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没有听到回答,头顶的气息轻而平稳,就在我以为她当真睡着了的时候,带着一丝困意的嗓音低声说:“倒是长进了些,知道主动坦白了。” 我皱起眉,总感到这话哪里不大对头,怎么说的像是我犯了什么错一样?可是老子哪里有犯错啊? 想想跟变态讲道理是白费心思,遂闭上眼,从善如流道:“没什么要坦白的,还是睡觉吧。” 贴在背上的手忽地离开了,接着将我滑落到额前的一绺发丝挽到耳后,泛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我的耳垂,听她轻声道:“这般心神不宁,苏迭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知她到底猜到了几分,亦或又是往常那般试探的把戏,可今夜我着实心累,不愿再同她虚与委蛇,并不答话,只往她怀里钻了钻,闷着声说:“反正他如今有求于你,总是不会说你的坏话。” 她道:“你怎得知道他有求于我?” 我没好气道:“老子冰雪聪明。” 她没有说话,手指掠过我耳畔,玩弄着耳后的发丝,良久,忽地笑了一声,却带着一抹自嘲意味:“是啊,你确实聪明,从小就聪明,许多事情你都看得出,猜得到,却偏要装傻充愣,我等了这些日子,等你来自己问我,你却连问都是不屑于问的,都说无心者最是无情,花花,有时候我倒真是羡慕你。” 我在她怀中睁开眼,沉默许久,低声说:“我只是不想被卷入到莫名其妙的事情里。” 可我深知其实自己就是嘴犟,身处这个处处透着诡异,危机暗伏的地方,有师姐在身边,实在令我安心不少。 “看得清楚,却不为其所扰,”师姐的呼吸贴着我的额头,声音低低地响在如墨的夜里,“你师父说过的话,你倒是学得好。” 她说的是掌门师父,可这话,当初所有的师姐妹都听过的,包括师姐。这一夜如此漫长,我忽然觉得讽刺,我们这样亲密而无防备地靠在一起,周身是恰到好处的温暖,和谐得像云麓山上无数个夜晚一样,像那个暮春夜从没有发生过,时光没有改变,人事也没有全非,可明明离得这么近,却为何感觉那么远呢? “师姐,”我微微垂眼,轻声道,“我总是要回云麓的,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她的声音响在头顶,听不出什么情绪:“你那么不喜是非争端,我若是偏要拖你进来,你怕是会恨我吧?”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一直都恨我,毕竟我差点就杀了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一种做梦般的感觉,记忆回到一年前的暮春夜晚,那是我一直不肯直面的事,我深深吸一口气,从她怀中抬起头,望着黑暗中她如缀了星光的眼睛,平静地开口:“没错,从前我是恨你,你杀了我一次,但是你又救了我一次,这笔账就算扯平了,若是一个人成天都拘泥于恨不恨的,也是很累,容易早死,我不是那么小肚量的人。” “你不是小肚量的人?”她的手指掠过我肩头,捏住我的下巴轻轻摩挲,冷笑道,“我没见过比你更睚眦必报的小猫咪了,给你的好从来不记得,伤你一回你倒是记得清楚,不是小肚量的人?” 我忍不住反驳:“哪里是伤到,你自己都说差点杀了我,若不是君先生……”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怒气冲冲道:“你说谁是小猫咪?” 她握住我的手,好整以暇道:“你不是吗?你想想看,你这个性子,像不像个小猫咪?” “像个球!”我呲牙。 她不说话,左手撑着头,含着一丝笑意看我,我被她看得有些无所适从,索性从她怀里滚出来,滚到最里侧面向墙壁,对着墙反应了一会儿,才醒悟又给不知不觉转开了话题,又想起似乎是我先转开的,顿时懊恼地给了自己额头一掌。下一刻就被师姐抓住手腕拖了回去。 “好了,该睡觉了,天要亮了。” 我闭上眼,小声嗫嚅:“既然都要亮了还睡什么睡。” 话音刚落,只觉头顶的气息一顿,一只手停在腰际,只微微一用力,我便更紧地贴近她,师姐的唇贴上我耳畔,吐息暗含一抹道不明的意味:“既然不想睡,那不若来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我呆了呆,还没想到除了梦游,还有什么是大晚上做来有意思的事,发现身体已被按在柔软床褥当中,师姐居高临下看着我,漆黑长发沿肩头泼墨般披散开来,几缕发丝拂得我脸颊微痒,忍不住想抬手拨开,却被她抓住手腕,按在头顶,另一手扣住我的腰好叫我不要乱动,我又是呆了呆,蓦然觉出一阵危险,刚开口问了句你想干吗,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全都悉数被堵进嘴里,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有种要被吞灭的感觉。 一瞬的呆愣后,我十分惊慌且有勇气地咬了她一口,听见师姐轻哼一声,却没有停下动作,然而那令我心悸的危机感消失了,变得辗转而温柔。迷迷糊糊间,我被诱哄着张开嘴唇,任她吮吸舔舐。头晕目眩中,感觉肩头一凉,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衣裳,师姐的吻沿着颈项落在锁骨上,一双带着凉意的手伸进软绸的裹肚里,我忍不住颤抖一下,惊醒过来,一把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因慌不择路,情急之下搂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胸前,以为这样她就不能再作恶了,才喘着气说:“住、住手。” 半晌没有听见回答,被扯开衣服的前胸反而传来湿热触感,立刻惊得推开她。 师姐反握住我的手,抬头幽幽看我一眼,她原本绯色的嘴唇如同涂了胭脂,显出更浓丽的风情来,我呆呆望着这勾人心魄的一张脸,看那唇角勾起一抹笑,眼前更加恍惚了,她趁机又吻了上来。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搞得我两都心力交瘁,师姐替我穿好衣裳,盖好小被子,而后抚着额头,神情遗憾地叹口气:“有时候聪明,有时候也是真蠢啊……” 事后回想起来,我的内心无比愤恨,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要给这死魔头算计了呢?他娘的会使美人计了不起啊! 后来我告诉君卿我终于理解了商周二王的苦衷,君卿很感兴趣地问为什么,我却不肯再说,怎么能告诉他每当想起那一夜师姐绯红的唇妖异的眉眼和万般的风情,我就思维停滞如同中了邪呢?君卿一定会往死里鄙视我,并命我天天跟着他念清心咒。 好在折腾一遭,我竟然产生了一丝睡意,靠在师姐怀里将睡欲睡时,突然想起来问她:“你天亮就要走了吧?” 额头上传来懒懒一声轻哼。 “就知道……”我含糊地嘟囔一句,流着泪打个哈欠,皱眉道,“你说来陪我睡觉,结果搞得我们都没睡觉,这算个什么事啊。” 师姐却答非所问,唇角抵住我的额头,轻声说:“我要走了,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刚生出的困意顷刻烟消云散,我小心瞟她一眼,慢吞吞道:“那个,等君先生的事情办完,我就跟他和君卿回桃花林了。” 师姐说:“嗯。” 我继续道:“到时候师父就来接我回云麓……” 师姐继续说:“嗯。” 我打量她的脸色,终于咳了一声,小声道:“你不是问我苏迭说了什么吗,他其实,就小小地讲了一下你和苏煜的事。” 师姐:“嗯。” 我呆了呆,又咳咳两声:“他说你是苏煜从小培养的杀手,他找了很多小姑娘养作杀手,但是这一批杀手却在同一天消失不见……” 师姐慢悠悠道:“你是不是想问我,知不知道她们都去了哪里?” 被识破心中所想,我不自在的啊一声,偏开脸:“我就是好奇嘛,你也知道我多讨厌没有解开谜题的话本子啊,那些作者要是被我找到,定要给他们下十八种药!可惜苏迭也不知道,想他也没胆子去问人家冷美人,那我跟冷美人不熟,也不好问,没准问了还会掉脑袋……” “等等,”师姐打断我,挑起眉毛,“冷美人?” 我哦一声,解释给她:“就是索尔姑娘,你应该跟她很熟吧?你们勉强也算是那什么,青梅竹马?你不觉得她气质清冷,又长得好看,冷美人,是不是很合适?” 师姐看着我,不说话,良久,冷笑一声:“气质清冷?你可知她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我表示疑惑:“作为一名杀手,手上有人命也不奇怪吧?这跟人家气质有什么关系?” 师姐轻蔑道:“你不是说她气质清冷?杀了太多人沾上太多血,自然阴气缠身。” 我张一张嘴,不能相信她竟然把一个好看的姑娘形容成这样,但思索一番,竟觉得她这样解释似乎也没什么毛病……蓦然间,我再度醒转过来,怎得又给她带偏了呢? 正要锲而不舍地发问,却感到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我立刻配合地没有再闹腾,这才听到师姐低声道:“你既然不问我她们死了没有,便是猜到她们还活着?” 我点点头。 师姐继续道:“她们确实活着,只是如今不知还剩下几个。苏煜当初之所以只挑女孩儿,是因为知道女子总是容易令人放松警惕,年纪越小的,越是容易激起人的恻隐之心,他训练这些人,让她们成为顶级的杀手,再教她们扮演一名合格的普通人,派她们潜入武林各大门派,成为苏家渗透进这些门派的暗线。” 居然真是这样,是我推测的最可怕的那一种可能,一个仅十岁的世家大少爷,竟会有如此的野心和布局,实在令人恐惧。 又听师姐在耳畔轻声道:“花花,索尔这个人,离得越远越好,她的心思,如今连我也看不透了。” 我才从讶然中回过神,盯住她的眼睛,感兴趣道:“嗯?你们曾经很懂对方的心思吗?” 师姐瞟我一眼:“你很在意?” 我在她怀里拱了拱,更加感兴趣地问:“那当然啊,比如你们之前是不是做过对手?还是搭档?有没有发生一些特别的故事?” 师姐淡淡道:“以后不许看那么多话本子。” 黎明之前,师姐掀开床外帷帐,我坐在床沿,看她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微微垂下眼,垂搭在床边的纱帐勾勒出精美的花纹,良久,绛紫衣袂停在眼前,一双手抬起我的下巴。 “怎么了?”师姐盯着我的眼睛,“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愣了愣,终是摇摇头。 她看我一会儿,收了手,转身离去:“好。” 我想她是希望我问一些别的事情,诸如雪域护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什么人,或者问她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可这些问题,哪一个都是我不敢去触碰的,就像一副画,如果不打开便不会看到里面的景象。从小到大我的直觉都很灵敏,直觉告诉我,那不会是一幅好画。 房门吱呀一声,师姐立在门前,回头望着我,却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的答案一般,道:“你方才说,你我终归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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