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愣了下。 “不骂啊?”温泽念喝口啤酒,睨着她:“就知道你只想当好人。” 温泽念的神经其实对酒精挺敏感,不是会醉的那种敏感,而是酒意上来,眼尾微微往上挑着,显出平时不太常见的媚:“孟宁你这个人,从小就挺能装的你知道么?” “小时候装开朗,长大了装随和,你就巴不得人人觉得你是个好人。” 孟宁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英文脏话:“xxxxxx。” 温泽念微怔了下:“我让你骂,你就骂这么脏啊?” 孟宁:…… 温泽念笑了:“听着还挺解气的,来,再骂两句。” 孟宁心想,温泽念这什么癖好啊。 温泽念问:“我今天下午跟这些人开完会挺生气的,你呢?” “我什么?” “听到我这么生气,你生不生气?” 孟宁点头:“生气。” “为什么生气?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就是,有人在工作中欺负你……等一下,也不能说欺负吧,反正就那么个意思,我肯定生气啊。” 温泽念带着一点点的酒意:“那你再骂啊。” 孟宁又吸一口气,随她的意思骂出来:“xxxxxxx。” 温泽念这才挑了挑眉毛:“这些话,我不能跟杜舒文说,你别看她那样,其实她很理性,典型的商人思维,她只会跟我分析一二三,怎么应对,怎么处理。” “谁要她分析啊。”温泽念又喝一口酒,声音里也透出一点媚意:“我做生意比她厉害好不好。” 孟宁闷头笑。 温泽念问:“怎么?” “没怎么。”孟宁抬头,又骂一句更脏的:“xxxxxxx。” 温泽念懒懒的扬起唇角。 孟宁捏着啤酒杯。 我也许不能对你感同身受,但我永远都跟你同仇敌忾。 我会不问道理的,永远站在你这边。 “那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温泽念拉开食指和拇指间的微妙距离:“一点点。” “只这么一点点吗?” “嗯,是的。” 烟火气十足的小店里,温泽念搁在桌沿的手腕向一边翻转,略活动下手指,重新端起啤酒杯。 孟宁在她之前抿了口啤酒:“我也不是一直想要当个好人。” “嗯?” 孟宁双手扶着一次性纸杯,仰起面孔来看她:“我也会想要,做一点不太好的事。” 清朗的姑娘只有在喝了酒的情况下会耳尖泛红,可她抬起手,抚摩的是每次温泽念一呵气就红的耳后那一小块。 有点害羞,可抬起眸子来认真的注视着眼前人。 她看起来很沉静,可她也有她的占有欲和贪念。 比如在她喝多了一点酒的时候,在还没有追到的时候,便想要冲动去牵温泽念的手,更甚一步,她想要亲吻温泽念。 温泽念说:“不可以。” 孟宁有点懊恼。 也不是说没面子什么的,就是觉得自己的心急,大概给温泽念造成了负担。 但这时温泽念把手里的纸杯放回桌面,轻转半圈,把印了自己唇膏的那一面,轻轻推过来。 恰巧这时祁晓打完电话进来,看到这一幕。 孟宁说:“我,就,尝尝她杯子里的啤酒是什么味儿。” 明明一个瓶子里倒出来的,祁晓用“你四不四当我傻”的眼神看她一眼。 孟宁端起酒杯。 温泽念惯用那个牌子的口红,有一点奶油味又有点杏仁味,她贪婪的尝过,所以记忆犹新。 于是这时的啤酒里,也混了奶油味和杏仁味。 有那么一点点,甜甜的。 ****** 孟宁轮休那天,被温泽念叫出来,陪她去买家具。 温泽念工作忙,买完房后,家具也是一点点的填。 今天她想去买张边几,顺便再添置点沙发靠垫。 孟宁站在酒店门口等她来接,拉开副驾的门,见她还是穿得薄,一件衬衫贴着姣好身段,车内暖气开得足,北方冬日里也有强烈紫外线,她架一副墨镜,有点像《蒂凡尼早餐》里赫本戴的那种猫眼款。 孟宁上车后拉开卫衣拉链,挑唇笑了下。 温泽念瞥她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孟宁望着窗外,市政在街道上布满了菊花,有一点点俗气的艳丽,可花团锦簇的很热闹。 她只是在想,生活到底和小说不一样。 小说里怎么也该安排那一幕吧,她和温泽念在一个秋天重逢后,温泽念果然如她无数次想象的一般,穿着件粗针毛衣踏着双短靴,如法式风情美人一般转过街角与她偶遇。 可是没有。 温泽念仍穿衬衫和西装,一年四季没什么两样。可她被窗外透进的秋光晃得揉了揉睫毛根,仍然觉得心满意足。 当事实发生,想象就失去了意义。 温泽念带她去的是那种高端买手店,集合了各种奢牌的家具家饰。 孟宁觉得这样挺好的,温泽念没有因为她跟着一起而去逛宜家。 孟宁跟着温泽念走走逛逛,觉得一张茶几的设计特别,好似中古世纪吸血鬼城堡里的摆件。 她凑过去看了眼价签。 抢钱啊!这个价格的话直接明抢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给人一张茶几! 温泽念见她嘴里喃喃有词,凑过去一听。 孟宁念叨的是:“打倒资本主义,打倒资本主义……” 温泽念抿着唇角笑。 带着她转了一圈,问了些她的意见,也不是问“你喜不喜欢这一款”,而是客观的问“你觉得这一款好不好看”。 最后订的那款茶几,也是温泽念自己拿主意。 走出买手店,温泽念叫她:“我订了两件衬衫,陪我去旁边取一下。” 孟宁抬眸一看。 得,又是一高奢牌。 温泽念带她走进去说明来意,导购热情请她俩先坐,呈上花草茶和下午茶点,自己去取衬衫。 花果茶是玫瑰和草莓同煮,淡淡的清恬,温泽念拿起茶几上的杂志,随手翻了两页。 导购过来问:“衬衫取过来了,您要试穿一下吗?” 温泽念合上杂志淡道:“不用了。” 试衫是件很麻烦的事,凭白给了人很多纠结的机会。自己来取衬衫已是她给着装这件事最大的耐心,直接取回家,需要的场合取出来,不合适能退则退,不能退就算了。 人每天压力太大,一来不愿意在购物上动太多脑子,二来这也是某种发泄渠道。 导购包好后拎着纸袋过来,热情的送她们到门口。 温泽念瞥孟宁一眼,大抵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孟宁咂了一下嘴:“这怎么跟霸总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呢?” 温泽念:? “你不是应该带我走进奢侈品店,很豪气的跟我说随便挑,看上的都包起来,我假客气的说不用不用太破费了,你就用眼尾瞥着导购说那你来挑,看到适合她的都包起来,然后你走过去看一眼还觉得不太够,又说各个色系的都给我来一件。” “孟宁。” “嗯?” “你看的都是什么电视剧啊?” 孟宁“哈”了声:“现在看得少了啦。”声音放轻了些:“是我妈,以前她住院的时候,很疼,我就买了个平板,和她一起看那些不过脑的霸总电视剧,挺乐呵的。” 孟宁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平板。 那时候能借的钱都借遍了,她还在跟保险公司拉扯医药费,她每天给时央送完饭后,就去医院食堂买一个馒头,因为这里有免费的汤。 说是汤,寡淡的跟水没太多区别,表面浮两颗油星子,蛋花是看不到的,只飘着一丛丛的紫菜。 鹤城是中部城市,冬天冷得很,又没暖气,汤放在食堂的不锈钢大桶里很快就凉了。 孟宁到现在也还记得那汤的滋味,所以她再也不吃紫菜。 她卡里就剩一千二,是这两个月的生活费,她去了趟电子城,苹果三星什么的肯定买不起,她去二手店买了假苹果,标志上没有向上的那片叶子。 要五百,她犹豫了很久。 时央住院后她不常哭,觉得一哭就软弱了。可那天她站在电子城的楼道里,面对着消火栓和下水管道,一个人悄悄的哭。 就这五百的假苹果平板,为什么她要犹豫这么久,还觉得好奢侈啊。 明明那对躺在病床上的时央来说,是转移注意力的必需品。 她买了,她想要是等下个月保险还是报不下来的话,她就去借高利贷,以后自己慢慢还。 现在她跟温泽念说起这些,其实有种很恍然的感觉。 那段记忆太刻骨铭心了,所以放进大脑里的抽屉并没有变黄褪色,只是你把它抽出来拍一拍,是能呛出眼泪的厚厚的灰。 但你忍过先前的那一阵酸涩,再仔细去看那旧照片一般的记忆,发现你还是想看的。 因为—— “我很想她。”孟宁笑着跟温泽念说:“你还记得我妈的样子么?我很想她。” 温泽念大约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是11月13日,事后翻阅新闻的话,会发现全世界那天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左不过是某领导出席了某经济论坛,某电影节颁奖礼顺利举办。 可是那一天,孟宁在把往事藏了很多年、当成一块溃烂的疤后,第一次主动说起时央。 她笑着说:“我很想她。” 那时天光从购物中心的巨幅观景窗里射过来,投射在地面的玻璃彩纹有种教堂般的光效。温泽念把购物袋递到另一只手里,腾空的手捏了捏孟宁的掌心:“我记得她。” “我记得她眉毛是浅棕色,头发的颜色也浅,眉毛边有一颗小小的痣。我记得她手很巧,会织毛衣,还给我织过一条米黄色的围巾。我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轻,像吹来一阵风似的肩膀抖一抖,然后抿着的笑意才绽开来。” “孟宁,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记得她,我也很想她。” ****** 孟宁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主动提起时央了。 又或者她以为自己很多年后终于艰难的提起时央,会痛哭一场。 其实不是,她只是细细碎碎跟温泽念聊了很多时央的往事,聊了很多她们共同的记忆。坐到温泽念车里的时候,透进来的夕阳照着她一边肩膀,她忽然觉得那样的感觉像秋天。 固然带着很多的怅然。 可你也已能看到其中的阳光。 温泽念握着方向盘,问她今晚打算做什么,她说买了一套打折的科幻小说,送到附近一个快递点了,待会儿去提。 她们聊的是些很细碎的日常,这让孟宁有种感觉,她以后可以很正常的跟温泽念聊起时央了。 在吃到一顿很好吃的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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