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甚么?” 不知何时,弦锦醒了过来,将剑谱遮在眼前挡住日光偏头望向她,眼中闪过笑意,弯下腰抱着凑到脚边的白兔。 玄又未曾想到她现下就已醒了过来,颇有些猝不及防,吞了口唾沫才道:“画兔子。” 她不自觉地收紧手,纯白的纸下还压了一张画作。 上头画的正是弦锦,可也只画了大半。 玄又本欲趁着弦锦正在小憩时画完,不成想她竟忽低醒了过来,心下倒是莫名地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但又见弦锦一瞬不眨地望着自个儿,玄又挤出个笑脸掩盖自个儿的异样。 弦锦倒是觉得奇了怪了,“你此前,不是想吃了这兔子么?怎还有闲心画它?” 此前,玄又念着青帝家的兔子念了上万年,连那到手后,吃法是甚么样都想好了。 可如今,真到了她手上,却又当个玩物养了起来,她这心思,当真是叫人琢磨不定。 “我不过是想再等等。” 玄又冲她挤挤眼,“等着再过些年,我那昆仑墟上,便不是只有这一只兔子罢。” “你想的倒是长远。” 弦锦仔细想了想,附和了一声,后将兔子抱在怀里,剑谱盖在脸上又睡了过去。 天神早已不需食用五谷,也不需睡眠。 不过是漫长的岁月里,那些闲暇还需要寻点事儿打发了罢。 可非要说天神是不死不灭的,也不然。 世间万般一切都有定数,生死也在定数之内。 而正因生死有定数,所以天神才会有历劫这一说法。 历劫的劫难多种,情劫、苍生劫、财劫…… 比如这一任勘破了定数的司命星君,掌前尘后事,也掌管仙家神族寻常厉劫。 可唯有九幽的劫,是延长寿数的法子。 但九幽的劫与司命的劫,不相同的便是,司命晓得厉劫的仙家神族是甚么劫。 而九幽乃太初时,游园昊天上帝神陨所化。 即便后于洪荒时,五方上帝之一的历任玄冥帝君掌管九幽后,仍旧不晓得入了九幽的天神究竟历的是甚么劫数。 每一位天神入了九幽,都不晓得自个儿究竟要厉多少重劫数。 比如昔年上上人文昌帝君历四百一十三劫,统共四万七千三百年。 各种多种劫难掺杂,入那三千红尘,会了千百次人生百态,勘破情之一字,太上忘情更上一层。 可九幽的劫,渡得过,便是寿数与修为更上一层。 渡不过,便是神陨后化作清气福泽三千凡世,不过百年后,便会又有顶替其神职的天神。 天神历经数万年,凡间修仙飞升上界的也有许多。 上一个,由蚩尤上君而起而灭的三千凡世已过去了万万年。 如今的三千凡世,还是自共工上君把天捅出个窟窿后演化而来的。 或许又过几个十数万年,这些三千凡世亦会不复存在,可又会萌生出下一个三千凡世。 而这,也是定数。 弦锦将剑谱遮在面上,无端地想了许多。 立在不远处长桌前的玄又见她呼吸平稳,便放宽了心。 玄又如做贼似的抽出底下的纸张,方欲提笔,忽地被耳边传出来的声音骇得往后退了几步。 “让我瞧瞧你这兔子画的如何。” 不知何时摸到跟前的弦锦捏起纸张,仔细瞧了瞧,嘴角不自觉勾出笑来,“我瞧你这画得,可不像兔子呐?” 说着,弦锦往前迈了两步,走至玄又跟前,又道:“你同我说说,你到底画得是谁?” 玄又飘忽的眼神转了转,忽地就对上弦锦笑盈盈的眸子。 玄又心下登时明了她大抵是晓得这上头画得到底是谁,便破罐子破摔,将手往面上一遮吐出俩字:“是你。” “为甚么会想画我?”弦锦坐在她先前坐下的椅子上,腕骨抵在下颌处,仔细端详着画,戏谑中掺了些许不解地问。 玄又本是想将这画偷摸着画出来,再偷摸着挂在墨阳宫里头。 可她毕竟不会这般说出来,这若是直白地说了出来,就是在要她的命。 玄又想了几息,憋了又憋,最终只憋出一句:“好看。” 闻言,弦锦侧目瞧了瞧她通红的面颊,心下顿知她说的不是真话。 可又见她不想作答单位模样,便也没在揪着这个话头不放。 不过,她倒是又起了另一番心思。 方欲再说点甚么戏弄戏弄眼前人时,却被疾步而来的常钦掐去了话头。 “无狐氏的小狐狸请你二人过去一趟。” 常钦掰开手里的核桃,捻去核桃仁外衣后凑上来低声问:“这都最后一日了,那小狐狸请你二人去作甚?” 听得此言,玄又眼睁睁地望着弦锦面色如常,手一抬,就将那画折了折拢进袖中。 玄又转而去瞧一脸好奇的常钦,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些甚么来。 但见弦锦捏着兔子的后颈皮放在地上,拍了拍手。 “青丘的女帝都不晓得的事,我等外人又怎会知晓?” 闻言,常钦眉间一挑,唇边挂了笑。 “青阳帝君当然不会晓得,毕竟青阳帝君绝情的很,自大典后,千百年都未曾来青丘看望过我一程。” “女帝多言了,女帝日日皆在华阳神尊的府邸,哪儿有闲暇来招待我这个不远千里而来的青阳氏呢?” “弦锦!” 常钦自闻见华阳二字后就不复先前的淡然,柳眉一竖,跳着脚气急败坏。 若是赤狐的原型,此时大抵九条尾巴的绒毛皆是炸开。 玄又瞥了眼弦锦,又望望跳着脚的常钦,心下叹了一气,感叹弦锦真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女人。 “你方才不是说那无狐氏的小狐狸请我二人么?” 玄又适时打断常钦的跳脚,“甚么时候?”
第48章 不该有的心思 闻言,常钦拍干净黏在手上的核桃外衣,鼻子出气,“那小狐狸胆子大得很,叫你二人亲自去她那无狐氏女君府。” “她胆子那般大,也未曾见你真的罚过,”玄又将蹭到脚边的兔子捞在怀里,望向弦锦,“走罢,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长风穿过朗庭,常钦耐心地跟在二人身后。 她抬眼就望见前头二人如今连步子都是默契的模样,心下仍旧未能忍住惊叹。 当真是红鸾星动了,潜移默化间,竟能叫这二人变得如此相像。 “我今个儿,就要替你管管那小狐狸。” 玄又行至廊庭第十二根柱子时,忽地掐诀换上冕服,“大典头一日,那小狐狸还想寻点我同弦锦乐子,不太老实,胆子也真真是大。” 话音刚落,常钦就见她身侧的弦锦晃眼便也换上的冕服,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在眼前。 常钦见她脸色不太好,心下叹气,仿若已经晓得无狐氏将折子递到太极正殿的模样了。 可她转念又是一想,即便是将折子摆在天帝面前,那也无济于事。 谁不晓得这死小子明面上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私底下就是个爱哭鬼。 今个儿晨会被伏羲事的老家伙驳了一句,回来便能哭半个时辰。 这死小子将将任天帝时,搁唾沫横飞的太极正殿,全倚仗玄又同少卿一左一右如煞神似的庇护下走到如今。 天色将暮,羲和神女怕是早就回了宫,只余昴日星君留值黄昏。 大会上的宾客早已回了客房春宵一度,无狐氏女君协同长老依旧坐于主位上。 远远见着缓步进来的玄又同弦锦,一瞬便换了副笑脸,偏头吩咐手边的仙狐斟酒。 不成想,方一有所动作便被弦锦打断。 方才见的远了,瞧不清她面上神色。 如今走的近了,那无狐氏女君这才望见她绷着一张脸,隐隐能瞧见几分火气。 无狐氏女君还未想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下刻,便听她言—— “不过是一日不见,不成想,你这小狐狸竟生了这般大的胆子,帝君不落座,尔等却坐得如此心安,假以时日,面见天帝,是否还要教天帝等着你落座再坐下?” 这一番话落下,先前还与常钦说,要管教管教她手底下小狐狸的玄又,此刻绷着一张脸,半日也不敢说出一句话来。 方才,在来时的路上,她就见弦锦的脸色一直不大好,便没再敢多说一句,却在心里头疑惑这无狐氏究竟是触了弦锦甚么霉头。 不想,这一见面,弦锦就给这无狐氏的女君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 瞧瞧,这小狐狸脸色都吓白了, 弦锦微微侧目,瞧清了她眼中的疑惑,便传音同她解释,“常钦在你收墨宝时,同我说这小狐狸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对谁?”玄又皱眉,不解地反问。 可她这一副神情落在在无狐氏女君眼中,只觉面前二人面色更加不好,似是下刻就能拔刀砍过来。 弦锦几乎是一字一蹦地道:“少卿。” 闻言,玄又眸色闪了闪,她还记得许多年前那桩事儿。 那是前任青丘女帝前去九幽厉劫前,曾叮嘱她看好少卿的事儿。 常钦最初是不愿做这劳累的青丘女帝的,可架不住上任青丘女帝是个药罐子。 其身子骨差的很,便在她阿姊说要前去九幽厉劫时应了下来。 常钦想,反正也就是她于九幽厉劫这一段时间,阿姊回来后,她常钦还是那个闲散的狐狸。 不成想,她阿姊这一去,就再未没回来。 这个青丘女帝,常钦一做,便是数十万年。 而那上任青丘女帝虽早已在二十三劫时就已陨落,可如今,少卿依旧在养她那破败的神魂。 早晚有一日,她还会回来。 所以,这段时间里,并不妨碍玄又助少卿斩断些她自个儿都不晓得的烂桃花。 青帝陛下不单单是华胥氏里的香饽饽,搁在青丘,亦是狐狸眼中的香饽饽。 前有常珺,后有无狐氏女君。 念及至此,玄又眯了眯眼,“不成想,你这无狐氏女君不仅有这般大的胆子,也是个拎不清的主。” 她一番话夹枪带棒的,连她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这番话,像极了凡间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个棒打鸳鸯的词。 可细细想来,上任青丘女帝陨落已是二十几万年前的事儿了。 这小狐狸从出生到此刻,也不过十四万岁,不知这些事儿,也是极为正常的。 莫说二十万年前的往事,就是十万年前的事儿,如今也没多少人记得,更别论一个十四万岁的小狐狸了。 听得玄又此番言论,那无狐氏女君似是被唬住了一般,愣愣地望着她,半晌吐不出半个字眼儿。 倒是她身侧一较为年长的长老明了玄又同弦锦话中的意思, 急忙起身,冲两人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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