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起先真的是想在路边坐一会儿就走的,玩一把纯爱。 只是人心总是贪婪。 来看了、温泽念在家,又想掏出手机拨个电话过去,听一听温泽念的呼吸,听她用那把特别的嗓音说:“喂。” “你在干嘛啊?”孟宁问。 孟宁觉得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一点娇。她从没听过自己这样的声音,毕竟她声线偏冷, 这会儿却像被路边的灯光照暖,又添了捣碎的桂花和栗子碎屑。 诶,妈呀, 好害羞。 温泽念大概也因她这样的声音讶异了下,尔后说:“我在敷面膜。” “温总好在意自己的美貌啊。” “你再叫我温总试试?” 孟宁叫温泽念“温总”的时候不多, 好像都是在做那种事的场景下。 她就不说话了。 温泽念的呼吸在电话那端轻轻抖了下,好似在笑。孟宁一手插在兜里,吹了阵夜风,才问:“想下来散个步吗?” 看吧,人心总是贪婪的,听了声音,又想见面。 温泽念说:“不想。” “啊为什么?”追人好难啊,尤其对方拒绝得那么干脆。 “卸妆了,懒得再化。” “不用化,很好看。” 温泽念说:“不行。” 孟宁很轻的咂了一下嘴。 “孟小姐,”温泽念问:“你该不会是在不耐烦吧?” “没有啊。”孟宁说:“没有没有没有,我等你。” 如果温泽念知道“等待”是件多令她愉悦的事的话,就不会揣测她是不是不耐烦了。 等待很美妙。 是把最兴奋的一瞬添水稀释,无限拉长,灌入等待的分分秒秒。 唯一能与“等待”相抗衡的,是“期盼”。 那让她走到小区附近的一家超市,望了眼冰柜,绿色心情么自然是没有的,冰淇淋均价四十。 她有些肉痛的拿出一根。 扫码买完单,温泽念还没下楼,她想再打个电话:“化妆化完了么?我给你买的冰淇淋要化了。” 想了想,电话是打了,脱口的话变成了:“我可以上来么?” 温泽念问:“做什么?” “你化完妆了么?” “没有,我刚换完衣服。” 孟宁大为震惊,她都等这么久了,温泽念就换了个衣服。 “那等你化完妆再下楼来不及了啊。”孟宁严肃的说:“我给你买的冰棍要化了。” 温泽念在那端轻哂,像是在说:这是什么很大的事么? 但她应允:“那上来吧。” 她给管家打了电话,孟宁便被放行。 乘电梯上楼,摁门铃,过了会儿,温泽念才来开。 站到玄关给她拿了拖鞋,不等她换鞋,便自己一个人往客厅里走。 灯打得极暗。 孟宁换了鞋跟过去:“你没化妆吧?不下楼的话,不用化了。” 温泽念倒是已换了一身衬衫西裤,原本打算要穿的风衣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她自己坐在沙发沿敲着笔记本电脑键盘,不给孟宁看她素颜的脸。 孟宁坐在与她呈一个斜角的单人沙发上问:“你吃不吃冰棍?” 她不理,也不抬头。 孟宁:“不吃要化了。” 她这才抬眸,望见孟宁柔柔的朝着她笑。 她瞪孟宁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装什么乖。 孟宁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化不化妆。” 不化妆的温泽念根本也没有任何瑕疵,只是也许气场没那么足,看起来没那么理性也没那么无坚不摧,更接近她本来的样子。 温泽念说:“你不懂。” 孟宁顿了顿,没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只轻声的说:“很漂亮。” 温泽念微牵了下唇角,但克制的并没真正展露一个笑,只是朝孟宁摊开手。 孟宁这回很上道,还知道撕开包装了再递给她。 温泽念接过了问:“怎么不是绿色心情?” 孟宁腹诽:我倒是想买绿色心情,这一支四十五呢! “你们楼下超市没有。” 温泽念“唔”了声,令孟宁肉痛的一支冰淇淋,她还吃得将将就就的。 孟宁问:“你今晚打算做什么?” “本来打算随便工作一会儿。” 工作还有随便的?好可怕,这是要卷死谁。 孟宁抓过一个靠垫抱在怀里:“那你工作啊。” “你呢?” “我就,”孟宁十指抓了抓靠垫的边缘缝线:“待着。” “这又是你的追人方法?” 孟宁笑了,自己也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似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追人,真的,头都想秃了。我就是,”她说着语调放轻了点:“想见你,我就来了。你随便做什么都行,我就喜欢跟你一起,待着。” 温泽念望了她好一阵。 等孟宁开始紧张起来的时候,温泽念又咬着冰淇淋埋下头去:“突然又这么会说话了。” 孟宁松了一口气:“真心话,真心话。” “孟宁,你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再说,就油腻了。” 孟宁一怔,望向温泽念,却见她微低着头看电脑,唇边噙住一抹轻笑。 孟宁就笑笑,不跟她逗了,让她安心工作。 温泽念脑子太够用,虽然她经常脾气不算很好的骂一些投资人,但她工作的情态其实很优容。一手捏着冰淇淋,时而看一看笔记本,时而把桌上的文件拿一页起来。 孟宁抱着怀里软软的靠垫,看一会儿她,又去看窗外的夜景。 高端小区是不一样,听不到一点噪声,视野却好,能望见车水马龙的马路,邶城这样的地方夜间车也密,一去一回,织出一赤一白两条悠长的光带。 孟宁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家”的意义。 在时央离开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家了。 她有出租房、有宿舍,但她一直没有家。 家是你能在一片繁华的世间里偷出一块小小的所在,在望着人人都有自己方向的时候,不至于一瞬迷茫的自问:那我呢?我要去哪里? 它允许你休憩,允许你停下,允许你不用做些什么去证明自己的存在。 温泽念吃完冰淇淋,孟宁今晚真的上道极了。 她还知道从口袋里掏出包湿纸巾问:“要不要擦手?” 看来方才想着温泽念要下楼散步,不方便洗手,就连湿纸巾也一起买了。 孟宁心思真的很细腻。 在她纠结的时候,会显出一点点可恶。在她很乖的时候,又会显出很多点可爱。 温泽念把笔记本电脑从腿上挪开,叫她:“过来。” 她走过去坐在温泽念身边,捏起温泽念握过冰淇淋的那只手。 温泽念半垂着眼瞥孟宁。 孟宁压着下颌,捏她手的力道很轻,捏到的时候有个很微妙的停顿,手指往掌心里移了移,才像把那只手握实了似的。 湿巾捏起来,一点点、仔细的擦她手指。 擦个手而已。 可那样的姿势,让人觉得被呵护、被珍视,也让人觉得,自己的存在很重要。 温泽念轻翕了下唇:“孟宁。” 孟宁埋着头:“嗯?”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来我家?” 孟宁顿了下,然后把她手指仔仔细细擦完,才抬起头来问:“为什么?” “尺度不好把握。” 很容易让人吻上去,然后做刹不住车的事。 “哦。”孟宁点点头,然后笑了下:“要是我,故意的呢?” 温泽念立刻瞥她一眼。 孟宁在笑,可耳后的那一小块,很微妙的、如温泽念所预料一般的,红了。 温泽念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那我也不上当。” 她站起来,踱到窗边去,倚住侧墙,望着遥遥马路的川流不息。 光是很玄妙的存在。 让人觉得热闹,又让人觉得寂寞。甚至很多时候让人觉得,那样的热闹,就是为了让人觉得寂寞。 孟宁忽然就,有一点点心软。 她走过去倚住温泽念对面的侧墙:“为什么买了这套房啊?” “在邶城定居是早就有了的想法,飞来飞去不是长久之计,要是不主动转型,年纪到了,体能和经验不济,逼着我来转型的时候,就会很被动。可能十多岁以前都在国内吧,说到长住的话,还是想选国内。” “工作脱得开手吗?” “慢慢来,一开始出差的时候肯定很多,希望到后期可以逐渐减少。”温泽念做了个敲键盘的手势,等她把资本玩得更转一点,她想当幕后的操盘手。 “定居,买房,都是因为,”她转回头来答孟宁的话:“我从小从来没有一个自己的家。” 从叔叔家,到祖父母家,到姨妈家,再到酒店,总是流离。 孟宁开她玩笑:“怎么不买大别野啊?” 温泽念摇头:“太大了。” 也太空了。 温泽念现在已浑然融入上流的社交圈了,可仔细一想,她与那些天然好出身的女孩还是不一样的。 她不买游艇,不玩赛马,就连房子她也不想买太大的。 她惦记着那个十多岁住在一条破旧长巷里的女孩,趴在祖父母家一间违章搭出的小屋窗边时,她抬头能见的苍穹都逼仄,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老电线,停着叽叽喳喳的麻雀。 那时那个女孩,没想过自己要飞得很高、走得很远,也许她所有最狂妄的梦想,不过买一间小小的屋子,当作她自己的家。 温泽念长大了,有能力了,她走过了很远很远的路,见过了无限高远的天空,然后回过头来,找她内心角落里的女孩。 她买了一所那女孩所能想象的最大的房子,然后一点点把它填满。 孟宁忽然放柔了语调说:“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一点。” 你已经足够成功了。 所以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一点。 温泽念:“如果这开心与你无关呢?” 孟宁一顿。 她一度或许想过,温泽念这么成功,她会不会成为温泽念的拖累。 可是现在她说:“当然要与我有关啊。” 温泽念望向她,睫毛轻扇了下。 她说:“只能是我。” 她的顿悟在于一瞬之间,就在温泽念倚于窗边说起为什么买这房的时刻。 就像温泽念来自她的过去,是她血肉里开出的花。 她也是来自温泽念过去里的人,所有的遗憾和缺失,只能她来填补。只能她来温柔的拥抱,抚慰当年那趴在逼仄小屋窗口、渴求一个自己的家的女孩。 温泽念走过来,摁一摁她的肩:“小宁。” 孟宁心里一动。 温泽念只在十多岁的时候那么叫过她。只叫过一次,小小声,大约以为孟宁没听到。
152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