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罢了。 许久,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终于有人进了屋子。 刚翻开帘子,翠罗一眼就瞧见床上的人已经翻了个身子,便知道人已经醒了。 “七姑娘……”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内力尽失这个消息无外乎是晴天霹雳。 这几年,姑娘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最清楚,可恨老天不长眼,让这一切作为全部白费,任谁也接受不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床上的人开口说话了。 “这几日来听学的弟子多吗?”声音闷闷的,听得出里面的情绪低迷。 “多!可多了,七娘您是没看见那些世家大族一个个都往我们这来,前院简直热闹非凡,足以见得咱们江氏一族的名声很是响亮呢。” 翠罗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满脸都是骄傲,好似自己哪怕是个小婢子,也感觉很荣光。 是吗,她还没见过呢。 江蘅之死死抓住被单,薄唇似要出声,却如鲠在喉。 床上主人的沉默连带着屋子都寂静了几分,翠罗见她没回应,只好悻悻地退下。 江氏此次听学规模办的盛大,没过几日,便已门庭若市,若不是江家主及时出面限制了人数,恐怕这么大的地方都还容不下这些人。 不过人多有多的好处,也有坏处,最近,府里似乎开始传着还未被证实的消息…… “嘘!小声一点,家主现在正发脾气呢!” 明媚的午时间,斑驳的光影投洒在后院地上,最终却被走来两人的影子遮住。 被警告的小丫头却不以为然,抱着臂悄声回道,“怎么,有抱怨还不能让我说了?这个江七娘,一天净给我们找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失了内力,这下好了,刚好是在外族子弟来我府求学的这个日子……”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小心别被旁人听了去!”红衣丫头急忙慌张地伸书过去,作势要捂住她的嘴。 “哎呀,我知道了,我小声点就是……”一旁的丫头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院突然传来争斗。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旋即抬脚跑去。 啪—— 前院里,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被推倒在地。 “江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旁边一位娇俏少女吓了一跳,立马怒目而视道。 江辰淮收回手,端端地站在几人面前,稍显怒气的声音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梅公子莫不是忘了,这里是江府,不是你们那旮瘩小地,难道还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还没等地上坐着的梅公子说话,旁边的少女便已经接茬。 “凭什么不能说!你们江氏就是出了一个废物,怎么?这等事还不肯承认吗?” “你——!” 江辰淮怒火中烧,一把推开身旁拦着的人作势就要冲上去,忽的眼前一花,一声呵斥在旁边响起。 “住手!”来人只一袭飘然白裙,却如刚出水的芙蓉仙子,一尘不染。 江辰淮一怔,却还是忍着气性停了下来。 众人回首,这才看向来人。 ——江氏九娘江茗烛。 “来者便是客,三哥应以礼待之,怎可动手推搡?”少女嘴唇微启,毫不留情的语气让人微微一抖,江茗烛自持冷静的向江辰淮质问道。 正以为她要继续帮理不帮亲时,话音一转,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旁边两位外来子弟。 “二位既然是来此听学,还是将心放在武道为好,至于我们府上的小事……倒是不劳烦二位惦记了。”向来和颜悦色的江茗烛此刻将“小事”二字咬得极重。 哪怕是傻子此刻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几分不满,况且现在面前站着的是江茗烛,那个才十六岁便已八阶的天才少女,梅氏的两位子弟压根不敢惹,只好双方互给台阶下了。 “在下之过,对不住冒犯了。”梅公子作揖赔罪道。 江茗烛点点头,这事儿便算结束了。 待那两人走后,江辰淮率先开口,“九娘,祖父真的允许那个废……七娘来听学吗?” 江茗烛收回不赞成的眼光,淡淡道,“祖父自有思量,你不必操心,况且这也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武道修行本就不会一帆风顺,七姐此次只能说明与武道无缘而已,若是我们自己便对她恶言相向,那外人该如何看我们?” 她是站在家族之上来看待此事,语气冷静理智到极点,但江辰淮却不这样想,而且还打算私底下找找那江七娘的麻烦,否则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没过几天,江蘅之便被允许出院活动,这也是江府正大光明地承认,江氏一族有弟子修道走火入魔,内力尽失,成为了一个废人。 消息被证实,这段时间传来传去的谣言一下便停息,只剩私底下偶尔的几声嘲笑,不过,江蘅之却不在乎这些了。 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件更难以置信的事。 只一声钟鼎鸣声后,接着的便是比赛宣判。 “江氏子弟,江辰淮胜!” 一瞬间,江蘅之冷汗淋漓,此刻分明站在烈日之下的她,却感觉宛如被命运扼住了喉咙般,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景和九月初九,重阳节,一场武道比试再次和上一世的记忆不谋而合,江辰淮获胜,事件重现,一模一样。 她知道,她这次又赌输了,那段被刻意忘记的记忆再次浮现,江氏大乱,盗匪突然袭击,是大火烧的噼里啪啦,是堵住鼻眼的浓烟滚滚,是身上每一处被烧的痛苦,是撕心裂肺的求救,却始终无一应答…… ——那场屠杀,她被舍弃了。 第二十九章 “铮——” 横来的剑刃夹裹着凉风猛地滞在空中,使得周围的空气都薄弱了几分。 剑尖前的树叶不可避免地抖了抖,窸窸窣窣的几滴水珠从叶面滑落。 执剑少女恍若未觉,只是利落地收起剑,转身接过旁边侍女递来的帕子,秀丽的面容上映着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桃树下坐着休憩的江绾柔。 “今日来府的是谁?”她问。 江绾柔稍有幽怨地看向终于练完剑的江茗烛,应声回道,“听说是上门交换生辰八字的虞家,九妹不知道吗?江七娘要定亲了。” 江茗烛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扔回帕子提剑走来,“倒也算好事,七姐将来总算有个依靠。” 江绾柔抿嘴不做答,只是满脸的忿忿不平出卖了她的心思。 江茗烛自是知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不仅是江婉柔,自从七姐失了内力后,周围的族兄姊妹对此甚是不满,但说到底,武道修行,岂是那么简单。 “对了,前几日七姐不是突发高烧吗,今日可好些了?我们该去看望看望了。”江茗烛端起茶,朝周围的人问道。 江绾柔不满地哼了一声。 “九妹怎么这般关心江七娘,从刚才到现在,你张口闭口就是她,鬼知道她抽什么风啊,居然能在比试大会上晕倒,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江/家/虐/待她呢。” 少女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江茗烛眉头亲蹙,却也只是放下嘴边的茶杯,淡淡道,“于情于理,都该如此。” 说罢,便起身往院门走去。 江绾柔察觉到她的语气之变,也不好再做挽留,只能眼巴巴看着对方离开。 江茗烛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说去看望就去看望,不一会儿人便已经到了落宛院。 屋内才喝完药的江蘅之正准备起身,就听门口珠帘晃动,接着有人掀帘而入。 “七娘,九娘来看您了。”翠罗毕温声提醒完,侧身让在一旁。 屋外的江茗烛应声踏入屋子,一眼瞧见了床上坐着神情恹恹的少女。 分明也才几日没见,她却似乎消瘦得厉害,朱唇没有往日的血色,如羊脂玉般的肌肤此刻越显苍白。 “九妹,随处坐。”江蘅之不大在意地指了指身旁。 江茗烛心底不忍,待坐下后,关心道,“七姐身体可好些了?近日天气大好,该出去走走。” 江蘅之微垂眼睑,好一会儿才开口,却不是回答她的话。 “九妹,今日虞家是不是上我江府了?” 江茗烛听后微微一愣,但也只是诧异江蘅之消息灵通,竟比她先知道,不过也很正常,毕竟这是关乎自己的亲事。 她撇开心底的疑惑,微微点头肯定道,“不错,若是没有什么差错,此时应当已经定下来了,刚刚我已稍微打听过,对方似乎是品行不错,是个能托付的。” 说完,她仔细留意对方的神色。 却不想,对方并无任何反应,只是探手虚握住她的手腕,眼带几分期许看过来。 “看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可惜我还未见过那男子,九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见上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瞧几眼。” “这……” 江茗烛讶然,她没想到七姐竟这般胆大,但想来也是能理解,这门亲事本就来的仓促,任谁也没料到七姐会生出意外,从此错失武道的机会。 不过邀请虞氏的小辈,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我记得虞家似乎有对双生子此次就在我们江府听学,那个妹妹的年龄和我们相仿,让我借口邀请她们一族子弟来也不难。”江茗烛自信地点头应下。 江蘅之一听,悬着的心稍微落实下来,“多谢,那我就等九妹的消息。” 眼瞧她面上终于有了动容,江茗烛也自觉帮到了大忙,便继续安抚道,“举手之劳,七姐不必客气,若是还有什么难处,都不妨直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的。”少女信誓旦旦,拍拍胸脯给予她承诺。 江蘅之嘴角微勾,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寒潭。 接着,就听她突然语气莫测地开口,“的确还有一件事,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得亏今日九妹来了,若不然此时的我还是心有戚戚。” “哦?什么噩梦?竟让七姐都信以为真了?”江茗烛被勾起了兴致,挑眉问道。 “这梦的确听着毫无由头,只是有些疑惑,咱们江氏这些年在外可有与他人起过争执?” 江茗烛微微一顿,身子不可察觉地后靠,犹豫地询问,“此话具体是指……?” 江蘅之定定地望着她,“比如,结过仇家。” 江茗烛眉头一跳,心底隐隐生出了怪异之感,面上却是不显,“七姐这梦做的一定很可怕吧。” 江蘅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轻轻颔首。 “确实,很可怕的梦。” “不过梦都是假的,我们江氏才刚露头,眼前大好的前程还等着我们慢慢走呢。”江茗烛神采奕奕,墨色的眼睛此刻亮晶晶,一脸笃信地望着她。 江蘅之笑而不语。 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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