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曲晚忽明忽暗的眸光,她的嘴欲张不张,像是被两股力量纠缠,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或者要不要开口。 最终曲晚抬眼看着她,眼神定了下来,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你知道玖悦对莴笋过敏吗?” 云芷手里还拿着一个碗,闻言呆住。 曲晚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明白,但连成一句话,却让她疑惑难解。 大脑像是处理不了这复杂的信息,于是直接选择了宕机。 或许她应该把手里的碗用力摔在地上,或者直接朝曲晚头上砸去,但她没有,她没有摔东西的习惯。 在手无法控制地发抖前,她将碗放回水池中,瓷碗入水溅起的水珠砸在脸上,不痛不痒,却像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打得她头脑发蒙。 云芷转过身,背靠着案台支撑近乎瘫软的身体,手死命叩住案台边缘,力气大得指骨都似要断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云芷却像毫无所觉。 她看着曲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声一般,喉间空荡荡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抿紧,静静地回视着眼前人。 不得不说曲晚是个心狠的人,面对一个神志快要崩塌人,她还能咄咄相逼不留退路。 对着一颗被绝望和痛苦抽打得血肉模糊的心脏,她依旧手不抖眼不眨抓了一把盐用力摁上去。 “她今天本来可以出院了,但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就失去了意识,如果不是在医院,她可能休克致死…… 云芷,你那天到底为什么去医院?你知不知道隔壁一家一个月前就搬走了,房子还没租出去现在还是空着的?你又为什么要去见周玖悦的主治医生?” 一句句质问,像是一把把利剑,无情地贯穿整个身躯,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难以承受的痛苦,像是要将人活活疼死才好。 云芷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牵扯到伤口,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几分,轻轻地笑出了声,自虐般将胸口的剑拽出来。 她的声音嘶哑,伴着频乱的呼吸,竟透出几分凄厉,看着曲晚的眼神却越来越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一丝感情。 自己有多在乎曲晚,多关心她的生活,她的生命里出现一个特殊周玖悦云芷怎会不知道?又怎会不感激? 去见那人的主治医生,无非是询问周玖悦的状况,吃些什么有助于恢复。 她云芷从来不是心善的大闲人,能有多好心?能有多耐心?做到这种地步,一是感激,二便是爱屋及乌。 可最后竟落入这样的境地。 这是误会,本可以解释清楚,可云芷忽然觉得累了,好累好累,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直接闭眼入睡,再也不要醒来。
第21章 云芷的电话 在曲晚心里,她到底是怎样一个自私自利,居心叵测又不分好歹的人呐。 云芷不笑了,看着这个相伴了十多年的人。 第一次觉得她如此的陌生,自己竟好像从未认识过她,至少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过她的残忍。 好像这个人不是曲晚,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都恶鬼,只是披着一层她熟悉的皮囊,要把她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那个单纯美好,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笑容天真烂漫,让人感到无比温暖的孩子,早就死了。 云芷的眼神深沉得可怕,像是无边的大海,水面平静无波澜,底下却是暗潮汹涌,沉浮着种种。 即使如此,冰冷刺骨的海水也没有往岸上席卷,只朝着她自己淹没过来。 曲晚顿住,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闷得发疼。 此刻的云芷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强大,也是从未见过的……残破。 像是被撕裂成了无数片,被狂风卷到空中,被烈阳炙烤,燃成飞灰,消散得连渣都不剩。 曲晚压低声音:“云芷?”轻得如同落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语气的颤抖和不安恐惧。 云芷垂眸,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口长极,好似一生的哀怨惆怅都凝在其中,狠狠地吐了出来,牵扯到胸上血淋淋的空洞。 她站直身,视线不偏不倚,没有分给曲晚半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上了二楼。 等走到曲晚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云芷脚步失了方才的从容,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 反锁了房门,便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再也抑制不住地发颤。 她任由身体顺着门板滑落,断线木偶般坐在地上,眼神如同两口枯井,幽深而空洞,没有一丝生气。 空洞的眼神突然震颤了一下,云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手紧紧撑住地面,试图让自己起来,身体却像是被千斤重担压着,无法动弹。 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每一次试图起身,都像是在与命运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不能……还不能…现在不行……” 云芷终于站了起来,牙龈咬得渗血,这份力气像是从命里挤出来的一样。 她摇摇晃晃走到桌边,将果盘里的一把水果刀抽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了进去。 接着是各种玻璃瓶,边缘锋利或者带尖的物品一起扫进去,最后剥下左手的腕绳丢进去,将柜子锁死。 做完这些,云芷颤巍巍地站上床边的凳子,打开顶柜的门,将藏好的糖果罐取了出来。 准备从凳子上下来,眼前没有征兆地一黑,狠狠地摔下,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慌忙地去拧开瓶盖。 好不容易打开了,手却抖得拿不住,里面的糖片撒了满地。 云芷视线只有一团扭曲的黑暗,双手茫然地在地上摸索,抓到一把糖片,也不管干不干净,全部塞进嘴里,没有水就这么生咽下去,嗓子传来割裂的疼。 她缩进被子里,连呼吸也闷在被子里。 “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在拿到抑郁报告单那刻,云芷内心无比的平静,她从不觉得自己心理正常,也不觉得自己心理应该正常。 心理医生联系过她多次,劝说过多次,但她只接受药物治疗,因为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 对于没有必要的事,她很难做到配合。 抛开金钱不谈,作为心理医生的他们,帮得上多少。 那些所谓身处黑暗的人,本来毫无感觉,你非得给他拽出来,却不知没抓住也就算了,一旦抓住了,就不能再放手。 这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事,也没办法快刀斩乱麻,还要承担对方的负面情绪,一天两天可以,一周两周也接受,一个月两个月呢,一年两年甚至一辈子呢。 原本他们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你让他们看清自己的黑暗,又没法负责到底,说难听点不过是利益关系,总归不能从一而终。 那时她是怎么拒绝的? “谢谢,但不用了,只要我不寻死觅活,不给别人添麻烦,能不能完全治愈也不重要吧?” “不是的,你……” 云芷:“如果我发现了不对劲,会立马来拜访的,现在我得去接小孩,就告辞了。” 转换立场,云芷也从不轻易帮助别人,也从不自大地认为自己可以真正帮得了谁,有时候手伸出去了,就不好收回来了,哪怕有一刻的松懈,都会变成加害者。 所以她答应曲晚的一辈子,看似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承诺,无凭无据,甚至她回答的语气都是漫不经心。 可那个时候,她真的做了一辈子的打算。 可两人共同的一辈子,有多长? 曲晚在门外站了许久,屋内没有一点声响,无论是呼喊还是敲门,都得不到一点回应,一片死寂。 慢慢的,曲晚脾气也上来了,拿上外套摔门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芷茫然地睁开眼,迟钝地感受到了眼睛的干涩和喉咙的干渴,身体沉重而无力。 环顾四周,昏暗的光线透过窗帘洒在房间里,安静得让人感到有些不真实。 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云芷用手撑了一下床,却被一阵剧烈的刺痛止住了动作。 她缓慢地低头朝掌心看去,只见一枚生锈的老式发卡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 此刻发卡已经深陷皮肉中,鲜血将被褥浸染出巴掌大的红印,而她的伤口还在流血。 云芷将发卡拔了出来,从床头柜抽了几张纸揉作一团握在手里,下楼拿医药箱。 曲晚果然不在家中了。 云芷将伤口随意处理了下,起码止住了血,又将房间里的药片清理后扔进马桶里冲掉,才想着要叫车去医院打破伤风。 曲晚这几天都没有回家,也不去公司,和一群狐朋狗友一个个场子的换,都快被烟酒腌入味了。 他们这些人的叛逆期,好像比别人要长一些。 就这样没心没肺地发疯,疯完又开始砸场子搞破坏,然后赔钱继续砸,黑名单一个接一个上榜。 可这群太子爷长公主毕竟还没继承皇位,仍然被压着一头,很快都被召回宫了,然后被禁足,最后只剩下曲晚一人。 她不得不坐在办公室,最后一个玻璃瓶也被她摔碎了。 姜文小心翼翼地文件递给她,让她签字,曲晚却将文件也扔了出去。 她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仿佛一头狂躁的狮子,无差别地扇飞所有靠近的事物:“别烦我!” 姜文严重怀疑如果他不怕死地走到他们老板身边,也会像文件一样飞出去。 姜文将文件捡起,正准备出去,这时电话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猛地炸了下毛,赶紧将手机按在怀里,急冲冲往外走。 “站住。”曲晚冰冷强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谁打的?云芷?” 姜文刚想随便扯一个人,曲晚却不给他机会,不容置喙道:“接,开免提。” 姜文提心吊胆地接通了电话。 “小姜,没打扰到你吧?”温温柔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姜文咽了咽口水,呵呵笑道:“没有云姐,有什么事吗?” “小晚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 姜文看了眼曲晚,又看看了满地狼籍,心虚道:“曲总挺好的,都有好好吃饭休息。” 电话那头静了会:“……小晚在你旁边对吗?”疑问的语句,陈述的语气。 曲晚脸色缓和了许多,同时,这几日扰得她烦躁的不安和焦急也消散了些许。 云芷还是心疼担心自己的,她得意地想着。 却忘了,这是她最不屑的。 “麻烦了小姜。”电话很快挂断,下一秒,曲晚的电话响了起来,姜文很有眼力见的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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