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安镜说:“上来。” 床上,安镜从身后抱着蔚音瑕痛哭出声。 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是自从她省事以来就没这么大声地哭过了。 哭,是懦弱。她不能懦弱。 但今天,她是真的很想哭。 蔚音瑕转身想帮安镜擦眼泪,被她按住;想亲吻她的唇安抚,被她推开;唤了一声“阿镜”,也被她喝止。 她听到她说:“蔚音瑕,你不配。” 而后张口咬在她敏感而脆弱的脖子上,仿佛用尽了力气。 虽然很疼,但蔚音瑕不动声色地生生忍下了。她舍不得动,私心里想着,就这样死在阿镜怀里也是好的。 生死都是阿镜的女人,生死都在阿镜的床上。 随着伤口越来越深,血液越来越多,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蔚音瑕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安镜松了口,转而用手撕扯蔚音瑕破碎的衣服,将带有血迹的吻刻在她身上。 蔚音瑕仍旧紧紧抱住安镜,任由她猛兽般地在自己身上宣泄着怨恨,任由她的牙齿,狠狠肆虐在自己心口。 良久,安镜停了:“蔚音瑕,我真想剖开这里看一看,你有没有心……” 蔚音瑕欲言又止。 她怕一开口,就引来安镜的骂声。 安镜掐着她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记住,你的命是我救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寻死,听到了吗?” “好。” 一整夜,安镜都没有向蔚音瑕要哪怕一句解释。她实在不想看她百口莫辩的样子。 追根溯源,两年前的仙乐舞厅就是整个布局的伊始。身为安氏企业一把手的自己,很早就入了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红缨也好,蔚音瑕也罢,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而在这场本该破绽百出的棋局中,她自己一点都不无辜,也不值得被原谅。 怪只怪她自己,被所为的浪漫爱情迷昏了头。 爱情来过吗? 她不确信了。 静谧的夜里,安镜的脸贴在蔚音瑕的心口,听着她的心跳,多希望昨日今日的种种皆是梦一场。 如果可以重头再来,她宁愿和红缨没认识过。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蔚音瑕小心翼翼拉了拉被角,隔着被子轻轻拍抚安镜的背,像她从前安抚自己那样。不禁又想起那些,哼小曲儿哄她睡觉的夜晚。 回不去了。 衣服被扯开,有点冷,但安镜的身体很暖,令蔚音瑕在冰与火的交织中,怀念着无数个与她相拥的夜晚,怀念着她滚烫掌心的每一次轻抚。 应该,都不会再有了。 阿镜,你说要宠我的。阿镜,你再宠宠我好吗? …… 确认蔚音瑕熟睡后,安镜下床从柜子里翻出自己仅剩不多的干净衣物给她换上。 做了决断后,她就把安/眠/药碾碎混在了水里,让蔚音瑕喝了下去。 换好衣服,安镜抱着蔚音瑕在床边坐了许久。 直至凌晨徐伟强敲门:“天要亮了。” 安镜开门:“安排好了?” “嗯。” “谢谢。” 安镜抱着蔚音瑕走出地下室,几辆黄包车停在街边。 一名身穿旗袍的女人从中间那辆车上下来:“镜老板,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吧。强爷叮嘱过了,我们安全送她到地方就离开,一个字都不会多讲的。” 安镜走过去:“梨夏,谢谢。” “镜老板于我有恩,红……她也是我的姐妹,我定不负所托。” 梨夏重新坐上黄包车,安镜把蔚音瑕安置在她身边,让她靠在梨夏身上。 最后再轻轻摩挲几下蔚音瑕的脸,安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张婚书,看了好几遍后,决然地动手撕碎:“帮我把这碎纸留给她。” “好。镜老板多保重。”梨夏接过,视线越过安镜看向她身后的徐伟强,“强爷,后会有期。” 徐伟强没说话,只抽着烟,抬手做了个快走的动作。 前后的黄包车里坐着的都是戮帮的兄弟,黄包车动静小,清晨出工,也没那么引人耳目。 等几辆黄包车缓缓驶离街道,徐伟强递了支烟给安镜:“怎么打算?你舍弃了安氏企业,别跟我说你要跟安熙去打仗啊,打架跟打仗是两码子事。” “你知道安熙去了哪儿?” “……” 徐伟强的沉默,惹得安镜自嘲:“在你们心里,我终究只是个不如男人的女人。徐伟强,别他妈再管我了,带梨夏走吧。” “安熙那小子是个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安镜,我们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徐伟强!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和安熙何去何从都不关你的事!你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 “大敌当前,国/难当头,只保自己的命怎么行?”徐伟强并未将安镜的气话放在心上,“如今个人恩怨解决得差不多了,这沪海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你要真想找安熙,也不是没路子。行了,昨夜累的够呛,今日且好生休养,明日,我们就动身北上。” 一听有安熙的消息,安镜目不转睛地盯着徐伟强的眼睛,想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 徐伟强无奈地笑道:“安镜,我会瞒你,但我不会骗你。” 安镜移开视线。 而今流离失所、孤身一人的她,如果连徐伟强都不能够信任了,那她还有谁可信? 北上? 是了,戚如月说过,以梁旭为首的亲洋派正在加快往东北挺进。 为了守住东北,爱国组织的人一定也会往那边去支援。安熙若撤离沪海,定然会义无反顾地驰援东北。 “柏杨他们……”她想问弟兄们的尸体在何处。 徐伟强神色一暗:“会有人处理。” …… 等蔚音瑕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下午。不是在地下室里,而是在租界内,唐韵青为红姨置办的新“家”。 安镜不要她了。安镜,再也不是她的阿镜了。
第47章 阿镜的家, 毁于战火,连带着我和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也在一夕之间化为了灰烬。 同床共枕的夜里,我们曾在睡前聊起过, 不久的将来, 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家。 我们给它取了一个俗气的名字——镜音居。 时至今日。 没有她,也没有了我。 何以为家? …… 去夜总会接回阿镜那日, 我急于奉献自己。因为我清楚地知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切真相,终将大白。 所以我要赶在蔚正清和卡恩的阴谋诡计被阿镜拆穿前,和我深爱的大英雄好好地缠/绵温存。 她好呆。她好笨。她好傻。她好霸道。她,好温柔…… 一个人可以有多少面呢?我很荣幸, 见过了阿镜最多的一面。 阿镜是正人君子, 恪守礼教。 若不是我主动献身,若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 她根本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要了我的清白。 可我, 等不及了。 那晚的阿镜很累,睡得很熟。我也累,可我舍不得睡。 她以为我睡着了。 一夜纵/情,赶在阿镜醒来之前, 我给蔚家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我。 我怕,怕看到阿镜深情款款的双眸, 怕听到她含情脉脉地唤我“音音”,怕她的拥抱, 也怕她的亲吻……怕我自己, 不顾一切留下来。 我没办法把自己留下,所以我给阿镜留了一张字条。 告诉她——我爱你, 也只爱你。 仗着阿镜对我的真心相待,我帮卡恩达成了他的目的:让安镜和安熙身败名裂,让安氏蒙羞,信誉扫地。 却没能完成蔚正清交给我的“使命”:成为安家少夫人,抓住安熙的心,离间安镜和安熙的关系。 蔚正清要的,一直都是安家的家财。同意我以歌女红缨的身份接近安镜,也只是为了日后博取阿镜的同情,让我嫁进安家大门更容易些。 对阿镜动心动情,是意料之外。 可卡恩却把这个“意外”当做“计划”说给了阿镜听。 我知道,阿镜信了。 还记得报纸刊登出我和阿镜亲吻照的那天,她来接我。她拉着我的手无比坚定地说:跟我走。 那一刻的我,犹如万箭穿心。 我多想就这么跟着她一走了之,随她浪迹天涯,随她风雨飘摇,随她生死相依。只要是随着她,怎样都好。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张照片其实也是卡恩设下的圈套之一。 所以,我怎能走? 忍辱负重这么些年,怎可功亏一篑。就让她恨我吧。此时恨我,或许还能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存一些念想。 数月前我同阿镜讲过的,关于红姨和蔚正清的陈年往事是真的,那个孩子也是真的。 只是,那个孩子不是我。她在去到蔚家的第二年就“病故”了。 生于老城区的我,父亲曾是正清百货的工人,因被人蒙骗而欠下了一大笔钱,还被追债的人打成重伤,不治身亡。 房子当做抵押被收走了,可还是不够还债。那些人欲抓走我和妹妹抵债,母亲拼死不从,走投无路之下,领着我们姐弟三人齐齐向蔚正清下跪求助。 是的,蔚正清看中了我。 于是他替我们还清了债务,条件是让我顶替蔚音瑕的身份进入蔚家生活,听从他的吩咐。 母亲则被他安排的一个粗野男人日夜看管,伪装成夫妻,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生活。 反正那个孩子被接回家后就从未见过外人,我顶替她的身份后,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外人。我们都只是蔚正清的工具而已。 她命薄,不知死因。我的命很硬,我撑了下来。 红姨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痛不欲生。在生活无望之际,蔚正清领着我这个“孤儿”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一点点生的盼头。红姨和我,谁又比谁命苦呢? 所以红姨,成了我名义上相依为命过的“母亲”。 从进入蔚家那天起,每个月蔚正清会命人带年幼的弟弟或妹妹其中一个来见我。 当然,每次见面的地点都是随机的。 起初,弟弟或妹妹见到我时还会开心地跟我讲他们每天都有肉吃,也会有应季的新衣服穿,就是不能一起出门。 他们只能在家门口玩儿,而他们玩儿的时候,母亲会被锁在屋子里。 母亲出门卖菜洗衣服时,就换他们两个被锁在屋子里。 他们住的地方很偏僻,房屋摇摇欲坠。久而久之一些住户都搬走了,只剩他们“一家四口”还住在那里。 弟弟妹妹年纪渐渐大了,我能见他们的频率也从每月一次变成了两月一次,三月一次。 他们的个子越来越高,身体却越来越瘦,脸上也再也没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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