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莉一激灵,清醒大半,心惊肉跳地顿了一秒,顺势装起迷糊。 “太困了阿褚,借我睡一晚吧。” 褚红云无奈说:“我还在看书,台灯开着。” 没被直面拒绝,苏莉大起胆子蠕进被子,调转方向,等拱到褚红云的身边,她又得寸进尺地贴近她的肩膀,说:“没事,我最喜欢开灯睡了。” 放松下来,困意便又席卷,苏莉的花招从来都是耍了再戳破,这次忘了,却让等实话的人抓心挠肺。 “苏莉,床太小了。” 褚红云没了看书的心思,没了睡觉的心思,冷声冷气陈述。 “那我们贴紧一点。” 苏莉往褚红云的方向又挪了挪。半天没闻回话,她极力和睡意抵抗,饧着眼睛抬头,瞧见褚红云漠无表情。 苏莉一滞,僵硬道:“我不可以和你睡吗……” 褚红云唇抿了又抿,见苏莉脸色越发难看,她挫败叹气。 抬手蒙上苏莉的眼睛。 “睡吧,别说瞎话了。” 黑夜和体温,并起来最让苏莉安心的东西。 “在看什么?”她迟缓地问。 “课外书。” 打了个哈欠,苏莉睡意更沉了,低声嘟囔:“…喜欢看哪些课外书…” “市场管理、金融学、营销学…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东西嚼了吐吐了嚼,要不就是些马后炮编理论套现成……这些书也能出版……好书都被狗吃了…” 意识越发涣散,苏莉最后呢喃一句:“最喜欢呢……” 她口齿含糊,尾音只发了个n,分不清“呢”还是“你”,褚红云顿了许久才回答。 “茶。” 茶。 苏莉的瞳孔骤然放大。 她说过! ----
第30章 送花 画面顷刻跳转。填报志愿那天的电脑屏幕里,白底黑字不断放大,记忆在灵犀之间清晰回溯,毫无遗漏。 雨夜,莹白屏幕,指尖认下死理,确认填报从不曾了解的专业。 苏莉终于明白当初那腔万夫莫开的莽劲从何而来。 是褚红云。 是她在不曾察觉的阴影之地,以顽强而隐秘的沉疴存在,时至今日,才将这份影响笃信落款。 ——茶学。 是,褚红云的理想。 颅中雷畿成片,连那点昏沉都劈开了,只有一片正大光明的真相。 “莉莉?怎么不说话了,困了吗?”褚红云的问声传来。 “没…”苏莉思绪被拉回,语气迟钝,“我只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褚红云问。 苏莉滞顿好一会儿,才说:“…你会考研吗?” 褚红云摇头。 果然。 不是巧合,什么都不是巧合。如果褚红云的人生是一条锐利的直线,她的人生就是被这条直线冲荡的浮萍,漂漂摇摇,最后做出可笑的决定。 “怎么了?”褚红云问。 苏莉不答,却问:“高考为什么是路标,研考为什么是巴掌印?” 她目光炯炯,心中有个答案,却非要听清楚,要盖棺定论。 褚红云先愣了会儿,想了想,说:“对大部分人来说,高考是必经之路,有人却把它当作程序,乃至考研考博也是程序。不加思考做下的决定,怎么看都像是命运扇在人生上的巴掌。” 她说完,静静等待苏莉的反应,对方却忽然笑了一声。 淡淡的,言语轻嘲:“是啊,是这样。可惜你当时少说了一句。不止考研是巴掌,对有些人,高考也是巴掌。” “……” 褚红云没答,安静了片刻。她忽地伸手,碰了碰苏莉的脸。苏莉的颊边有几道干涸的血痂,是摔在洞穴时留下的。 “那也没关系,”褚红云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大不了,不过就像这道痂一样,留在脸上时,总让人记得来过一程。” “……” “莉莉,没有人的话是箴言,人生也可以挨巴掌。十六岁时说的话,十八岁再看已经没有意义。我曾经认为无法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人很可笑。好比高考,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走的路,为什么不提前做好计划和筹备,人注定了要努力十二年,却为什么允许这十二年里存在浪费和挥霍。” “但后来我看清,有些迷茫注定要巴掌才能扇醒。我以为自己清晰决定的路,其实早早有人指出方向。不过这些都没所谓,不变的一点是——既然在路上,那就走下去。” 声音很沉稳,又因为响在幽邃洞穴中,空灵得有些温柔。 苏莉张了张唇,头顶却忽然传来雄浑声响。 “褚红云——苏莉——” “褚红云——苏莉——” 洞内的两人皆是一震。 是救援的人。他们终于到了。 / 滕嘉木考虑得很周到,不仅让人拿上了齐全的救援用具,水和食物也一并备好,救护车更是很快赶到。 在短暂的等待间隙中,滕嘉木叮嘱两人不要将山洞的事说出去,即便提到伤情,只说个经过,不必提地点。 两人双双答应。 “有劳滕先生费心。”褚红云致谢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滕嘉木喊住她:“你就是褚红云?” “是的。”褚红云停下。 “…你怎么下去的?” “我朋友一个人在下面,我担心她遇到危险,所以就下去了。” 滕嘉木心道有危险就算跳下去也无济于事,但这话说出来太无情,转念一想,此举也算有情有义。 “既然出来了,你们就好好养伤,别的不要多想。” 褚红云颔首:“…好的。” 苏莉悄悄道:“我还以为他要答应你了。” 褚红云笑着摇摇头:“没那么简单。” 救护车上,两人一路无话。苏莉因半日没进水米,又提心吊胆太久,没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中间到医院也迷迷糊糊。第二天醒来,知晓自己在南河大学附属医院,她和褚红云被分在不同的病房。 苏莉站在褚红云的病房门口,问出来的护士相关病情。 “前交叉韧带Ⅱ级撕裂合并半月板I级撕裂。未来一个月内都得戴石膏,不能剧烈运动,否则情况加重后就得手术了。” 护士这么说。 苏莉又问:“这个影响大吗,将来还能跳舞吗。” “这个得问医生。” 而后医生给出了更糟糕的回答。 由于韧带撕裂程度较高,哪怕治愈结束,日后的运动风险也较常人高出许多,换言之,这是终身性损伤,得维护一辈子。 跳舞呢? 跳舞就别想啦。 苏莉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外。 她往里面瞧,听见褚红云和家里人通话。 南河和唐川之间要坐一个半小时高铁,褚红云推拒了家里人的探望,玩笑对方不如医生专业,而自己休息需要静养。 等到对话结束,苏莉走进去站在褚红云的床边,问:“你接下来要住院吗,如果回学校,可能不太好爬床。” 她思绪有些混乱,只能强转注意力考虑未来。 褚红云注意到苏莉的右脸已被纱布覆盖,头发结绺。上半身不怎么脏,只有裤子沾了灰色、棕色的泥渍。 紧抿着嘴,眉头焦焦。 褚红云玩笑似的道:“不是还有你可以照顾我?” 苏莉轻怔,旋即道:“你平时几点起床?如果学校离这不远的话,我可以七点到,如果比较远……我也尽量七点到。如果你要回校的话…功课和笔记…” 她答应得毫不犹豫,褚红云也跟着稍顿,说:“不住院,我回学校。” “那上床是个问题,洗澡也很麻烦。”苏莉展开眉头,“但是比住院要方便,我们基本都会在一起。” 考虑得实在周全,苏莉眼神清亮,倒叫褚红云不知作何反应。她目光一撇,指向墙头的纸杯:“我渴了。” “我去接水。” 水递过来后,苏莉又细细叮嘱:“手温合适,应该不烫。但保险起见,你先小抿一口。” “……” 褚红云照做,看着苏莉专注的眼睛,末了,点头。 愧疚这种东西,既让人不适应,又让人误会。 褚红云喝完,淡声道:“你去吃饭吧,快十一点了。” 苏莉问:“那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 “…都行。” 见褚红云神色怏怏,苏莉紧缄其口,努力回忆褚红云平日常吃的菜。 接下来几天,苏莉医院学校两头跑,因为褚红云还得再稳妥观察一些时日,也得适应拄拐。也因此,苏莉不时便扶着褚红云去楼下转悠。 她心紧,扶得也紧,即便撒手也将人虚虚托着。 直到有一次,褚红云把她推开,拄拐当腿健步如飞,苏莉才稍稍放心。 “你别老陪着我,自己也出去转转。”褚红云说,“总愁眉苦脸的。” “我哪有。”苏莉反驳。 褚红云平静道:“那就笑一下。” 苏莉弯弯嘴。 “笑得比哭还难看。” “……” 褚红云这两天很有以前的影子,脸冷着,脾气也淡,苏莉总下意识地顺从。没聊两个回合,被她赶到门外。 “不开心不准回来,免得影响我。”褚红云说。 苏莉叹气,跴着台阶下楼。 她没心思逛,在楼下找了条长椅,时不时盯着手机发呆。想着褚红云或许会有急事找。 坐了大约半小时,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孩走到她身边,脑袋光溜溜。 “这是我的位置。”小孩说。 苏莉一顿,看眼凳子还空出来的位置,说:“你还能坐。” 小孩说:“不止有我,还有鱼鱼。” 苏莉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鱼这么占座,难不成三百斤。” 小孩摸摸脑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鱼鱼好像没有三百斤。” 苏莉把手机放下,看一眼小孩,道:“我只待一会儿,等你的鱼鱼一来,我就走了。” 小孩遂乖乖坐下。 他手上没有东西,在椅子上不玩也不说话。苏莉周围观察一圈,没看见大人,问:“你一个偷跑出来的?” 小孩紧张地看着她,摇头。 苏莉恐吓:“撒谎的小孩被吃舌头。” 小孩却说:“我只是为了和鱼鱼见面,我每天都要和鱼鱼见面的。” 苏莉问:“鱼鱼是谁?” 小孩歪着头:“鱼鱼就是…鱼鱼。” 苏莉慢悠悠往椅背后面坐:“为什么要和鱼鱼见面?” 小孩看着她,有样学样:“我长大了,要娶鱼鱼。” 童言稚语配上豪言壮志时,难免滑稽。苏莉逗他:“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愿意嫁给你,万一她不愿意呢。” 这个问题把小孩难住了。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倒让苏莉觉得自己做了坏人。小孩子过家家哪里考虑真假?较真倒很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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