然引恨巴陵侯,所以被贬出京,既解决了萧家的郎君,又除去了张绍。”郑皇后从中分析道,“你是我的女儿,我难道还能不清楚?” “阿娘,萧七郎为我杀人,这本就是不对的。”平阳公主反驳道,“我没有这个能力去操控他,是他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倘若女儿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还会如此吗?” “他能当街这般做,就说明,这不是第一次。”平阳公主又道,“陛下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想将女儿嫁给他,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呢?” “放肆。”郑皇后轻斥道,“他是你的生身父亲,你怎能如此说话。” “生我的,是我的母亲,抚育我的,是阿娘您。”平阳公主又道。 “这样的话,你与我说说也就罢了,切莫拿出去说。”郑皇后瞧了瞧左右,提醒女儿道。 平阳公主点头,“女儿自是知道的,这种事怎会胡乱言语出去。” 郑皇后随之又长叹了一口气,“你不愿嫁便不嫁,何苦要把自己的名声败坏来,往后要再想替你寻觅良人,怕是难了。” “阿娘,女儿要嫁的人,自然是女儿喜欢,也喜欢女儿的。”平阳公主安抚着母亲,“而不是这中间纠葛着万千利益。” “若是没有,那女儿就一直陪着阿娘。” 郑皇后拉着平阳的手,“女子本就在这世间生存不易,母亲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能护你终身之人,健康喜乐。” “女儿长大了,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平阳公主道。 “我知道你一向要强。”郑皇后又道,“可人总是会累的,你不能一直一个人。” “阿娘,你放心吧,若时机到了,良人自会来的。”平阳公主回道。 ※ ※ ※ ※ ※ ※ ※ ※ ——安州—— 西楚的东面正在与东齐开战,然而朝中的勾心斗角,却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停止。 朝官们在楚京争得头破血流,而西楚的将士为了保卫国家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生的欲念,让萧怀玉不断透支体力厮杀,陆平与王小宝的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想死,所以只能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与敌军的刀兵相碰撞,嘶吼与狂风在耳畔呼啸,风啸时,她仿佛听到了妹妹的呼唤。 这是她唯一在意的亲人,她想要改变这种苦难,实现自己的承诺,风风光光的将妹妹接到楚京生活,现在,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做到。 “四大王。”小都统吴胥带着人马赶到了彭城王身侧。 彭城王李康看了吴胥一眼,“是刘武让你暗中保护的?” 吴胥低头默认,“楚军已经无力回天了,大王还是撤吧,齐军都在争抢您。” 李康恨得咬牙切齿,他指着前面还在拼杀的萧怀玉,“将他一起带回去。” “喏。” 最终,楚军以不敌东齐而大败,并丢弃了安州三座城池。 尝到了甜头的齐军却并没有乘胜追击。 城内,负伤的将士挤满了伤兵营,里面不断传出哀嚎,同时也不断有尸体被送出。 王大武与萧怀玉都受了伤,但比起失去生命,以及四肢的伤员,二人的伤还算是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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