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锦默不作声地放下手中酒盏,眼神飘了半晌,最后落在前头不远处的石柱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倒是玄又盯着面前酒盏中泛起的波纹,假装并未闻见小辈话。 不过就是合欢罢了。 玄又惯会自个儿安慰自个儿。 青丘的合欢、焚香大多都掺杂了些许催情的灵草,若是遵守本心,这点催情灵草便可视若无物。 可前提是遵守本心。 要说前些年前来青丘参加青丘女帝的登基大典的玄又喝下了这合欢酒后一夜无事,甚至借着酒劲在青丘睡上三日。 那是她那颗本心里压根就没掺杂旁的情情爱爱,所以才会无事,可如今,却又是个不同的景象了。 玄又自个儿心里清楚她对弦锦心怀不轨。 世间万般情爱,有的是有由头的,有的是没来由的就冲上来的。 纵使是活了三十多万年的玄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个儿之于弦锦的情愫,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用少卿的话来说,就是活了三十万年头一次开窍还甚么都不晓得,又呆又傻。 见面前的二人神色一怔眼神飘忽,方才说话的小辈以为自个儿是说错了话,趁着二人并未将注意放在她身上,悄无声息地同身旁的另一个小辈换了位置。 相较于身边这位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神游天外的玄冥帝君。 青阳帝君倒是依旧端着酒盏坐得笔直,面上神色不变,似是盯着那石柱上栩栩如生的狐纹研究,瞧上去同那传闻中一言不合就拔剑的青阳氏是完全搭不上边。 可这也只是在旁人看来,至于她内里早已翻滚成甚么样也就只有她自个儿晓得。 她心下晓得自个儿对于玄又的情愫,较之于玄又对自个儿的还要早上不少,也难怪她的心思细腻,所以才会想得更多。 玄又轻咳两下将自个儿混乱的思绪拉回正轨,装作无意的道,“不过是合欢,也无甚大事。” 也不知她这话是说给弦锦听,还是说给她自个儿听的。 “活了这么些多年,”弦锦压下心头的怪异,将酒盏搁在一旁,“还是头一回尝到无狐氏出名的合欢。” 闻言,玄又有些诧异。“头一回?” 弦锦点头,“头一回。” 见弦锦面色颇为怪异,玄又没奈住好奇,追着问她是怎的了? 弦锦顿了顿,这才开口说她许多年前也曾也来过无狐氏,约莫是无狐氏上上任长老结亲的时候。 若不是那长老在大婚当日依旧是那副无狐氏特有的花里胡哨的模样,弦锦倒真的要尝到了合欢的滋味。 青丘的无狐氏向来秉持术法修习里的随心二字,对于世间万事都是随心,就连情爱一事皆是从心而为。
第44章 从前小事与江湖故事 之于青丘的无狐氏而言,情爱一事。 可以喜欢这一个,也可以喜欢那一个。 可以爱这一个,也可以喜欢那一个。 喜欢和爱,博爱和唯一,放在青丘无狐氏的身上,并不冲突。 弦锦虽晓得,但还是对于这般修习法子及不习惯,故而于那年大会上,也没坐多久便回了穷桑城。 至于后脚被传出是个辜负无狐氏长老的负心人,蜗居在穷桑城里的弦锦真真是一概不知。 若不是扶柏闻见传言,前去穷桑城做客,弦锦估摸着这传音应当会一直流传,传上个万把年的,最后传到这群小辈耳中。 那可真真是丢死人了。 细细听完弦锦所言,玄又属实没憋住,撇过脸去笑出声了。 弦锦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顺手将摆在 二人跟前的酒盏往外推了推,她现下,不大想瞧见合欢。 大典仍在继续,望舒神女却已御车带着三足金蟾上了云海。 原先还明媚的天色一下便归于黑暗,只有点点星子在云海里沉浮发着微弱的亮光。 弦锦同玄又由两个无狐氏仙狐侍女引着,就寝于前些日子新建的,用来专门为天神设立的寝宫。 还未进去,玄又就已闻到了寝宫内的迷香,倘若是叫她形容,那定是形容不出来的,总之,玄又只觉得这味道,刺鼻的很。 向来对气味一类敏感的不得了的玄又原想用冕服的袖袍掩住口鼻,不成想,方一抬手便被弦锦拽住了衣袖扯了两下,示意她注意主君的礼仪。 这下,她也只好作罢。 起初,玄又认真端着自个儿作为主君的仪态。 可离那寝宫越来越近,迷香的气味也是越发明显。 玄又微微侧目,瞧见身侧的弦锦忍不住皱眉后,她也是彻底端不出主君的架子,抬起冕服的袖袍就掩住了鼻子。 引路的仙狐也自是有所发觉,可也是明白自个儿该做甚么,只管着如何引路,旁的甚么,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 约莫又往前走了许远,眼前终于显现出寝宫的屋顶。 只一眼,就叫弦锦忍不住咂舌。 青丘不愧是青丘,就连寝宫也是有着青丘显著的风格。 真真是够简单的。 所谓的寝宫不过是一处洞府,外表看着较为朴素,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可也不知是为何,上界这几万年来忽地兴起了用琉璃做装饰的风格。 玄又前脚踏进去,后脚就险些被晃瞎了眼,弦锦却是早已有了防备,进去之前就已拿了折扇遮住自个儿大半眉目。 “真不晓得这风气是谁带起来的。”玄又咬牙切齿地捂住眼睛,挥袖撤下放置在正中的香炉。 借着折扇的遮掩,不过片刻就已适应了这满屋的琉璃光之后的弦锦,侧首瞧着她眯着眼努力适应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可又不忍心继续看她这样,便也拿着折扇给她挡了挡光。 引路是两名仙狐,看守寝宫的又是两名仙狐。 因着无狐氏女君的令,探了一缕神识入了洞府,想要窥伺白虎主君同青阳帝君今夜之间,究竟能做些甚么事儿。 想着记录点甚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混合着近日以来上界沸沸扬扬的传言 ,制成话本子风靡上界。 不成想,青阳帝君领着白虎主君自进了寝宫之后,挥手便布了道结界在外头,隔绝了声音,隔绝了视线,连个飞虫也进不去。 弦锦回想起宫外小仙狐憋屈的模样,心道还是不知天高地厚,胆子大的很。 玄又自眼睛好多了后就落座于寝宫正中的书案前,自刀中世界挑拣了两本新奇的话本子捏在手里。 她还未翻上几页,抬首就望见弦锦依旧站在原地,不由得好奇,“在想甚么?” “在想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弦锦快步上前,夺走她手里的话本,边翻看边道。 玄又哦了一声,继续翻着她手里剩下的那本话本子,弦锦瞧她看得认真,便也好奇的凑上前。 玄又这回带的话本子也是从凡间淘来的,同平素里那些个酸的掉牙的情爱故事大有不同,这回是江湖故事。 弦锦问,“怎么?变了性子,不看那些情爱故事了?” 玄又捻起书页翻了一面过去,道,“哎呀,那些个故事百年才换个套路,我近日顿悟,还是觉得这种江湖故事较为好看。” “倒是件稀奇的事儿,但我瞧着,那死小子家的柏叁可是被你的情爱话本害得不轻,天天想着自个儿日后下界渡劫,来个旷世奇恋。” 玄又念起小神君那古灵精怪的模样,摆手道:“那小子精的很,心眼忒多,日后不见得就一定渡个情劫,我看,应当是同扶柏一样,渡个财劫之类的。” 弦锦伸长手臂拽了个蒲团在玄又身侧落座,陪她一起看这江湖话本。 半晌,在瞧见那话本子中,自古都有的夺权之争后,忽地想起来被玄又收为弟子的四帝子。 “你前些时候在想下界收的那小徒弟看起来可不是甚么能转得过弯的,渡的若是情劫,只怕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闻言,玄又捏着书页的手一顿,面色却是如常,“你说的在理,可如何渡劫,渡的是甚么劫,成功与否,那都是他自个儿的命数。” 玄又一面说,一面又翻过去一页,简简单单地就将书中人的经历翻了过去,言语平淡无波。 闻言,弦锦默然。 良久后 ,她忽地又想起司命星君的命簿,心知玄又所言极是,便也不再去想这些个扰乱她心神的事儿。 凡事皆有命数,三千凡世的凡人有,天神亦是有,那四帝子渡不过劫,也是命数,怨不得旁人。 念及至此,弦锦放下纠结,翻开先前自玄又手找那个夺来的话子翻看起来。 她手里的这本,亦是江湖故事。 江湖故事,大抵会比那些个情爱故事要好看许多。 那守在宫外的两只仙狐哪里晓得无狐氏女君费尽心思想要夺取些马脚的两位天神,真真是在寝宫里,瞧了一夜的话本子,旁的甚么事也未做。
第45章 青丘之山与女帝常钦 此次仙狐大会持续三日。 因有青丘女帝布下的结界,故而三日之内,前来参加大会的所有天神皆是需等到大会结束之后,才能出了青丘。 今个儿又是同昨日一般奢靡的宴会,玄又属实是不想再待下去,又属实是不想瞧见那些个小辈的嘴脸。 于昴日星君将将上值时,就扯着弦锦去了青丘女帝的住处。 待到玄又踩在山路上的小石板时,嘴里还在不断碎碎念。 弦锦细细地听了听,发觉她所有的中心,皆是放在常钦此番为何要助无狐氏举办这大会,还丧心病狂的设下了结界。 碎碎念听下来,弦锦简直哭笑不得。 弦锦原是打算消磨些时间,顺着青丘的山爬到常钦的万和宫。 不成想,她还未走上两百阶,自个儿就开始不耐烦了。 若不是玄又一面嚷嚷着说,青丘山的这万和宫的风景如何如何秀丽,若不细细的瞧瞧,只怕是白跑一趟,一面扯着她,她当真是要化成一缕清风飘上万和宫。 一路上拉拉扯扯,爬到半山腰时,玄又挑了个平整的石墩子坐下,头上的发冠整整齐齐,就是坐姿属实是算不得端正。 她喘了口气,道:“还是叫常钦下来接我们罢。” 弦锦瞧着她的模样失笑道,“方才是谁拽着我,硬是要一路爬上去的?” 自知理亏的玄又撇嘴,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看她。 半山腰不时有扫洒的仙狐路过,本想瞧一瞧是哪位天神来寻女帝。 可定眼一瞧,发觉是近日以来在上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青阳帝君同白虎主君后,皆是缩着脖子路过,也不敢正眼瞧她二人。 弦锦弯唇笑笑,凑到她跟前拿着折扇往她头上一敲,待冒出一双虎耳朵的玄又愤恨转头望她时,这才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弦锦倒是装作无事地仰头,“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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