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婉从一开始就没被分得过承包地和宅基地,她过去那么拼命要留在大城市,就是因为她回到家乡没有活计,也不想嫁人。如今这场家产之争显而易见和她没有关系,她是桌子都上不了的边缘人,而与太爷关系更近的亲属,他尚且在世的女儿,也默认了父亲的遗产和她没有关系,如于婉一样坐在院子里,听着房间里传出的大吵大闹声。 时间继续推移。 那些好像好起来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正陋习的男人们也恢复了原样。他们又开始往椅子上一坐就完事不管,抽烟喝酒侃大山,任由自己的母亲、姐妹或是妻子在厨房里劳作,只等着热腾腾的饭菜做好后端上来,吃完后也是筷子一撂,放在桌上等着女人们来收。 一个小孩的妈妈正在楼上打扫卫生听不见楼下的动静,小孩在楼下摔了一跤,拼命大哭,明明父亲就在边上,却忙着打牌,不肯过来安抚一下。 于婉哄到那孩子不哭了以后,拉着她去管那眼睛死死黏在牌桌上的父亲,质问她是怎么当爹的,孩子摔了都不管。 他头也不抬:“她妈听到会哄的,去去去,别打扰我打牌。” 于婉气道:“小孩是你们俩的,带小孩又不全是妈妈的工作,你老婆做别的事的时候你就不带了吗?” “哪有男人带小孩的,你管得也太宽了吧。”男人一边说一边甩出一副牌,“对A。” 同桌的牌友也在笑话于婉多管闲事,还有人阴阳怪气道:“从小到大谁家里不是这样过来的,就你城里的特立独行。太爷发话让让你,别真以为自己有能耐了。” 又有人小声道:“太爷一直好好的,别是她给克死了。” 于婉气得发抖。 那天她和这几个人打了起来,掀桌子砸椅子,最后引得人把她们分开。几个堂兄捂着肿了的地方骂她疯婆子,拉走于婉的人也指责她道:“你能不能不要闹了啊,大家一直都是这样的,村里头不兴你城里学的那套的。” 前几天还看着男人们在厨房里的窘态笑成一团的女人们也站在了对立面上:“做做家务带带孩子也累不到哪里去,哪有必要揪着这么一件事情不放的。” 有人抱怨道:“你就是太不会做人了,这么认真干吗啊。” 真的是她太认真了吗? 这种早已在人们观念中根深蒂固的事情,想要去更改它反而是个错误吗? 不被任何人认可的于婉,孤零零地离开了村落。 回到城市后,她继续工作。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早高峰时期的地铁拥挤不堪,女性车厢的座位上好几个男人叉着腿坐,回到工位上,她听到边上几个男同事聚在一起说着些带颜色的笑话,她皱眉让他们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些,却被指责太敏感了。工作进行到一段时间,于婉带着整理好的资料去领导办公室汇报,领导收下文件后又和她提了提留下哪些实习生的事,一共七个实习生,领导最后选择留下里头唯二两个男生。 于婉忍不住为她带的实习生说了几句话,她带的那个女生是这些人里工作做得最好的。 “主要是……有点麻烦你知道吧。”领导委婉道,“你看三年前入职的小袁,三年了好不容易培养得差不多了,想把重要点的项目交给她,结果怀孕了,她的任务就只能摊到别人身上。” 于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无话可说。 留下一句“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和她沟通的”后,于婉离开了领导办公室。 下楼梯的时候,待在楼梯间等她的实习生兴奋地迎上来,期待的目光看得于婉想要躲避:“于姐,刘主管有说过留下谁吗?” 她的能力是最出众的,她一定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希望留下吧。 于婉许久也没说出话来。 于婉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送葬那天,姑姑对她说的话。 ——你能把桌子掀了,还能把供品掀了,把遗照掀了,把棺材掀了不成? 影片截止在这里。 上半段无疑是欢乐的,下半段却让大多数观众看完后心里沉重地说不出话来,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走出影厅。 网上不出意外地又是掀起了一番讨论,在别的影片多在讨论笑点的时候,针对《掀桌》的讨论可谓别具一格。 首先对立的双方必不可少。 声量比较大的一个观点是林闻溪拍得太离谱了,好像现实里女人全部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样,那种不让女人上桌,不让女人哭丧的习俗他可是从没在身边看见过,就算有可以想象也是在很偏远的地方。还有于婉在公司遇到的那些事情,哪有那么夸张啊,所有不好的人都被她一个遇上了。 有人反驳他,影片是要把现实里的问题展现出来,自然需要经过一定艺术加工,你敢说这些事情现实里面没有吗?对,或许一个女人不会遇上影片里提到的全部陋习,也不会见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把自己没素质得这么外露,但谁敢断言一个女人不会遇到其中一两件不平等的事?当遇到的事情只有一两样,或是不频繁发生时,你们就会洗脑人绝大多数人都是好的,不好的事情都是小概率事件,大家都是平等的,却没想过别说一两件了,你们根本不会遭遇这些事情。当影片把这些事情密集地拍出来以后,你们又觉得尖锐了。 也有人在谈论这个电影结局。 大部分声音都是觉得这个结局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为什么于婉最后没有成功改变任何一件事情,难道对陋习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偏见和不公的大山是无法撼动的吗? 路演的采访中,记者也问到了这个问题。 乔枝和林闻溪是一起被问的,兼任了编剧一职的导演先回答,林闻溪没多想就说道:“当然是有意义的,你看我《返乡》在拍什么,《掀桌》又在拍什么。拍《返乡》的时候我只是意识到了这里有问题,是不对的,是不该这样子的,但是根本没有说我要把桌子掀了,我要激烈地反抗,我要对抗不公这种想法。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我,二十多年后我意识到了,这些观念里头的糟粕之处难以纠正,但是是要付出努力去改变的。我的思想不是凭空就变了的,而是整个社会的思潮都在变化,带动我的思想也发生了改变。而社会思潮,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变更,而是无数人进步的观念使其发生了改变,这就是反抗的意义所在。二十多年前是胡婷,现在是于婉,等再过二十多年,就是另一个更加进步的新角色了。” 乔枝简洁说道:“电影是呈现问题的,电影无法解决问题,但如果电影能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社会中存在的问题,顽疾或许会被推向解决。” 类似的问题被问了很多遍,林闻溪和乔枝也回答了很多遍。她们这一个新年也没能在家安安稳稳过年,电影上映了,她们忙着飞到全国各地路演给电影做宣传。 是以,这个新年乔枝也没有和朝颜见面。 等《掀桌》的风潮过去了,乔枝依旧没有安顿下来,而是立刻飞去国外拍《异诡真经》的第二部。第二部的篇幅要比第一部短一点,她在五一前回国,然而那个时候《公元七五五》上映,要跟着主创团队去各地路演的成了朝颜。 等两个人彻底空闲下来,已经是这一年年中的时候。 七月份有一件大事,而盯着这件大事的人,早在许多天前就开始准备。 新一届的华表奖开始评选了,乔枝的《掀桌》和朝颜的《公元七五五》都在评选之列,而抚远一别归来后就再也没有面对面过的她们,也终于在颁奖典礼上见了面。
第58章 紫微星的降维打击27 颁奖典礼上按照剧组分配座位, 相比不远处《公元七五五》剧组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掀桌》剧组是如此的势孤力薄,只来了乔枝和林闻溪两个。 主持人已经开始讲话, 台下的两个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凑在一起嘀咕嘀咕地聊天。 乔枝:“你这是什么打扮?” 林闻溪上半身T恤搭颜色有点花的粗布外套, 下半身一条深色的七分裤,脚上一双运动凉鞋。看发型也很是放荡不羁,随便挽了两下,拿根黑皮绳把乱糟糟的丸子头固定住了。 要不是这张脸还有点辨识度, 乔枝真怕她被保安拦在外面。 “这不是反正也拿不了奖吗?”林闻溪坐着的姿势也很颓废,“优秀导演优秀编剧都没戏了,农村题材也不知道我这能不能算。” 虽然还没有开始颁奖,林闻溪也没有得到什么内部消息,但这届的华表奖没有什么悬念。《掀桌》和《公元七五五》的质量在伯仲之间,两部片子类型差别太大, 也很难放在一起比较。当它们同台竞技,奖项本身的颁奖倾向影响就比较大了。 华表奖是电影局主办的奖项, 可以说是个政府奖,像《掀桌》这样比较尖锐的片子, 肯定是比不过根正苗红的《公元七五五》的。 林闻溪说着又瞥了乔枝一眼:“你准备的倒是充分啊。” 乔枝的发型没什么可说的, 不出意外地又盘了起来, 她这种编发加盘发的古典发型不太日常,但是非常适合红毯。这一次她没有在头发里编入发带,而是点上了零散的珍珠作为装饰,恰好与她今日的礼裙相称。那是一条水蓝色的裙子, 收束的腰身下是宛若浪花一层层漾开的裙摆,颜色由蓝色过渡到金色, 仿佛是海浪上点缀着的灿烂阳光。 乔枝点点头:“优秀女演员我还是有很大概率拿的。” 在演技方面如果说本次参选演员中有哪位可以和她一较高下的话,那也只有《公元七五五》的两位女主演,可惜《公元七五五》是部群像剧,落在一个角色上的戏份有限,总归是无法像她那么出众。 林闻溪啧了一声,戳了两下乔枝的头发:“头发长回来了啊?好像没之前那么薄了。” “现在长回去了一点。”毕竟都一年多过去了,不过想要恢复到原来的长度没个三年五载是做不到的。乔枝说道:“我拍《异诡真经2》的时候头发还没有长回来,导演又觉得戴假发没有必要,还特地给我加了场被削掉半截头发的戏。” “说起《异诡真经》。”林闻溪坐直了一点,“听陈清迟说,你不打算继续拍了?” 乔枝轻轻嗯了一声。 《异诡真经2》不是这系列作品的最终篇,但是乔枝所饰演的角色,戏份到这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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