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么早来厨房,可是饿了?”正在准备早饭的蓉嫂笑着问道。 梨夏昨晚被叫了嫂子,今早又被叫了夫人, 让她觉得,前面二十多年所受的苦难都值得了。 她含羞一笑,也没摆出夫人的架子:“强爷和镜姐平日里都喜欢吃什么?还请蓉嫂教我一些。我不笨的, 学做菜很快,本也会做几道菜样, 就怕不合强爷镜姐的胃口。” 蓉嫂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您是夫人,厨房的活儿交给我们下人就行了。” 安镜正巧回来, 消耗一夜又起了大早,饥肠辘辘的。 来到厨房“偷听”完梨夏和蓉嫂的对话,她别有意味地轻咳一声道:“蓉嫂你这就不懂了,人家姑娘是想靠出色的厨艺拴住强爷的胃,再牢牢拴住强爷的心。” “安老板,早。”蓉嫂微微行礼。 “镜姐,你回来了。”梨夏羞红了脸,“我还是不给蓉嫂添乱了。” “强爷不挑嘴,你做什么他都会吃的。”安镜打了个呵欠,转身边走边说道,“蓉嫂,我想吃豆浆油条葱油饼,弄好了叫我。我上楼眯会儿。” 豆浆油条葱油饼?这让梨夏想起了红姨,想起了红缨。 她对正在戴围裙的蓉嫂说道:“蓉嫂,镜姐说的这几样我都会做,而且,一定是她想要的口味。我来做,你帮我打打下手。” “行。”强爷和安老板的话要听,新来的受宠的夫人的话当然也要听。 忙活半个多小时后,梨夏亲自端了早餐上楼送到安镜的房间:“镜姐,你点的早餐好了。” 安镜合衣躺在沙发上:“进来吧。” 梨夏进屋摆桌:“你尝尝,看我做的有没有比蓉嫂做的好吃。” “你做的?” 安镜揉了揉脑门,狐疑地看向梨夏,起身来到桌前坐下,点评道:“卖相不错。” 拿筷子夹起葱油饼尝了一口,表情凝固。 梨夏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镜姐慢慢吃,我去伺候强爷洗漱了。” 对于红缨就是蔚音瑕一事,她虽吃惊,但也很好地完成了强爷和安镜交给她的“任务”,而且事后并没有主动再去接近蔚音瑕。 是得知蔚音瑕入狱后,她才又时而去红姨家走动陪伴。 等到蔚音瑕出来了,还是红姨领着蔚音瑕一起来找她,向她表达感谢之情。 那时的蔚音瑕瘦得不成样子,眸中黯淡无光,就是一个没有活力和生机的躯壳,每日进餐也少得可怜,只为了续命。 是红姨求她多来家里陪陪红缨。 于是后来,她成了她们家唯一的常客,同红缨也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 再后来红缨接下了仙乐门当老板,她无事可做就又跟着红缨重回了仙乐门。说是做老本行,其实是帮衬。 徐伟强走前给她留了钱,够她一个人生活好几年的了。 所以战乱那段日子,她也没有再抛头露面为了生计发愁,除去探望红姨和红缨,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做一些针线活儿。 做给自己的。 “去吧。”安镜很快恢复正常,“早餐,谢了。以后要有做主子的样子,做饭是蓉嫂的本职工作,你抢了她的活儿,那她靠什么谋生?” “是,梨夏记住了。” 葱油饼的味道,是安镜在老城区吃到过的,红姨和红缨做的早餐的味道。 她又夹起油条一口一口吃完,也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那个坏女人的味道,怎的就“挥之不去”,怎的就让自己“欲罢不能”呢? 蔚音瑕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又该拿我自己怎么办?我还是,一如从前,好喜欢你。 休整了小半天,该做正事了。 书房里,安镜、徐伟强、柏杨都在。徐伟强春光满面,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安镜问柏杨:“这么些天了,摸清他的行踪了吗?” 柏杨答:“镜姐,人我们已经锁定了,前几日见你心情不佳,所以就没拿这事儿来烦你,强爷根据情报做了部署,弟兄们也都分头行事了,量他也插翅难飞。” 他们在找的,就是海帮老大金宝路。 陆诚的仇还没报。 当年在安家后院祭拜陆诚时,柏杨也暗暗向陆诚发过誓,有生之年必定会协助镜老板为他把这个仇给报了。 洋人撤出沪海后,沪海当地的一些帮派势力死灰复燃,海帮就是最强劲的一家。 张婉莹背叛陈东,不但给他带绿帽子,还害死了他的儿子,对他的打击不小。陈东也是一点没讲情分,亲手一刀划了张婉莹的脸,把她丢给了人贩子。 卡恩死后,仗也打起来了。 眼看着老城区沦陷,南洋敌寇冲进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陈东对抗几天也累了,干不动了,就解散了帮派,让大伙儿各安天命去了。 他不像金宝路,面对国难还能当缩头乌龟。他最终选择了北上从军,做了一名堂堂正正的保家卫国的军人。 陆诚的仇,安镜一刻也没忘。不管金宝路的势力有多大,她都要送他到黄泉跪着去给陆诚认罪。 而全沪海最不想看到她回来的,应该也是金宝路了吧? 她又吩咐道:“地下室那边,你派两个得力的人暗中保护,我不想听到有意外传来。” “是。”地下室?自然是指的缨老板了。 那位,依旧是安镜的软肋。 她没回来时,没人会无端挑衅仙乐门“其貌不扬”的缨老板。可她回来了,红缨变成了蔚音瑕,是非也就多了。 柏杨忽然开始怀念他们在京平时的安稳生活。不必每日提心吊胆,也不必拿命去护不相干的人。 他厌倦了打打杀杀。 他只希望,金宝路是他们手上最后一道不可不报的仇。 …… 在等柏杨部署周密计划的时间里,安镜两点一线往返于公司和家。天气晴朗的一天,她放下手头公务,独自外出散步。 路过了和蔚音瑕共享过晚餐的西餐厅,也路过了和蔚音瑕并肩留下足迹的梧桐小道。 阳光柔和,岁月柔和。可四季更替,物是人非。 “启元,你看那家金铺,我们去看看嘛,你好久都没给我买首饰了。” “好,去看看,看上什么,我都给你买。” 安镜皱眉看着前方一男一女走来,两人的声音格外刺耳。正是杨启元和她的小老婆,陈芳媛。 今天是安镜第一次见到杨启元的小老婆,但没想到这个陈芳媛,安镜认识,原来是杨启元的工作秘书。如此说来,两人怕是早就珠胎暗结了。 “杨老板,好雅兴。” “安镜?呵呵,安老板,别来无恙。”杨启元的长住地已经不是沪海了。 “听闻杨老板现如今常住邻省天津,这回来沪海一趟,就算做样子,也该把时间花在陪结发夫人和小雨小宁身上吧。莫不是孩子多了,杨老板就忘了孰轻孰重了?如此有失偏颇的行为怕是会辱了杨老板豪门贵族的身份,对杨老板进军政/界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吧。” 原先杨启元宠爱唐韵青和小雨时,安镜还给他几分薄面,眼下是连薄面也没有了。 “我的家事,还由不得安老板插嘴过问吧?”杨启元不悦道。 “安老板此言差矣。”陈芳媛挺着大肚子,也不知是第几胎了,插话道,“是姐姐她不待见我们,不愿意带着孩子跟我们搬去新家住,怨不得启元不回家。” “恕安某直言,若成天见到你们二位情投意合地手挽手在眼前晃来晃去,我也会连饭都吃不下,保不准还得额外再吐几回。”安镜看着这俩都眼烦心烦,遑论那个天之骄女唐韵青? “你!”陈芳媛意欲发怒,被杨启元按下。 “安老板,你要是真心为了韵青好,为了小雨小宁好,倒是可以帮我劝劝她,让他们跟我去天津安居乐业。我杨家的产业大部分已转至天津发展,我在天津的商界政/界都有话语权,亏待不了他们母子几人。何况孩子还小,韵青也不该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两个孩子缺了父爱。等他们到了天津跟家人团聚,我自有时间陪伴他们,也可以为他们另外购置宅院居住,尽心尽力充当好丈夫与父亲的角色。” “坐享齐人之福的美梦,杨老板也太会做了。”安镜只觉他们二人面目可憎,倒胃口得很,“也好,什么事都该有始有终,体体面面。我会传达杨老板的美意,到时也请杨老板能大度些,尊重韵青的抉择。” “自然。” 两方话不投机,各有各的立场,言语交锋后再无下文,便也往两头散了。 …… 深夜,安镜裹了一身黑衣,远远地走了一段路,敲响地下室的房门。 自那天后,蔚音瑕每晚都住在地下室,等她的阿镜来见她。几天过去,她又等到了。 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蔚音瑕的心就砰砰砰跳个不停,因为她知道,这个时间来找她的只会是阿镜。 门开,安镜问道:“方便让我进屋吗?” 蔚音瑕拉住她的手,进屋关门,激动地从背后抱住她,声音里也是满满的欢喜:“你来,什么时候都方便。我在这里,只为了等你。” 安镜没动:“有点饿,给我煮碗面吧。” “好。” 她终于肯吃自己煮的东西了。蔚音瑕拉她在沙发坐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放心进了厨房。 安镜抽起了烟。 厨房里的蔚音瑕闻到烟味,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煮面。 从过去到今天,她知晓安镜抽烟,但却是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抽烟。她对自己,终究还是初心不再了罢。 蔚音瑕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心疼的厉害,边擦眼泪边安慰自己:有什么要紧呢?她活着回来自己身边,还愿意碰自己,还愿意吃自己做的面,就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番茄鸡蛋面上桌,只有小半碗:“想着夜深,吃多了不好消化,没有做多少,趁热吃,垫垫肚子。” 安镜抬眼看她,拿起筷子低头开吃,吞了一口面问道:“你哭什么?” 蔚音瑕的眼睛红红的,她又不是瞎子。 不是哭过是什么? “没,没哭,只是起锅时被蒸汽熏了一下。”蔚音瑕不承认。 “哭就是哭了,有什么好欺瞒的。眼泪说掉就掉,不是你一贯扮可怜装柔弱的套路吗?” 蔚音瑕受辱,无地自容,慌忙起身道:“你先吃,我去给你放热水。今晚,今晚就在这睡好吗?” 安镜目光冰冷,偏头看她:“缨老板盛情难却,只要你身体受得了。” 果然,果然,又是自取其辱…… 蔚音瑕依旧面带微笑:“阿镜对我,怎样都是可以的。你慢慢吃,吃完了放着,我来收拾。” 说完却像逃似的,快步转进了盥洗间。 安镜吃得很快,蔚音瑕蹲在浴缸边失神,热水都要没出边缘了,她还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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