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晴冷声道:“说好的一个月,别找借口纠缠。” 钟颜本来就因为孱弱而不太好看的脸,刹时更难看了几分,勉强扯出一抹笑道:“可是时间不够,咱们吃不了五个小时,五小时后才满一个月。” 呵,呵呵。 你怎么不精确到秒?! 可晴真是气笑了:“行,五小时就五小时,我多送你几十分钟,凑个整,0点行吧?0点一到,你马上给我滚蛋。” 钟颜注视着她,秋泓水眸晕着薄光,像是委屈到了极点想抱怨又不敢的样子。 她还委屈上了?我才最委屈好吧?! 可晴无声冷哼,懒得理会钟颜无时不在的装可怜,一脚油门差点超速。 一如钟颜所说,她们真的吃不够五个小时,连路程到吃饭,总共才花了两个小时,剩下的三个多小时,钟颜送她回家能来回送三趟。 但可晴就是不想让钟颜送,她要杜绝送到家门口钟颜再借口时间不到非要蹭进她家的可能。 虽然不管她让不让钟颜进门钟颜都能瞬移进去,但是瞬移进去那是钟颜的事,主动让钟颜进去就是她的事,她不愿意再主动让钟颜踏进她的领地。 钟颜,请遵守承诺离开吧,保留我们彼此最后的体面,别逼我真的跟你鱼死网破。 可晴祈祷着自己都不相信的祈祷,站在日料店门口吹了足有两分钟风,这才下台阶上了车。 钟颜亦步亦趋跟着她,看样子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会走。 行,行啊钟颜,看到时间了你还能怎么耍赖? 可晴摇下车窗,夜风卷着不知道雨丝钻进车箱,吃个饭的工夫,天竟然阴沉地下起了雨。 雨不大,打在脸上凉丝丝着,和着风扑簌着她鬓边的短发。她突然有些怀念自己的长发,长发在夜风中翻飞的感觉才最是畅快,仿佛能乘风破浪翱翔青云,不像这短发,只会打在脸上还有点痛,再也飞不起来。 当初她是为什么冲动地剪了留了那么多年的长发?似乎是因为钟颜,因为钟颜喜欢她的长安,撞破钟颜的欺骗那天,她第一件事就是剪掉了长发。 可严格说起来,她也病不是为了钟颜,毕竟钟颜也没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非让她剪头发,是她自己要剪的,为了出心口郁结的那一口恶气。 她知道这很幼稚,可人的情绪不可能总是理智的,只要那一刻畅快了就足够了。 哪怕是短发,可晴也想再享受一下夜风拂发的畅快,然而不行,雨丝渐渐变了雨线,又从雨线变成了噼里啪啦的中雨,雨越下越大,车窗开不成了,夜风也享受不了了。 可晴心口有些堵,只是这么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愿望都不能让她实现吗? 这只是即时的这一瞬间的愿望,等明天,甚至不用等明天,等一会儿说不定她就不想吹夜风了,到时候再怎么给她吹,也改变不了这一刻的委屈。 摇上车窗,开着车满帝都城乱转,雨水打在车窗让她越发心烦,她忍着,再烦躁也不回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给钟颜任何可乘之机,就在外面耗到午夜0点,然后让钟颜滚蛋。 钟颜发觉路线不对,问道:“你不回家?“ 可晴越是心情不好越是要笑,笑得像是特别畅快道:”不回,我想兜兜风,兜到咱们彻底诀别为止。“ 不说再见说诀别,而且重逢以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这是多盼着她走? 钟颜靠着车窗没再说话,半敛的眼眸映着霓虹闪烁的街景,眉心渐渐蹙了起来,像是藏着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可晴斜睨了她一眼,继续开车,路过加油站时还不忘拐弯加了满箱的油,省得开到一半抛锚。 马路上的车辆从拥挤到渐渐变少,忙碌了一天,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夜越来越深,离满一个月只差三分钟,离零点也不到一个小时了。 “好像有点饿了。”钟颜按着肚子道,“日料果然消化的快,才四个多小时就饿了,你饿吗?” 四个小时就相当于一上午了,饿不是很正常吗? 可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张口就道,“不然咱们再最后吃个夜宵?” 钟颜诧异地看向她,受宠若惊道:“可以吗?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能吃完吗?” 可晴道:“就在这附近随便找家店,简单吃一顿,很……” 没等可晴说出最后那个“快”字,就见一个老大爷脖子上系着个透明塑料袋,头上也套了个黄色塑料袋,骑着辆人力三轮车,车上装着纸壳子、饮料瓶,还有几个鼓囊囊的破麻袋,在雨里艰难地骑行着,老大爷的方向是上坡,骑着骑着,老大爷没了力气,三轮车朝后倒滑撞到了花坛,老大爷恋人带车直接侧翻了过去。 雨哗哗地下着,老大爷被压了半条腿,骨瘦如柴的身子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能站起来,头上系的黄色塑料袋掉在了地上。 可晴蹙眉看着,靠边停了车,拉开车兜拿出折叠伞。老大爷在马路对面,得穿过马路才能帮忙。 钟颜在副驾驶,看的是右边的街景,直到可晴停车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问着:“怎么停车了?路边有饭店??” “不是。” 可晴随口回了句开门下了车,刚走到马路中央,一辆SUV突然从拐角拐出,刺破雨幕直朝可晴撞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可晴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车朝自己撞过来,车灯刺眼的光直冲她的眼底。 砰! 她要死了吗? 这是可晴脑中唯一来得及想到的话。 剧烈的碰撞声伴随着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雨水的坠落声,还有自己凝滞了瞬间倒抽般的呼吸声,眼前天旋地转,可晴被拽飞了出去。那样巨大的撞击声,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她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哪怕摔向地面,后背都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那人的胳膊和手肘帮她阻隔了大部分的伤害。 可晴仰躺在地上,雨水打得睁不开眼,雨伞飞过眼前,她听到了惊叫声,闻到了卷着雨水气息的血腥味,有温热的血液顺着流动的雨水蜿蜒到她脸侧,染红了鬓边的发丝。 可晴长睫抖颤了下,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睁开眼看去,看到了趴在她身上,把她紧紧护在怀里的……钟颜。 哗哗哗—— 好大的雨。 好多的……血。 “钟……钟颜!!” 凌晨两点,约定诀别的0点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钟颜还在抢救。 可晴坐在手术室外,湿衣服黏在身上,已经稍微有些干,却反而更冷了。她冻得浑身发抖,却一步也没有挪开,甚至连打个电话让祝小雅送套衣服都没有。 她就那么坐着,等着,脑子乱得无法思考,却又偏偏擅自运转着。 她想起了一个月前钟颜突然出现,想起钟颜像是戏弄又带着决绝似的威胁她哀求她,无论如何也要赖在她身边一个月,哪怕孱弱的一天没几个小时是清醒的,也不肯离开。 而钟颜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覆盖了她上下班的路,不止上下班,只要她离开家和公司,钟颜似乎都是清醒地陪着她。 为什么? 身后的窗户啪嗒啪嗒落着雨声,她又想起钟颜说她怕雨,怕雨为什么还要在雨夜出现在她的车里?就算要赖着她一个月,等雨停了再来不是也可以吗?为什么偏偏在那样的雨夜出现? 今夜……又是雨。 今…… 可晴突然顿了下,飞快地摸出手机看了眼。 这是…… 这个日期…… 她已经很久不愿意回想上辈子的事,或者说,是不愿意回想和钟颜有关的一切事,所以根本没有留意日期。 今天是……是上辈子钟颜火葬的日子,也是她离开火葬场出车祸当场死亡的日子!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为什么钟颜约定的时间刚好卡的也是今天? 有什么仿佛要破土而出,可她不敢相信。 她又想到了钟颜这一路不时看向她的目光,她一直装作没看到,可那目光实在太过炽烈,像是少看一眼就再也看不到似的,从离开公司就一直黏在她身上,只偶尔转开看向车窗外。 难道……钟颜是预料到她活不过上辈子车祸的时间,所以专程陪着她护着她,想让她平安度过?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一定是钟颜的苦肉计,反正钟颜又不会真的死,钟颜是可以无限重生的,钟颜就是故意在演戏!就是千方百计想要她的命! 就算……就算钟颜不是演戏,是真的想保护她又怎样?她死了钟颜的任务也完了,钟颜只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她。 可晴缓缓攥紧冰冷的指尖,冻了那么久都忍过来了,这一刻突然有些无法忍受。 她好冷,她真的好冷。 给祝小雅打个电话吧,算了,自己开车回家拿吧,反正钟颜死了就死了,用不了多久又会换身皮囊重新出来烦她,换了衣服再来收尸也来得及。 她浑浑噩噩站起身,脑子依然一团乱麻,她努力安抚着自己,转身朝电梯走去,刚走了两步,急诊室门推开,医生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家属过来见最后一面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面…… 可晴转回身,深吸了口气,又不是第一次见钟颜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晴进了手术室,医生护士都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对着手术台上盖着白布,只露着一张脸,孱弱的钟颜。 可晴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她干嘛要进来?她跟钟颜有什么好说的?再说,钟颜又能有什么“遗言”交代她?又不是真的死,马上又会重生。 可进都进来了。 可晴努力忽略掉手术室浓重的血腥气,努力不去在意钟颜比床单还白的脸,她甚至觉得钟颜收买了医生,不然医生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家属进手术室? 钟颜一直看着她,从她进来就一直看着她,眼底涣散的几乎不能聚焦,却依然执着地不可能转开视线。 可晴走到手术台前不远处停下,原本一句也不想问,想到刚刚一个人在外面想的那些,她问道:“你知道我今晚会出事?” 钟颜动了动唇,脸上还沾着没擦干的血污,虚弱道:“我……知道你活不过今天,不知道……具体哪一天……” 跟她想的一样。 可晴道:“那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跟我说的话,我这一个月可以不出门。” 在公司住一个月不算什么难事。 钟颜想说什么,可晴打断道:“哦,我怎么忘了,如果你早告诉我,还怎么演这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我真是谢谢你。” 钟颜胸口急喘了下,似乎是想解释,可实在太过虚弱,越急脸色越白,突然呕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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