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枝很快就被按在了化妆椅上。 虽然剧组里正经演员只有她一个,但是化妆师林闻溪却请了两个,一个给乔枝做头发的时候,一个就在前面给乔枝化妆。 “真的要剪吗?”化妆师碰着一捧如绸缎般稠丽顺滑的头发问道,乔枝没说什么,拿着剪刀的化妆师先心疼起来了。 “剪。”林闻溪言简意赅。 拍电影中的林闻溪和不拍电影时的林闻溪性格简直是两个人。 化妆师一号又是剪,又是卷,慢慢地也放开了,还提议道:“要不打薄一点吧,我们打工人哪有那么多头发的。” 林闻溪觉得不失为一条妙计,于是不久之后一个头发染成冷茶色,卷出规则的波浪,长度垂至胸前,虽然蓬松但是隐约能看见发量不怎么乐观的都市白领形象就诞生了。 化妆师二号此时也给乔枝化了妆,乔枝肤色被她调黑了几个度后,又被抹上一层粉。她的化妆技术可谓出神入化,显黑的那一层化得极其自然,要是没见过乔枝原来样子的,只怕会以为这就是她本身的肤色,但是后来抹上的那一层粉却特地留出一些破绽,好让乔枝呈现出一种用粉底调亮肤色,遮掩瑕疵的状态。 发型和肤色的改变是最明显的,眼睫和眉毛化妆师也另外做了修饰。乔枝本身的丽色被压了下去,一张妆容精致但难掩疲惫的脸出现在镜子中。 “成了。”化妆师顿时松了一口气,在乔枝神态的配合下,效果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从化妆间离开以后,几个人和守在外面的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会合。有一部分人已经提前离开去祖屋那边搭设片场了,一部分人还在往来两地之间搬抬道具。 整个三层住的只有乔枝一人,在她的房间以外,就是化妆间,与堆积了满地的道具。 林闻溪不和她客气,乔枝也没有闲着,在林导的指挥下和化妆师她们各搬了一些道具前往片场。装有道具的箱子难免会在衣服上压出一些压痕,于是在到达祖屋的时候,乔枝的形象和剧本里的于婉又接近了一分。 林闻溪不是会轻率对待道具的人,她把可以用作戏服的衣服全部堆叠起来乱七八糟地塞在一只木箱里,自然有她的用意。 此时此刻,乔枝身上穿着的衣服既有木箱里压出来的褶皱,也有被道具箱子压出来的折痕。在一众穿着落伍款式羽绒服的村民中间,她这一身在大城市里显得有些保守的衣服被衬托得前卫起来,只是现在却乱得好像大闹过一场。 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精神状态,乔枝——或者是于婉——在这一群人之间都显得格格不入。 看见林闻溪过来,一个村民在同乡的推搡下上前问道:“导演,现在就开拍不?” 林闻溪点头:“现在就拍。” 乔枝确实是今天才来,但是对于要拍的情节,村民们已经提前彩排过几次了。这些彩排甚至还是他们自发的,要是按林闻溪的说法,这些村民都上了年纪,要拍的情节他们多多少少都经历过几轮,以前他们是怎么做的,这次他们也怎么拍就好了。 甚至此刻摆在片场临时搭建起来的灵棚中,在瓜果鲜花供奉下的黑白遗照就是从一位村民家中请出来,饰演影片中配角的村民也都是这位已故先人的后代。 演员各就各位,穿着丧服,大部分都在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们齐聚在这间设下灵棚的大院里。 有的人想要表现好点,在偷偷给自己滴眼药水。有的人一回生二回熟,对着遗像里熟悉的面容,脸一垮情绪就酝酿到位。 随着一声开拍的指令,片场里顿时一片哭天抢地的号哭。 这一段里,于婉最初所在的位置不在大院里,不在灵堂前,而在祖屋敞开的院门外。 到遗像前跪下磕头哭丧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孝子贤孙们按照各自的辈分在门外排着队,得等到大院里头的人哭够了跪够了,里面的人出来后才能把他们这些外面的人换进去。 于婉双手插在兜里,眼里有着红血丝,眼下也泛着青黑,显然有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过。 她被阻拦在大院之外,冷冷看着院中哀乐齐奏,悲声震天的景象。 这一部被林闻溪命名为《掀桌》的电影,不能说是文艺片,但也不算是完全的商业片。 不过乔枝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部有着悲凉底色的,荒诞喜剧。 ————— 电影从下午一点一直拍到天黑,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就各回各家。 这倒不是林闻溪良心发现,所以才没有拖着全组人一起加班,实在是因为山西可不比她们同样在过年期间拍《不可言说》时所在的广东,北方冬天晚上的气温是真的能冻死人的。乔枝回到那堪称家徒四壁的临时住所后,立刻就打开电热毯钻进了被窝里。从山里走回村里这么一会儿,她浑身都快要被冻僵了。 直至电热毯发挥功效,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躲了好一会儿,乔枝才觉得自己完全恢复了对肢体的掌控。 在被窝里蹭了两下,乔枝慢慢蹭到枕头边上,拿起她脱外套的时候顺手往床头一扔的手机。 拍戏的时候她是把手机也带过去的,但是并没有使用,而是将它也作为了戏中的道具,直到现在,乔枝才打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拍戏期间发来的消息。 乔枝所有通信账号里的联系人都很少。 生意方面,乔枝的定位是幕后之人,合作伙伴除非陆倦晖那样对她的计划至关重要的角色,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很难直接联系到她,一应工作都由格蕾丝代为传达。学校方面,乔枝倒是和广大学生一样不得不加入很多群组,但乔枝将它们全部调为了免打扰模式,毕竟这些群组里头通知的十有八九都是废话,乔枝就让系统给她打理了,该填表的填表该请假的请假。拍戏方面,加上的演员没事不会主动找她,导演倒是偶尔会发来一些本子问她接不接,但是乔枝存过联系方式的导演很少,类似的事情十天半月也不会发生一件。 所有的这些联系人,乔枝都可以很好地将她们分门别类。 除了朝颜。 乔枝原来觉得,她和朝颜的关系应该定位为朋友,但是她们的这一朋友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不只是出于朝颜是她的任务目标这一层原因。她的通讯录里当然还有很多能够称为朋友的人,像是林闻溪啊,像是格蕾丝啊,像是段容啊,但是她们在朋友以外,还有着另一层世俗的身份。 秘书,导演,对手演员…… 只有朝颜不一样。 从她一出现,就能看到她们会发展出一段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关系的结果。 乔枝起初又想着,她们也许能成为一对纯粹的朋友。 但是…… 乔枝忽地想起了自己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和花梦曦说过的那些话。 当然她和朝颜之间的情况,与当时花梦曦和苏翘面对的情况并不相同,但也有一些能混在一起谈论的地方。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够称为朋友,这一身份,是需要得到两个人的共同认可才能成立的,但她和朝颜显然没有达成共识。 一个人的事情,想要解决总是很容易,可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想要圆满解决的难度却不是在个人事务上乘以二那么简单。 乔枝仰躺在床上,已经解锁的手机屏幕就摆在眼前,她看着朝颜的头像发愁。 不出所料,朝颜今天又给她发来消息了。这几个月里朝颜可以说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有常规的嘘寒问暖,也有说自己的近况,还会说一些专业上的事,或者是邀请乔枝去看各种电影与展览。乔枝不是每一条都回,但也没有狠下心来每一条都不回——更准确的说乔枝对待朝颜此时的心态还远远谈不到狠心那一步,她仍兀自混乱着。 不回消息的时候,她主要也是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乔枝觉得她和朝颜之间现在发展到告白的地步,绝对有一部分她没处理好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明白人和人交往的边界在哪里的原因。 乔枝苦大仇深地喃喃道:“到底怎么办才好……” 系统问她:【宿主想答应吗?】 乔枝摇头。 系统又问她:【那宿主要拒绝女主吗?】 乔枝继续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乔枝对这件事的纠结程度让系统都不由得惊叹,它翻遍了自己的资料库,又通过这个世界的网络看了不少情感答疑,只能说像乔枝这样能因为别人一句告白就自己纠结上几个月,实在是举世罕见。 乔枝却委委屈屈地想,她这样的反应不才是正常的吗? 爱情绝对是人类诞生文化以来,甚至拥有文化以前就存在的最大谜题之一,它难过乔枝学习过的任何一项能力,又如何能轻松想出应对这一情感的办法? 乔枝一边和系统说着不知道重复了几次的问答,一边点开了与朝颜的对话框。 这一次,朝颜说的是她的近况:接到了一部电影的剧本,虽然不是主角,但这是一部群像片,也是很重要的角色了。电影年后就开拍,到时候可能没法及时回你的消息。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只有乔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朝颜的,没有朝颜不回应她的。 乔枝抿着唇,想了很久,才回过去一句话:我也在拍电影。 朝颜那边堪称是秒回:是哪位导演的影片? 乔枝:林闻溪。 朝颜:这样啊,乔枝老师和林导的关系真是好呢。 虽然隔着屏幕,但是乔枝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醋味。 不至于吧,和五十岁的林闻溪吃醋? 乔枝发过去了六个点:…… 网络另一头的朝颜看到乔枝的回应后,无声笑了笑。 她此时所在的房间没有开灯,明显是病房装饰的房间里,就在她身边的病床上,一个面容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许多的中年妇人沉沉睡去了。
第57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6 病房内陈设简陋, 家具显而易见上了年头,表皮多有脱落,也就一些近些年好心人捐献的仪器瞧上去有几分光彩。房间里摆着四张床铺, 但只有一张上面睡着人, 随着市政府对郊区精神病院的整合, 许多病人被转移到了新建立的联合医院,只有像朝颜的母亲朝莫辞这样对环境改变较为抗拒的病人,才留在了安心疗养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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