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的催动下,马车在加速前进,颠簸中,有人用柔软的手轻轻托住了杨玫睡得半歪的脑袋。 杨玫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问:“师父?” 似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句:“我在,睡吧。” 在这颠簸的马车里,杨玫竟第一次没有做噩梦,睡了两年来最好的一觉。 次日醒来时,车厢内还是只有她和阿音,掀开车帘,晨曦的薄雾中,已经能看见洛阳城的城墙,杨玫的眼神跃上晨光中那些滚着金光的琉璃瓦,渐渐收紧。 这里是乌唐的东都,也是她的主战场。 到了洛阳第一件事,自然是昭告天下,凤阳节度使谋反,帝在东都。 言下之意,谁来救救朕。 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武逸言武大人,原因无二,冯大人没跟来。 据接应的人来报,他们到冯府时,已是人去楼空,冯征并其家眷不知去向。 这一番说辞,在众人心中砸下的水花,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最为关键的帝心——冯征这次怕是全失了,作为当朝皇帝的亲舅舅,竟然丢下外甥自己跑了,说出去都臊得慌。 因着冯征的缺席,武逸言表现得格外卖力。 杨玫被安排住在洛阳行宫内的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院门边处正有一株高大的桃树,如罩般正好覆在院墙的拱门上——按理说,行宫中并不会在这种地方种植桃树,不只是哪年,是哪只鸟衔来的种子,可它偏偏长成了如今枝繁叶茂的样子,如今正是硕果累累的季节,满树的桃子将枝条压得垂下,低到了那拱门上方,都无人采摘。 那日从皇帝那里议事回来,杨玫仰头,正巧看见有一颗毛桃在眼前挂着,鲜妍欲滴,煞是可爱。 好像是,可以吃了?杨玫脑子里冒出这一个念头,就要垫脚去摘,却见一阵风似的某人,轻轻将那鲜桃摘下,谪仙般地站在她面前,将桃递给她。 杨玫只觉恍如做梦一般,想起在忘时岛时,沈玉也是这样将她挑中的桃花枝折下,递在她眼前。 只愿,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沈玉——”杨玫笑着接过那满是毛的桃儿。 “怎么?” “你凑过来,我轻轻告诉你。” 沈玉早就知道这人的小把戏,但还是浅笑着将头凑了过去。 “你真好看。”小贼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随即轻轻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又跑开,倚着那桃树胡说八道道:“沈玉,你投我以木桃[1],我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2]。” 沈玉白皙的脸上瞬间敷上一层薄粉,其实刚刚她过来,是想和杨玫说,朱依依他们到了的事情...现在就在门口。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行宫内绿荫正浓。 朱依依和章乾此时进退两难,二人都颇有些尴尬地用脚尖搓着地下的泥。 尤其是章乾,朱依依感觉他那双脚快要将地面掏出一个深坑来了。 “要不咱们,过会儿再来?”朱依依试探着问。 作者有话说: [1]这个木桃不是桃子,玫子只是在胡说八道。 [2]诗经·国风·卫风《木瓜》 本人终于恢复过来了嘎嘎嘎,今天这章先复建过渡一下,明天写剧情。感谢在2023-05-18 12:32:57~2023-05-21 23:0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安阻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东都 ——“你们两个, 杵在门外做什么?赶紧给我进来。” 是杨玫的声音。 章乾原本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了的脸色顿时委顿,依依不舍地告辞了他脚下已经挖得初显规模的坑,慢吞吞往那桃叶覆盖的庭院走去。朱依依跟在章乾身后, 倒是面色如常。 几人在那桃荫覆盖的石桌前坐下,杨玫给他们倒上茶。 杨玫瞥见沈玉裹着布条的右手, 问道:“你的伤,还没好么?” 沈玉笑道:“还需一些时日。先议事吧,各位, 把自己手上的情报都梳理一下。” 杨玫被转移了注意力,“嗯”了一声, 开口道:“自皇帝来到洛阳, 消息传扬出去, 各藩镇响应者不少, 近的昭义、宣武、远的山南东道都有。但是响应是一回事,来不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来了,亦不知他是要来清君侧, 还是干脆来弑君的。” 见几人都没说话,杨玫便继续说道:“如今乌唐皇室摇摇欲坠是事实,各节度使虎视眈眈也不是一两天了。照我说, 最没理由做这出头鸟的就是凤翔节度使, 可当时情况紧急,最近的只有他。我原本想着就让他扣了皇帝, 拿点好处也就消停了——可现在他没抓着皇帝, 只能据着长安, 如今骑虎难下, 估计过不了几天, 就要打过来了。” 沈玉在桌下捉住杨玫的手, 轻轻揉捏她的指节:“沈囿之如今什么态度?” 杨玫:“沈囿之巴不得把我和皇帝弄来洛阳,对战事并不是很积极。现在就是命畿都防御使死守函谷关。”她想,沈玉定是看出些什么了,自己的手瞒不过她。 她偏过头快速看了沈玉一眼,可那人只是垂着眼,认真地给她揉手。 有些细碎的光斑透过桃叶间隙落在沈玉侧脸和头发上,她没抬头,只开口问道:“朱依依,你那边呢?” 朱依依:“哦,我们在大溪乡那晚,头灯最后并没有送上火石山——我想下去找你们,正好遇到满身是血的章乾。也正是因为没有头灯的镇压,子时一过,整座火石山就开始震动起来,我和章乾顺着那抖动最为强烈的中心追去,发现山顶上多了一个窟窿。” 杨玫:“等等,我没听懂,什么叫,多了一个窟窿?” 朱依依:“你别急,我正要说,多了一个窟窿的意思是,这里原本没有。我一整天都待在火石山上,山顶是我最先去的地方,有没有窟窿,我还不知道么?那么大一个洞,还特别深,我丢了一个石子进去半天都听不到响,章乾也去试过了,你问问他。” 章乾:“是,殿下,我放了月丝下去。” 此时,就连沈玉也忍不住抬起头了:“你是说,你的月丝也探不到底?” 章乾点点头,沈玉的眉头蹙起,术法最为稀松的爻月人,月丝也能扫出去数百尺,那火石山只是平原上一个小土丘...... 沈玉:“你们下去了么?” 章乾道:“下了,越往下探,就越热。可是依旧没探到底,我见耽误的时间过多,还是想着先上来,等见了殿下再议。” 杨玫:“根据沈囿之的一系列表现,炽刃应该就在洛阳,最后的仪式应该也会在洛阳完成。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法子,长安的龙,会愿意来洛阳么?” 沈玉想了一会儿,问道:“现在谁能联系到青萝?” 朱依依:“我前些日子见她在西市卖豆腐,还问她讨了口豆浆喝。现在去找,应该还在那里。” 杨玫笑着扔过去一个瓜子:“怎么什么便宜都要占啊你!” 沈玉:“此龙与她交情匪浅,若我们要成事,必少不了她当说客。” 朱依依:“我会去找她。” 杨玫:“战事一起,便是各凭本事。沈玉,你们家的人,也该从睦州出来了。” 听闻此言,章乾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差点打翻了眼前的茶碗。 沈玉却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舍不得。眼前就是心之所向,可是这个人,却总把她往外推。 “你很想我走?” 杨玫干巴巴地笑道:“怎么可能,沈玉你总是误会我——” 沈玉突然想起杨玫小时候,在她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时,小脸皱成了核桃仁,为了和自己多相处一些时间,还找理由拉着自己和她睡。小时候多可爱啊,哪像现在—— 她突然开口说:“这次不用等桃花开了,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嗯?”杨玫瞪大了眼睛,旋即想起小时候自己腻着沈玉的样子,笑道:“你这人。” “我认真的,阿玫。”沈玉覆住杨玫的手背,轻轻拢起,同时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呃,啊,我突然想起来小叶说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一步。”朱依依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道。 ——“我,我也先走了,我,殿下,您要走时吩咐一声。”章乾忙不迭地也站起身,差点踩到朱依依的鞋。 “嗯。”沈玉淡淡地回了一句,转头对杨玫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逛逛洛阳?” “好啊!”杨玫眼睛亮了:“这几日你在洛阳,感觉有什么变化么?” 沈玉:“有,也没有。” 杨玫:“什么有,什么没有呢?” 沈玉心里千思万绪,出口却两个字:“有你。” 杨玫绝倒。 杨玫住的这边,饭食一向是小厨房负责,她这边拨的两个小丫鬟,都被她打发到别处玩去了,只说今天晚上不回来用饭了,让县主自己吃。 交待完这些,杨玫换了衣服,沈玉伸出手在杨玫额头一点,立马换做一张寻常妇人的脸,杨玫带上帷帽,于沈玉趁着黄昏落下前那一点光,偷偷溜出了行宫。 洛阳城中有一条闻名天下的洛河,贯穿洛阳城的东西。此时入夜,河岸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屋全都亮起花灯,河上纵横架着数座飞虹,桥上行人如织,人声鼎沸。桥下正过着一条画舫,舫头装饰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有女子在其上舞蹈。丝竹玉笛声高低起伏,风一吹,洛河的水波荡起的波纹,都像是凝着厚厚的脂粉。 杨玫看得有些痴了,她来乌唐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像洛阳这么自由的城市。 沈玉知道杨玫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洛阳城的宵禁没有长安那么严格,且快到七夕,管制就更松了些,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是东都,其实没几个乌唐的皇帝来过。”她伸手揽过杨玫的肩,不让行人碰到她——此时街上摩肩接踵,要做到完全不触碰实属不易。 杨玫抬头笑道:“七夕,是能放花灯吗?” 沈玉:“会放,只是现在未免太早了些,我看那些铺子里都没摆出来今年的河灯。” “这样啊......”杨玫有些失望地说。 “能放。”沈玉说。 “嗯?真的吗?”杨玫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映着亮闪闪的花灯——还有我,沈玉心里说。她克制住自己在人群中吻住杨玫的冲动,说:“跟我来。” 二人沿着河道边的台阶往下走,很快就贴近了水面。 沈玉从袖中掏出方才在手心用月丝编好的河灯,递过去。 那是一盏小巧的、闪着银色光辉的荷花灯。 “放之前,要许愿。”杨玫双手合十,闭上眼。沈玉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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