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曲起指节,小心地蹭了蹭,放在鼻子前看了看,嘀咕:“真的不是画的啊,怎么就长这么黑呢……” 话刚说完,眼尖地看到那阖上的眼皮轻轻一动,心头便是一个猛跳。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此时无法面对她,骨碌一滚就出了被窝,然后手忙脚乱地往外爬。 刚爬到一半,床沿边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我的去路,嘁,那又如何,立刻灵活地调转方向,改往床尾爬去,结果身下的人只是轻轻一顶膝,就将我顶了回来,整个人横着趴在她身上,撅着屁股,被夹得进退维谷,那姿势,真是十分尴尬。 我红着脸怒目而视,师姐慵懒地一挑眉,眼中有明显的戏谑笑意。 ……他娘的,简直就是挑衅! 是好汉,就不能输。 当即手脚并用地奋力挣扎起来,扭着身子刚动了一下,感觉有希望,心头一喜,然而,背上忽地轻飘飘落下一只手,带着暖意的手指好死不死,正正抚在后颈处,有意无意地摩挲。那力道又轻又柔,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示,我霎时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着脖子不敢动弹了。 鸡皮疙瘩细细密密起了一身,背上的手指却气定神闲地流连着,通过往日的经验判断,再下去准没好事。 ……怎么说,能屈能伸也是好汉嘛。 我缩了缩脖子,软下声音,叫一声:“小鸢鸢。” 感觉身下人僵了一瞬,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招果然十分有用,我顺利下床,装模作样倒了杯水,皱着脸端给师姐:“这是怎么了,昨晚上着凉了么?”一边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煞有介事道,“好像没有烧呀。” 师姐默默喝一口水,斜眼看我,语气森森:“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试试。” 我仰起下巴,冲她干笑两声,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端端正正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刚一抬头,床上的人已半坐起来,伸长手臂抱住我。我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有些回不过神,耳边的声音低柔,似提醒,又似确认:“还记得昨晚你答应了什么吗?” 我顿了顿,垂下眼睛,将脸往她颈窝里贴了贴,许是刚睡起来的缘故,她的周身还漾着融融的暖意,这真是少有的体验。 心里觉得开心,又觉得难为情,好在此时拥抱在一起,她看不到我红着的脸,便故作平静地说:“记得啊,那你记得吗?” 耳边一声轻笑,师姐摸了摸我的后脑,将我拉开一些,发现我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终于一把掐住我的脸,皱着眉道:“你是脖子有毛病,还是眼睛有毛病?” 我连忙抓住她的手:“松松松……疼。” 手一松,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唇,落在被掐得有些泛红的地方,带着温柔的安抚意味。 我轻颤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睛看她。 两只手都被拢进掌心里,师姐凝视着我,目光似是穿过瞳仁直看进我的心里,那些忐忑不安和患得患失仿佛都在她的注视里一览无余,不晓得为什么,我的鼻子忽然一酸,眼眶潮热。 不只是对她,我也在和自己下一场赌注。 是一场提前无法预知,输了会是什么后果的赌。 眼前的人看着我,脸色渐渐变了,微蹙着眉,拇指在我眼尾轻轻擦过,声音里含着一丝无奈:“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哭。” 我吸一吸鼻子,狠狠瞪她一眼,然而还没有开口反驳,眼前一片阴影罩下,师姐靠过来,在我鼻尖上轻轻一啄。 呼吸可闻的距离里,她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若是师妹不介意,我倒是可以身体力行地表示一下,让你看看我究竟记不记得。” 我一噎,舌头打着磕绊,道:“倒、倒也不必。” 她却没有放过我。 想到这里,捂了捂脸,垂下眼睛望着池水,只见水面上倒映着一只红脸猴子,连忙踢动双脚,水声哗哗,红脸猴子碎成渣渣。 然而,由于想得太入神,竟然不知道有人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师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疑惑:“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她出声的一刻,我已经惊得飞起,情急之下就要站起身,却忘了自己双脚都没在水中,于是,扑通,整个人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就直直落进池塘里了。
第五十八章 师姐将我从池子里捞出来,拎回房中换衣服。江南的深秋虽不似北方凉得萧索,池塘里的水也并没有很冷,但因为浑身都浸了个透,甫一出来,被风一吹,也不由打起了哆嗦。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冒失失。”师姐皱着眉,将手中一个网兜放在桌上。 我强词夺理:“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出声,吓我一跳。”一边斜眼瞟去,发现那兜子里装着七八颗成熟饱满的柿子,红彤彤像灯笼一样。 当下便是一喜,但手还没有碰到柿子,就听屏风后师姐淡淡一声:“过来。” 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绕过屏风来到床前,床头放着一叠干净衣物,师姐手里拿着厚厚的棉布巾,用眼睛示意我:“先换衣服。” 我哦一声,利索地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顿住,抬头瞄她一眼:“那个……” 师姐:“?” 我目光游离,支支吾吾:“那个,你能不能……” 师姐不耐烦:“赶快脱,别磨磨蹭蹭的。” 我吼一声:“你先出去啊!” 师姐额头一跳,面无表情看着我:“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我:“……” 好的呢。 老子自己脱。 他娘个蛋的。 不过,大约是知道我会害羞,在脱掉贴身的裹肚时,原本站在床前的人已自觉避去了外间。我喜滋滋地想,虽然这个对象大多时候都不正常,但偶尔体贴一下,还真是叫人颇感欣慰。 等穿好衣服走出来,师姐恰好进门,手中端着一碗姜汤,之所以知道那是姜汤,只因我对姜这个调味品深恶痛绝,远隔十米都闻得见那股味儿。当下鼻子一皱,向旁边挪动两步,准备逃跑。 师姐一把抓住我,将我按在椅子上:“喝了。” 我愁眉苦脸接过碗,碗中倒映出我皱成一团的脸,心知逃不过,只能屏气闭眼,仰头咕咚咕咚。 师姐拿过布巾帮我擦头发,干净的布巾松松软软,揉搓的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 喝完姜汤,吐一吐舌头,正想吃一颗柿子压压味儿,一转头,“啊”一声愣住。 我望着空无一物的桌面,片刻,抬头看师姐:“柿子呢?” “送给外头的丫鬟了。”师姐淡然道。 “啊,为什么呀?”我哭丧着脸,“我还没有吃到呢。” “那东西性凉,你落水本就受了凉,不能吃。”她若无其事道。 我快给她气死:“我不凉,我一点都不凉!” 她懒懒哦了一声。 我:“……”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好要回来,我呆呆想象着那些红彤彤的柿子被拨开薄皮,露出鲜美香甜的果肉…… 后槽牙紧了。 什么体贴,都他娘是错觉! 还是那个可恶的臭魔头! 我一边腹诽,一边琢磨着等她一走我就出门买柿子,哼,买他娘的十斤八斤的。 师姐放下布巾,见我仍耷拉着脑袋,抬起我的下巴端详了会儿,问道:“姜汤很苦吗?” 我愣了一下,嘴里虽仍有一些味道,但也不是很难忍受,不过她既然问起来了…… 我气哼哼道:“你明知我最讨厌这个味道,还不给我好吃的甜甜的东西……” 亲吻来得出其不意,没有一丝预兆。还愣怔的当口,已被冲破了齿关,下巴被两指微微捏着,好叫我仰起头来,湿软的舌趁机而入,带着明显的攻击意图,我有些喘不上气,喉咙里不由自主哼出一声委屈的抗议,那力道又适时的轻柔起来,不疾不徐,却也寸步不让。 我闭上眼睛,双手慢慢环上身前人的脖颈。 就是这时,毫无征兆的,一切戛然而止。 我茫然睁开眼,整个人搞不清楚状况。 师姐站在半米开外,看着我,眼里残留着一丝余热,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甜吗?” 我:“……”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我,悠然落座于窗下书案,气定神闲看起书来。 我:“……” 魏鸢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晨阳渐升,透过半开的窗牖斜照在她的身上,我飘忽的目光缓缓凝聚,视线里是她白衫冷肃的侧影,高竖的发披散下来,柔顺地落在肩头,斜眉入鬓,乌发如云,那双狭长的凤目半眯着,却在睫羽闪动间,泄出一丝隐约的柔媚来。 看了会儿,我扭头望向妆台上的铜镜,镜中一个圆润的娃娃脸,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虽也算得上秀美吧,但比起旁边的人…… 我重重叹一口气。 师姐闻声,稍稍侧过头来:“怎么了?”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端正站好,问她:“你看我,最近有没有长高一些?” 她认真看了看,摇头:“并没有。” 我泄气地瘫回椅子上。 “不过……”她慢悠悠道。 我立刻直起腰来,目光炯炯望着她,却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肉倒是长了不少。” 我:“……” 有个一天气死你三回的对象是什么感觉? 我花花最有发言权了。 师姐今天似乎十分清闲,我左等右等,她也丝毫没有要走人的意思,她不走,我就不能偷溜出去买柿子吃,托着下巴静静想了会儿,既然如此,要不要同她讨论一下小安的事呢?三日后我们就要离开,若还找不到小安,不说江胡,连我心里都觉得遗憾。也不知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在这风波暗涌的苏家该怎么活下去。 这念头一起,越想越觉得急迫,刚要起身,就看到师姐从袖中拿出一沓信函似的东西,低头翻阅起来。 犹豫片刻,终是止住了冲动。 虽说如今的关系不同以往,但许多事情,我心知,还未到可以坦诚相待的时候。她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也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昏昏睡去,醒来时人已被挪到了床上,师姐半靠在床头,微垂着眼睛,我眨眨眼,对上她沉静的视线,她手指间勾着我一绺头发,一下缠绕,又一下松开,看起来玩得很尽兴。 有片刻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等睡意彻底消弥,我慢吞吞翻过身,将脸颊贴住她的臂弯,仰头望着她:“出什么事了吗?” 师姐一双凤目静静凝视着我,慢慢伸出手来,将我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唇角浮起笑意:“我的花花当真玲珑心思。” 若是从前听见这话,必定会在心头思量一圈又一圈,判断这是警告呢还是威胁呢,然而如今不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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