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娴听了有一怔,思想了片刻,如实应道:“不瞒你说,有过些许的疑惑,你说你家里人都不在了,我就想着该有个日子,不论是来上坟也好,或是家祭也罢,总要来祭奠祭奠他们,但你没有提,我也就不问了,想来你有你的原因,贸然提了怕惹你伤心。” “噢......”陆怀尬然一笑:“确实,我们家都没有过个节什么的,以前看我阿婆会弄,但我不会那些规矩......” 李玉娴叹了口气,亦颇有些无力:“我也不大懂......” “累不累,要不要在这里歇一歇脚?”已然踏上四十二阶,离六十九阶还有不远的距离,旁边是个大户人家的墓,有个矮围墙,里头种了一株枝叶很茂盛的不知名乔木。 “从前阿婆带我来,走到这里就会歇一歇脚,她就给我削个苹果,剥个橘子什么的。” “亲阿婆?”李玉娴将手中的花篮搁在一旁,随着陆怀坐靠在那矮围墙上。 “嗯。” “可以跟我说说她么?” “她啊......” 阿婆是陪伴她最久的亲人,一直陪到了她成年之后,或许对于爸爸、爷爷、妈妈......很多记忆都已经开始不真切,但关于阿婆的,还是很清晰。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很勤劳,很能干,感觉好像什么都打不垮她。”陆怀从帆布包里捏出一只橘子来,剥开皮:“也很乐观,很爱笑,很宠我......” “噢,每次来这边我都要哭的,然后她总要说一句‘你就当是来春游的!来,吃个橘子!吃完我们就回去了!’” 说完,陆怀自己都有些想笑,笑着又憋不住泪。 “我小时候不喜欢吃橘子,最开始听她这么说,不喜欢吃也拼命吃,结果发现吃完一个还有一个,吃完一个还有一个,就不上当了......更不喜欢吃橘子了。再后来,我学业重了,阿婆就不带我来了,直到她也走了......” “现在每次再来,我都会想起阿婆说的那句,‘你就当是来春游的’,但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她那么乐观,没有她那么爱笑。”没有勇气一次次到这里来面对我曾经失去的和经历的所有...... 陆怀将手中剥好的橘子掰出一瓤来,塞进嘴里,两颊都是泪:“你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和地狱,如果他们真的能看到我,他们会不会很伤心,因为我总是不来看他们?” 李玉娴抬手,用指腹抹去陆怀脸颊上的泪,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是我,我不会。” “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只要你能过得好,忘掉我也可以。” 陆怀听她如此说,惊了似的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忘不了的! 李玉娴心疼得不行,忙揽着她:“别急,我只是作个比方。” 若是晓得陆怀仍旧会这么痛苦,她倒宁愿不与她一起来,也宁愿陆怀以后都不要来。即便痛苦不会忘记,但痛苦可以深埋,若是每年都要这么触景生情一次,这人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可这样的话,她不好说出来的。 只能陆怀自己这么想,她不好说的。 “橘子,不给我吃点呀?”指尖点了点陆怀的手背,然后翻扣过她的手来,将手心里都快被捂热的橘子拿了一半出来。 陆怀哼了哼,说话全是鼻音:“你吃。” 李玉娴掰了一瓤塞进嘴里,橘子是好吃的,买了价钱最贵的那种,酸酸甜甜,清爽得很:“好像确实少见你吃橘子,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在里头。” “现在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真的?” “真的,小时候不喜欢吃的东西很多,长大了慢慢就都能接受了。” “是么?” “你干嘛,不信我啊?”陆怀撅着嘴就朝李玉娴瞪去,气鼓鼓的,但没多少杀伤力。 “也不是......”李玉娴垂眸,脚尖无意识地点着地上的枯叶:“就是想,你已经很坚强了,也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 “......” 陆怀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你这人怎么这样,在我哭的时候夸我笑得好看啊?” “对不住啊。”李玉娴立时夸张地捂起嘴来。 “好啦!”陆怀瘪了瘪嘴,破涕为笑:“我今天都已经做好心里准备来春游的,不想哭的......你看,橘子、苹果、茶、花都带好了......” “我晓得,你不想哭,来,擦擦,不然一会儿风一吹,该皴了。” “噢,继续走吧,去看看他们,早些看完,早些回去,素珍阿婆还让我们去她家拿粽子......呢。”说完,陆怀有些愣怔。 李玉娴看着她:“怎么了?” “就是不知道秦阿爹和阿婆入葬入在了哪里......要是知道,也一起去看看他们了。” 唉,也是。 要是秦家两人还在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也要包次粽子了吧。 “他们的在这里么?” “有可能,但......” “没关系,那等以后知道了再来。” “嗯。” 拾级而上,六十九阶往左手边数的第五个,是陆家没有错,与旁边都一式一样的石盒子,盒子后头也是一式一样的常青树,两年未曾来,四围掉落了不少枯叶松针,盒盖上的字漆都不甚清晰了。 “我先打扫一下。”陆怀从包里拿出带来的布头,将四周和石盒盖上上的树叶拂去,边做边道:“可以帮我把字描一下吗?你字好看。” “嗯,我来。”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问这样合不合礼数,陆怀这么说,她就这么做。 放下了手中的花篮,上手合十拜了拜,而后拿来进门来时在门卫处借来的笔和油漆开始描字,考、批、子、媳......写到陆怀的名字时,李玉娴亦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好了。”李玉娴写完起身。 “好看。” “只是描写罢了。”李玉娴笑道。 “阿婆不怎么会写字,我小时候也描,有时候都描到外面去呢。”陆怀舒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行了,其他的......我也不会,我们就敬一杯茶吧?” 也算是,祭奠了。 “嗯,我来拿。”李玉娴点头,从包里翻出一瓶茉莉花茶和两个小茶盅,两人立在碑前,一人手持一杯。 陆怀将茶一撒。 静默了片刻,才道来:“谢谢阿爹阿婆爸爸妈妈保佑,我现在过得很好啦,也遇到了很喜欢的人......今天带她来见见你们,希望你们也喜欢她,保佑她,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说罢,嘿嘿一笑,看向李玉娴:“轮到你了。” 李玉娴抬手,亦将茶撒下:“......谢谢阿爹阿婆爸爸妈妈,护佑乖乖平安长大,我叫李玉娴,初次相见,希望你们能喜欢我。” “还有呢?” 李玉娴挑了挑眉:“嗯?” “你得在我阿爹阿婆爸爸妈妈面前承诺,以后要一辈子陪着我才行。” “好好好,我在我阿爹阿婆爸爸妈妈面前承诺,我李玉娴,一辈子陪着陆怀,爱她,对她好。” “好好好,鼓掌!” 李玉娴吭哧一笑:“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一辈子陪着你,爱你,对你好咯。” “嗯嗯嗯,好。”点头笑言,又弯腰将地上的花茶拾起:“茶盅拿来。” “噢好,给你。” 李玉娴笑而不语,再次斟了两杯茶,递还一杯给陆怀。 陆怀:“还要再敬一杯吗?” 李玉娴贴近她,将她的手掰过来,与自己打了交错,臂腕相缠:“这一杯,想敬你。” 陆怀:“......”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你们懂的吧!小古人在做什么! ———— 今天也是欢迎多多评论收藏的一天呀! ————
第96章 潮湿 “闲来无事,喝茶、看花、赏月、品美人,人生得此,圆满矣。” 借着习习晚风,夜里厢倒不似白昼里那般灼人,难得无客,小藤椅一搬,小木桌一支,一壶凉茶一把琴,好似一瞬就将所有的疲累与困意都驱散开去。 陆怀听她跟吟诗一样感慨,朦胧的神情中亦多了丝笑意,抿了一口茶,笑道:“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我?” “自然是说我自己。”李玉娴偏首看来:“至于你的圆满,我可不敢妄说,万一你还有别的追求呢?” “我这般胸无大志的人还能有什么别的追求啊。”陆怀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李玉娴身上,松垮着身子,时不时微蹙的神情里总有些绕不开的愁绪。 “好罢......”李玉娴欲言又止,最终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要说追求,我唯一的追求就是,你能一直健健康康的,不要生病,然后一直陪着我。” “我......”李玉娴呆了呆,尾指不小心勾到了琴弦,发出闷闷一声响动:“不是好好的吗?” “不够好。” 一晃眼,盛夏就要过去,忙碌有时,休息有时,按说她们也该找个有意思的地方玩玩的。然而李玉娴身体却是不太好,夜梦繁多、时有惊醒、小病不断、查不出原因的疼痛,虽说不至于多严重,但也在一次一次的反复里消磨人的意志。 除了归咎于忙碌的生活与虚弱的抵抗力之外,陆怀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又或者是,她不敢去想、无法去接受、想到了也解决不了的原因。 所以家里的事,她几乎不想李玉娴再操心,能自己做的自己做,能请帮工的请帮工,若不是李玉娴坚持,就连郭襄那边的工作她亦不想再让她费神费力...... 但,或许究其根本,这些都不能改变什么吧。只是她一厢情愿觉得,多休息就会好了,少费心就会好了,吃得营养均衡就会好了...... “我在想啊,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在家时会吃珍珠丸的原因?”陆怀咬着指尖,眼神带着些许不确定的闪躲,想要得到答案,却又惧怕得到答案:“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身体也一直都不太好嘛,然后你外祖母去找高人给你配了一丸药,平时当补品吃,然后现在会不会是因为断药太久了,你才......” “不是。”没等陆怀将猜测说完,李玉娴就急着否认了。 而后在片刻的静默中,才解释说:“那并非什么神药,只是平日里家中备着些的寻常补品,不只是我吃,家里其他人也是吃的,于身体来说,就是写微薄的补养,其实无甚大用。” “那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现在缺了这个药呢?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说,吃或不吃都没有关系,但是对你来说就是必要的?” “没有什么必要不必要的说法,偶尔有些小毛小病也没什么的,且我听闻近些日子外头流行许多种疫病,得了疫病,人的身子就不易养好,我瞧那些与我一道的老师们也时不时风寒风热腰酸背疼,大家都是如此,你不要太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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