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沉默着接受了邱丹朱私底下的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但好在邱丹朱她们也没做出太过火的事。而在那天杜永良送给她手链,简直算是在全班同学面前明白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好感后,邱丹朱那些不太出格的举动也完全消失了。 于晴一时间甚至觉得收到那条手链好像也不是坏事,只是没有过多久,她就明白了这条手链才是噩梦的开端。 杜永良陆陆续续又送了她很多件礼物。 其中大部分没有像手链这么正式,也更加难以拒绝。于晴经常会在早上来到学校以后看见桌子上放了一瓶热牛奶,体育课结束以后收到一听冰汽水,或者是分到据说是杜永良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于晴并不想收,可是在面对这些小礼物的时候,她更加找不到拒绝,又不会让杜永良不舒服的办法。杜永良也有了更多不尖锐的方式来迫使她接受,比如说那一盒包装精美的手工巧克力,杜永良同样将它们分给了其他人,不过是特地将爱心形状的那一块送给了她。 在暧昧的哄笑声中,杜永良说道:“别人都收了,你要是不收,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于晴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从杜永良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收下礼物,无异于接受杜永良的示好,渐渐的她走到哪里都会听到男生们起哄的“嫂子”称呼。她不收下礼物,杜永良就会用这是在不给他面子来压她,他脸上的笑容会消失,会让于晴害怕地想自己是不是惹恼了他,最后还是只能将礼物收下。 于晴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和杜永良说清楚就好了。向来循规蹈矩的女生,下意识认为世界上的其他人也会和她一样讲道理。 她特地将杜永良约到无人的小花园里,觉得只要边上没有其他人,就不会拂了杜永良的面子吧。 于晴无比忐忑,结结巴巴地告诉杜永良她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只想好好学习,很抱歉没办法接受杜永良的好意。 杜永良确定她不是开玩笑以后,怒极反笑地问她:“所以你之前收下我的东西,是想钓着我拿好处?” 于晴呆愣了一下,没想到杜永良会是这样的想法,她忙不迭地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杜永良送给她的东西自己可以都还给她。 但是杜永良并没有听她苍白着脸色做出的解释。 他是真的觉得于晴是在钓着他,是在欲擒故纵吗?未必如此,但是被拒绝的恼怒,让他强硬地给于晴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 那个下午杜永良只给了于晴两个选择:一,做他的女朋友,等他玩腻了自然会放过她,她刚刚说过的话自己都会既往不咎;二,滚出松兰县,不然别说她,她全家都别想好过。 于晴两个都没有选。 她不想做杜永良的女朋友,杜永良平时的做派嚣张跋扈,想到自己要和这个人亲密接触于晴都会恶心得快要吐出来。她也不可能离开松兰县,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举家搬迁到另一座城市不是一件小事,这不是她一个尚在读书的高中生可以决定的。 那一场对话的结果最终是不欢而散。于晴收拾出所有杜永良送给她的东西,每一样她都好好保存着,也没有使用过。于晴又砸碎了自己的储蓄罐,杜永良每一次“请”她吃东西,于晴都有算出价格记在一本账本上,她这些年攒下来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差不多能还上。 粉色小猪变成冰凉地板上的陶瓷碎片,于晴红着眼眶拣出里面的硬币和纸币,将它们和账本,还有那些礼物放在一个大盒子里,一起还给了杜永良。 这样子,应该足够摆脱杜永良了吧? 在于晴的心里,这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对一些人来说,哪怕拒绝就是错误。 噩梦开始了。 消停了很久的邱丹朱一伙人又开始欺负她,像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暗示,相较以前她们的霸凌手段变本加厉。邱丹朱曾经做的事,不外乎偷偷藏起她的作业本,或者在她离开教室的时候把她的椅子拎到楼梯间,用这种方式让她出丑。但是现在,她们会在打扫卫生的故意把污水桶泼到她的身上,报告老师她们也只会说是不小心,于晴只能顶着一身难闻的味道,在路人避之不及的目光中走回家里。她们还会在于晴轮到整理登记本的时候将她锁进器材室中,她在那没有窗户的小房子里被关了整整两节课,直到另一个班级过来上体育课,遇到较真一点的体育老师才有人找来钥匙将她救了出来。 如果说原先只会遇到来自女生的小报复的话,在杜永良的指示下,那些男生也开始捉弄她。他们会一群人突然间从于晴身后跑过,不知道是谁掀起了她的裙子下摆,又一窝蜂地跑走,于晴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不仅没法告诉班主任,羞耻感也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让委屈全部憋在心里。学校的男女厕所门是相对的,在她走去女厕所的时候,背后的男厕所会忽然跑出几个人,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用力拖进男厕所中,听着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哄堂大笑。 这一次,于晴终于知道了动手的人是谁,她立刻去告诉班主任,班主任生气地说绝对不会姑息这种事情。于晴满怀希冀地等待那些男生受到惩罚,然而最后这件事情却是不了了之,于晴在办公室外忐忑地等待时,看到杜永良当着她的面走进了办公室里,后面就跟着当时把于晴拖进男厕所的男生,男生在进入办公室之前,挑衅地回头冲于晴笑了一下。 等于晴再去找班主任的时候,班主任的话变成了:“你就不能找找自己的问题吗,你为什么要招惹他们呢?你要是听话一点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在班主任的偏袒下,校内的霸凌愈发肆无忌惮。 于晴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父母,她们一家刚刚搬到松兰县,光是为了稳定工作,父母每天下班回来时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可是学校里的灾难,最终还是延续到了家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谣言开始在校内蔓延开来。 有人传于晴在以前的学校里交过好几个男朋友,胎都不知道打过几回了,靠着钓男人的手段骗了人许多钱;有人传于晴这些表面清高实际上狐媚的做派都是跟她妈学的,她妈看着是个正经人,实际上和公司老总还有合作公司的高管不清不楚,业务都是这么来的;还有人传她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把自己女人往外面送的绿毛龟,私底下除了巴结上司什么能耐都没有…… 哪怕传到于晴耳朵里的谣言只有一部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也足以让于晴濒临崩溃。 然而就在于晴以为她的人生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总会有更糟糕的一天在等待着她。 那一天由于被现实折磨得连夜失眠,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像一条紧绷到随时可能断裂的细线,浑浑噩噩地来到学校,却看见自己的书桌被写满了不堪入目的辱骂。 上面的词汇,没有一个于晴说得出口,甚至都不曾在心里出现过。 魂魄好似已经从躯壳里逸散,于晴呆呆站在桌前很久。 走进教室的班主任看见这一幕后皱了皱眉,但是想起杜永良跟他打过的招呼,班主任最后什么都没说,好像完全看不见满桌的侮辱与咒骂,只是叫于晴快点坐下,全班就她一个人站着像什么样子。 早读课开始了。 课文里的片段朝气蓬勃,光是念出这些字句语调都会不自觉变得掷地有声。邱丹朱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于晴,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大声念起课文来。 于晴没有哭出声,也许有些细小的呜咽,但是完全被淹没在了早读声里。 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落,但是落在桌面上的泪珠不足以将字迹洗去。墨水已经完全干涸,于晴用纸巾用力擦拭,哪怕擦到手掌和纸巾接触的那一面磨到发红,几乎要磨掉一层皮,油性笔留下的字迹连一点墨晕都没有。 于晴最后是用美工刀,刮了整整一个白天,才终于将那些字迹刮去。 老师们没有约束她的行为,但也假装根本不知道桌面上涂写下的那些字句。 一天天,一日日,永远都是这样,对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欺凌视而不见。 于晴带着满手不小心被美工刀划到的伤口回了家。 父母没有注意到她手上的伤,他们也在为自己的事情困扰着。往常这个时候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但是今天家中气氛无比压抑,爸爸颓废地坐在沙发上,说单位突然出现了很多谣言,上司正在考虑把他调到工资更低的岗位,妈妈也说不知道是谁在传她和组长有婚外情,组长的老婆今天甚至找到了公司来。 于晴终于崩溃了,她跑到楼下的小卖部,用店里的座机拨通了杜永良的小灵通。 她向杜永良投降了,她哭着用那些出现在课桌上的,肮脏的词汇辱骂自己,希望杜永良能原谅自己,放过她和她的家人。 “行啊,”杜永良声音里带笑,“不过电话道歉也太没诚意了吧。这样,你晚上八点到这个地方来。” 杜永良报的是一个KTV地址。 于晴根据杜永良的指示,按时来到他定下的包厢。里面正在鬼哭狼嚎地唱歌,在于晴来后歌声就停住了。杜永良,同班同学,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社会人士坐在长沙发上,一时间只有于晴站着,被迫站在包厢的中间接受他们的注视,像一个乐子,像一件商品。 “来来来,给人家满上。”杜永良指挥小弟们倒酒。 于晴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只要杜永良能够消气,至少不要牵连她的父母。她喝下了那些混合起来的烈酒,很快就醉倒在地上,意识模糊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推到了杜永良身上,有手在她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上摸着。 被衣衫不整地扔在大街上,酒醒后回想起这些的于晴,立刻去派出所报了警。 在女警们的安慰下,于晴心里渐渐燃起了希望。 也许这一次,杜永良不会再被包庇呢? 可是她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杜永良的父母趾高气扬道:“大晚上去全是男生在的KTV,能是什么好女生?” 审理此案的警察表示:“你身上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虽然你身上确实检测出了杜永良的DNA,但是没有视频证据,杜永良说这些都是他在搀扶你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我们认为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仅凭目前的证据,不可能给他定罪……还有你说的造谣什么的,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这些谣言来自杜永良。还有你说在学校受到的欺负,怎么说呢,你并没有遭遇殴打,如果只是被泼污水一类的事情,这也不是我们警察该出面的,应该由学校老师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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