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看过故事会吗?还有那些印着恐怖故事,都市怪谈的小册子,我小的时候特别流行,但是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看过,但是听说过。” 编剧有些可惜:“以前这些怪谈真的火得不得了,不仅很多刊号都没有的小杂志印这些,像是天涯一类的网络论坛上,也有很多人写这种帖子。后来纸媒没落了,天涯也没人看了,那些怪谈故事,好像一时间突然没有人在意,也没几个人记得了。” 编剧向她描绘自己笔下的那座怪谈之城,隔着一泓江水与现实相望,不同时代的事物同时出现在一起,这是一座坐落在现实之外的乌有之乡。 编剧想写的不只是怪谈,而是与怪谈一样,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被大多数人忘却的东西。 “我安排了两个主角。”编剧又说道。 “很好啊,”那人很是捧场,“是怎样的类型,怎样的关系呢?” “一个是留着大波浪的知性女作家,雾游市第一怪谈杂志的扛把子,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喜欢晒太阳的大猫。她喜欢穿宽松的丝绸睡裙,喜欢穿毛绒拖鞋,哪怕出门也会这样穿出去,手里还总是拿着一只装拿铁或者牛奶的马克杯。” “另一个是新入职编辑部的小编辑,被分配去催稿拖延症晚期的作家,一身很干练但是也很规矩的打扮,一看就是职场新人。小编辑一开始被拖稿技能满级的作家忽悠得团团转,但是她以后会成长起来,一转攻势,把作家关进小黑屋赶稿!” “作家最喜欢用的拖稿理由就是她要出去采风,小编辑原来不信,甚至偷偷跟踪作家,想要在她借口采风其实出去玩的时候把她当场抓获,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作家的采风,好像是真的采风,而且那些她笔下那些最终刊登在杂志上的怪谈,那些被市民们口耳相传的都市传说,好像都是真的。” “怪谈作家和怪谈编辑,一起亲身经历了很多这座怪谈之城里的怪谈事件。” “我想写这样一对组合,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一样的组合!” 编剧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惜我还没有写完它。” “如果它有完成的那一天。”那人说道,“这一定会是个好故事。” 宴会厅的水晶灯变了颜色。 因为舞会开始了,灯光也变得更加柔和暧昧。 暖色的灯光落在那人的眼中,她的目光忽地变得无比温柔。 “其实我是想着你,写出了那个作家。”编剧小声道,“我先想出了怪谈之城,但是一直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主角,直到我在荧幕上看见了你。但是就像没有怪谈作家的怪谈之城太孤独了一样,我又觉得作家一个人太孤单。在看到朝颜老师以后,我写下了编辑的角色。” 坐在她对面的人愣住。 编剧知道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一起了,她与许多人一样,不知道在那次东极之旅的尾声,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面的人起身,又去拿了一块蛋糕,编剧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她像是为了找一件事,好让自己的沉默更理所当然一些,于是新拿了块蛋糕慢慢吃起来。 编剧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喝自己的酒——后来的记忆便模糊不清了,她喝得太多,太少喝酒的人对自己的酒量很难有个确切的估计,她只记得自己在彻底醉倒前找到了自己的朋友,是朋友将她带离晚宴送回的家。 至于那个人后来去了哪里,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 “喂喂喂,大编剧,醒醒。”有人拍醒了她,“醉了直接睡,你是真不害怕啊。” 编剧睁开眼,看见自己朋友老了许多的大脸几乎占据自己的全部视野。 编剧抬手把她的脸推开了。 “没喝多少,没怎么醉。”编剧道,“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困,躺椅子上小歇一会儿,没想到真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啊?”朋友随口问道。 梦境与记忆混杂着,编剧慢慢把这段往事讲给她听。 “哦,是这件事啊,你当时和我说过。”朋友看了看四周,“当时好像也是在这儿吧?” 编剧道:“当时在一楼。” 故地重游,她们现在一个是名编剧,一个是名导演,只需靠刷脸就能登上当时想尽办法都不可能上去的二楼。 朋友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物是人非,有点唏嘘:“你那部剧本好不容易写完,真不打算拍了?真就非那两个人不可。” 编剧点头:“嗯,不拍了。” 既然最合适的演员已然离世,那这部作品就随着她们一起,永远尘封吧。 “可惜咯,”朋友倒也不劝,只是耸了耸肩道,“要是你把这话和知道你有这样一个本子,捧着大把钞票想来拍的投资商说,不知道他们该多痛心。” 编剧倒是不痛心。 就像看待那段已经远去的青年时光,就像江对岸代表现实的人们,看待封存了过去的乌有之城。 她只是有些可惜。 “很遗憾,没能看到她们出现在同一部作品里。”
第61章 无罪推定1 2002年9月1日, 松兰县下至小学,上至高中,下半学期于这一天统一开学。 九月份在其他地方气温尚显炎热, 但是在这座坐落于黑龙江的县城天气已然十分凉爽, 最高气温也就在25摄氏度上下, 早上上学,下午放学的时候多半得披一件校服外套。而且根据往年的天气情况来看,气温过不了几日就会一路走低。短暂的秋天过去之后,漫长的严冬就将降临。 何沼从衣柜里翻出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套上, 背上同样褪色了的书包离开家。她家所在的这片居民区,民房快要和危楼挂钩,住在这里的人也没有几个懂什么叫住宅对有效日照时长的规范,楼和楼之间的距离极小,通道窄得骑辆自行车过去都费劲,地面也坑坑洼洼的, 里头常年积着水,两侧窄窄的排水沟更是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何沼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一座城市里高中生醒得总是比绝大多数人要早, 不过在何沼走出这条窄巷的时候,看见外面宽敞不了的街道两边已经摆满了卖菜的摊位, 嘈杂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一股脑闯进耳朵里。 这条街上现在有四种人。 卖家, 顾客, 两不沾的行人,与大早上来巡逻的警察。 路过一个早点摊的时候,何沼被两个一起巡逻的警察中的一个叫住了。和旁边那张青涩的脸相比,这张脸显而易见要年长许多, 梁队长一边冲何沼招手一边喊道:“小沼,急着上学去啊?饿着肚子去读书可不行, 梁叔给你买个包子。” 他扭头又对摊主说道:“给我拿个大肉包子。” 摊主正要照做,微微翻了个白眼的何沼走过来,递过去一个钢镚儿,冷声冷气道:“不用,我自己买。” 摊主被三双眼睛盯着——何沼的,梁队长的,还有那个一脸茫然的年轻小警察的,一时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梁队长一边掏钱,一边说道:“我买我买,小沼你钱省着点花。” “不需要,”何沼再一次拒绝,“我找了份补习的工作,买早饭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梁队长至少收回掏钱的手,干巴巴笑了两声:“挺厉害啊,上半年期末,你好像是你们年级第一名?” “嗯。”何沼冷淡地应了一声,带上摊主打包好的包子就要走。 梁队长连忙在后头喊道:“小沼,你爸现在在家里头吗?所里头组织了一个再就业活动,我待会儿找他说说去,总不能一直这样游手好闲的,还让你一个学生出去给人补习。” 何沼脚步顿了下。 “昨晚喝酒去了,”何沼的语气又冷了几分,“一宿没回来。” 说罢,何沼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等到她走到背影都要见不着了,年轻小警察才小声问愁眉苦脸的梁队长:“梁哥,那小姑娘是你亲戚吗?” “不是,”梁队长问他,“怎么这么说?” 小警察道:“这不是看您这么关心她嘛……” 梁队长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量说道:“那姑娘就住在促织巷那边的破楼里,也是我们所的管辖范围。她爹是个酒鬼,一醉酒就打人,不给他钱喝酒也打人,打老婆,打女儿。有一回我印象特别深,年底下着大雪,那天大半夜我在所里值班,小沼那会儿才八岁吧,身上就穿了两件衣服,鞋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东北这天气就这样光脚跑进所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拉着我胳膊说她妈妈要被打死了——我那时候下意识就以为有歹徒入室啊,问都来不及多问,而且她跑了一路这会儿喘得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赶紧带上枪跟着她过去,结果到地方了才知道打她妈的就是她亲爹。” “所以您才这么关照她?”小警察问。 梁队长沉默了一下。 “不只是这个原因。”梁队长又是长叹一声,“她十二那年,她爹把她妈打死了,判了虐待罪关进去三年。当时人是我抓的,我看着她就站在血泊里,手里拿着只缺了腿的凳子,也不知砸了几下砸成这样。她妈妈倒下以后她从后头拿凳子砸了她爹脑袋,直接把人砸昏死过去,不过没死,后来救回来了,路过的邻居闻到血腥味及时报了警。” “那人真不是个东西!”小警察说道,“所以他现在被放出来了?” 梁队长点了点头。 “他被放出来以后也不找个正经事做,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亲戚,唯一一个活着的老娘知道他打死老婆以后直接被气死了,出狱以后他就花老娘留下来的遗产,花完了又变卖家里那么一点东西。”梁队长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他光顾着给自己买酒喝,有时候还去一些小棋牌室赌博,闺女学费生活费全是自己想办法打工挣的,这哪像个样子。小沼这丫头脾气很倔,我平时想送点东西她一样都不收,就只能想想能不能让这糟心爹有个人样,好让她日子好过一些。” 显而易见让何伟健改邪归正,不比给何沼送东西简单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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