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夜色沉沉,晚风挟着花木清香从窗隙中钻进来。想到这里,我却蓦地心中一凛,问苏迭:“既然如此,我师姐后来又怎会流落到了云麓山下?” 算算年纪,掌门师父捡到她的时候她也不过十岁,意味着她在苏煜身边也不过两三年光景——既然是最利的刀,怎可能不尽情利用呢? 许是我的语气急躁了些,苏迭侧头瞧我,目光炯炯,半晌才合起扇子,不疾不徐道:“这个嘛……” 我眯眼看他:“明天君先生……” 他瞪我一眼,偏开头:“这个我当真不清楚。” 我一愣,以为他又在故意拿桥,但观察了半天,发现不似作伪。 “怎么会呢?你不是一直在跟踪调查你大哥吗?” 他拿扇骨敲着桌沿,没好气道:“我就是再神通广大,那时候也只是个小孩子,我大哥又是个疯子,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查到那个地道没被他发现已是老天格外开恩,哪有余力打听更多?何况那时候我娘和二……”说到这里,他却急遽住了口,像是触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眼神暗了暗,低声道,“总之,一年后那里被填平,荒坟地还是荒坟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哥身边常跟着的几个女孩儿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了。” “那我师姐呢?也不见了?” “魏鸢倒是留下了,”苏迭回忆片刻,”她与索尔跟在大哥身侧,几乎寸步不离。” “那些不见了的女孩儿,”我想了想道,“苏煜派她们出去执行任务?” “起初我也这样以为,”苏迭眯了眯眼睛,“但她们却再也没有出现。” 我皱眉看着他:“那会是去了哪里?总不能你大哥一个心情不好把她们都杀了吧?” “你可知她们那些年替苏家杀了多少人,除了多少绊脚石?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死士,我大哥不会蠢到自断臂膀……”苏迭语气轻松,说到这里还斜睨我一眼,“况且家养的杀手,若没了主家庇佑,是一条街都走不到头就会给仇人分尸了的。” 我一时讶然,想到师姐,脑中思绪纷杂,说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感受,只盯着手中触感清凉的青瓷茶盏喃喃道:“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以为苏迭没听到,然而他听见了,还颇为不屑地冷笑道:“孩子又怎的?尤其是小女孩儿,你走到大街上,会对一个手握糖葫芦的小女孩儿心生防范吗?” “啊?”我呆呆一抬头,“我师姐还吃过糖葫芦?” 他也一呆,似是没料到我会反问出这种话,恨恨道:“谁跟你说糖葫芦了!我说的是别看她们年纪小,杀人的时候是眼睛都不眨的!” 我瞧他一眼,讷讷道:“当然不能眨眼啊,不然会捅偏吧……”说完看到他脸色狰狞起来,忙道,“既然我师姐都没死,那其他人兴许也还活着,若是活着便必定有个去向。” 至于究竟去了哪里,这便无从推测了。 苏迭喝一口茶,神色缓了缓:“不错,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他若不杀她们,定是有什么更大的事情需得她们完成,” 但见他面露轻蔑,煞有介事叹息一声,“我这个大哥,图谋不小啊……” 我在心里猛翻一个白眼,想这不是废话,全江湖哪个看不出来苏家图谋不小?再说得直白些,苏煜图谋不小,你三公子图谋就小啦?不然眼巴巴跑到蜀中垄断豆腐生意是闲的锻炼身体吗? 话虽如此,我心下却也有了别的计较,只是感觉自己这个猜测太过可怕,一个十岁的世家大公子,应当不至于有那般可怕的心机吧…… 师姐当年会出现在云麓山下,绝不是偶然,或许她就是故意装作了小乞丐,好被师父和师叔捡回去。她瞒过了所有人,在云麓安安分分呆了这些年,说没有目的,我他娘的跟她姓! 可是云麓又破又穷名头也不响,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或者说,有什么是值得苏煜图谋的? 一个疑惑得到解答,却有更多疑惑涌上心头。我嘬了一口凉茶,看见窗外月光泠泠,想今天晚上又得失眠了。 我跳下椅子,弯腰拍拍打了褶皱的衣摆,准备跟苏迭告辞离开,起身时却感觉脖颈一轻,有什么东西从胸前滑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迭眼疾手快抢过去,瞟了一眼便笑了:“哎哟,小阿花,你师姐当真疼你,连堂堂雪域山庄的护法令都给了你,这是真爱啊。” 我从他手上抢过令牌在脖子上挂好,道:“真你娘。” “说起来,你师姐也好,箫教主也好,云麓的紫荆掌门也好,就连药圣前辈,个个都紧着你护着你,” 苏迭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当真只是个普通的云麓弟子么?” 我心中蓦地一沉,刹那间呼吸都要静止,拿不稳他究竟是不是试探,暗自打量他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往他跟前凑了凑:“你猜这是为何?” 苏迭眼中果然亮起一丝光芒:“为何?” 我一本正经道:“因为本姑娘善良又可爱,所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苏迭面无表情看看我,一指门口:“快走。” 我出了门,又不放心地再度回头叮嘱他:“哦,你记着明天啊,在君先生面前千万别露出马脚,一切交给我便是。” 苏迭懒得看我,隔空冲我摆摆手。 转身欲走时却又再次迟疑,观察一番,奇道:“小黑呢?怎么回事,你怎么都不让小黑送我回去?” 苏迭迷茫:“什么小黑?” “就是刚刚带我过来的黑衣人啊,不是你的人吗?”我左右环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又不告诉我,那我只能给他起个小名了。” 苏迭瞪着我,咬牙切齿:“他叫初一。” 我一愣:“诶,这个名字很特别啊。”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已立在面前,正是叫初一的黑衣侍卫。 我当即热情地凑过去:“小黑啊,不是我麻烦你,只能怪你们公子今晚给我讲了太多他哥的坏话,令我十分担惊受怕,你说我一个弱小无助的姑娘,走在这么大个宅子里头,半路上给你们大公子掳走毁尸灭迹了可怎么办?只好麻烦你将我护送回去,你不介意吧?” 终于被苏迭冷冷打断:“你要是再多一句嘴,我就让初一把你扔到大哥的院子里去。” 于是我闭了嘴。 跟在小黑身后出了谨园,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一路沉默。许是过于安静反而令小黑感到不安,他频频回头看我,欲言又止几番,低声道:“姑娘不必忧心,即便没有在下姑娘也不会出事,方才我在您的院子里便察觉了,有一批敛息的高手在暗中跟随保护您,在谨园若不是被我们的人拦下,想必也会跟进去。” 闻言我啊了一声,想了想道:“你确定不是飞贼?” “不是,”小黑轻描淡写道,“一般的飞贼进不了苏府。” 我问:“那不一般的呢?” 小黑皱起眉,沉思半晌,回答:“不一般的想必也不是简单的飞贼。” 我一愣,感觉这明显是个认知问题,便道:“怎么不一般的就不能是个单纯的飞贼了?想当初闻名天下的盗圣可不就是个武艺高强的小偷?你能说人家不务正业吗?飞贼也是一门职业不是。” 说完突然感觉哪里不对,想了想,今晚着实像被君卿附了身,然而抬眼一看却是一惊,只见小黑神色严峻,对我深深一礼,像从前那些被君卿的神秘言辞唬住了的凡人一样,道:“姑娘所言甚是,是在下鼠目寸光,寡闻少见了,日后谨记姑娘所言。” “其实也不用谨记啦……”我有些难为情,忙摆摆手表达客气。 说话间已回到居住的院子,我推开房门,在看清屋内景象的一瞬顿在原地。 我淡定回身,望着一丈外毫无所觉的小黑,诚恳道:“其实你刚才说的也没错,不一般的飞贼确实可能不是个简单的飞贼。” 重新踏进屋内,借着微弱月光可见桌前坐着个黑影子,听见推门声时没有任何表示,此刻看到我进来也只是换了个坐姿,一手支着下颌,悠悠反问一句:“采花贼?”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轻手轻脚坐到床沿上,一缕蔷薇花香萦绕鼻间,我仰脸嘿嘿两声:“师姐,你怎么来了?” 师姐微侧了头看我,清冷眉眼忽然绽出一丝笑,在朦胧月色下令我有一瞬的恍惚。 然而接着见她起身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衣服,眨眼脱到只剩白色丝质中衣,令我十分惊悚,而后见她居然朝床边走来,更加惊悚,缩起脖子就往床里爬去,却被按住小腿翻成仰面朝上,压在被子里动弹不得。 我瞪大眼,看她一张脸近在咫尺,神情似笑非笑,吐息就落在我耳畔:“来陪你睡觉,开心吗?”
第二十七章 我浑身紧绷,屈膝就想踢她,不出意外被按住了,按住的地方居然是大腿,师姐拇指缓缓摩挲着布料下的肌肤,只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从她手指紧贴的地方传来,令我不由打了个颤,想幸好没有点灯,她看不见我憋红了的脸,否则要被嘲笑好一阵子。 紧接着便听她问:“你害羞什么?” 我浑身的毛都炸起,怒道:“谁害羞了!你才害羞!你别压着我!你给我起开!” 没想到她竟真的起开了,反而让我一愣,见她探身去放下软烟罗的床帏,一边道:“起来把衣服脱了。” 当真是一副要就寝的模样。 我往后缩了缩,绷紧脸目不转睛打量她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举动,看她半靠在床头,侧头瞥我一眼:“愣着干什么?” 我仍绷着脸,指她:“你先跟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鬼鬼祟祟一看就没有好事。” 鬼才信她是来睡觉的!算算时辰,今日晌午我们才分道扬镳,一路上也没有多做停当,师姐她分明是走了那条北上的路,能这么快出现在苏家,必是分开没多久就再度掉头回来,亦或者……与我们分道而行本就是为掩人耳目。 师姐抬手按住眉心,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不是说了来陪你睡觉的么?是谁嚷嚷着说自己水土不服的?你再不快点儿,天都要亮了。” 我再次一愣,竟然真是来睡觉的吗? 然而老子信你是王八。 问不出答案也无可奈何,我磨磨蹭蹭脱掉衣裳,从她腿上爬过去,一骨碌滚到里侧,师姐却伸手将我一骨碌扒拉回来,半靠在她怀中。她的手轻轻覆在我的背上,我抬眼偷看,只见她闭着眼,眉心微皱,感觉倒真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然而于我来说,这注定是个失眠夜。 我眨巴了半天眼睛,到底还是主动开口:“你都不问我方才去哪儿了么?”说完又觉得是废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跟着我的人是她留下的护卫,至于是雪域的人还是别的……这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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