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了一下货架,回过头看向唐槿。 “阿槿, 你不是还要给萱儿妹妹买头面吗, 不如都在这里买吧。” 唐槿欣然点头:“好啊,娘子做主就好。” 话落,便把自己带的三百两银票都递了过去。 楚凌月扫了眼一直低着头的李海棠, 把自己荷包里的银票也都添上:“海棠,照着这个价格给我挑一副头面吧。”一共是五百两。 李海棠怔怔看着楚凌月手里的银票, 并没有去接:“褚姐姐,不必如此的。” 她方才就注意到了楚凌月的打扮,并不华贵。 所以她方才挑的那三根珠钗,加起来是十几两。 楚凌月柔柔一笑:“总归都是要花的, 这头面是送给未嫁的闺阁小姐, 我相信你的眼光。” 李海棠听了这话,头又低了些。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用心搭配了一套银锭头面,从鬓簪到耳坠, 都是适合少女的样式。 楚凌月默默接过来,柔声道:“我在楼上楼等你,到了就说找唐掌柜,届时咱们一起吃晚饭,好好说说话。” “哎。”李海棠低头应了,短短一个字里, 带出了难以掩饰的哭腔。 楚凌月抿了抿嘴角, 挽着唐槿的胳膊转过身去。 片刻过后,李海棠才抬起头, 眼底泪花闪烁,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楚凌月的身影。 珍宝阁外,楚凌月走出几步,才恍然回头。 再转身,她这一路都安安静静的。 回到楼上楼,一进后院就看到瘫坐在地的周萱。 楚凌月把那副头面递给唐槿,独自回了房,她到底没有单独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啊。 她此刻的脑海里都是面容枯黄的李海棠,心情很是压抑。 曾经的李海棠虽不至于名动京城,但也生得娇俏可人。 眼下,作妇人打扮的李海棠却被生活压弯了腰,磨去了棱角。 楚凌月坐在床边,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袖,眼底酸涩难忍,李海棠明明比她还年轻两岁,可那脸上却布满岁月的痕迹,沧桑,死气沉沉。 好似这十年来,比她经受了百倍十倍的苦难。 不一会儿,唐槿走进门来:“娘子,头面给周萱了。” 楚凌月轻叹一声,道:“海棠是我在京中的闺中好友。” 只此一句,她竟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呢? 说她们天真无畏,说她们任性恣意的少年时光吗? 那是十年前了,十年太久,已然改变了太多,她们都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唐槿走过去搂住楚凌月的肩,轻轻拍了两下,什么都没有问。 不知过了多久,楚凌月才又开了口:“阿槿,晚会儿,我和海棠就在这房间里吃,就不陪你们去大堂了。” “好,我到时候让厨房给你们送几道菜来。”唐槿看得出楚凌月的心情有些沉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傍晚,魏管事来后院禀报有一个姓李的妇人找掌柜的。 唐槿点点头:“快把人请进来,上四道好菜送我娘子房里去,再上一壶酒。” 随后,她便招呼大家都去大堂,留楚凌月一人在后院。 李海棠跟着魏管事走进院中,微微低着头,好似很紧张。 直到楚凌月走近,牵起她的手:“海棠妹妹。” “褚姐姐。”李海棠轻应一声,这才显得放松了些。 关上门,楚凌月牵着她坐下,添了杯酒:“海棠,你何时来的平蛮州?” 此话一出,李海棠嘴角嗫嚅片刻,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先哭了出来。 她泪水涟涟,哭声却压抑。 楚凌月坐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再问了。 直到她哭够了,才道:“先吃些东西吧。” “哎。”李海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头吃饭。 期间,她一言不发,好似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吃着饭菜。 待到吃饱了,她有些局促地看向楚凌月:“褚姐姐,让你见笑了。” 楚凌月笑着递给她一杯酒:“都是自家姐妹,莫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李海棠接过来,小口喝了半杯酒:“我来平蛮州一年了,褚姐姐你这些年可还好。” 楚凌月点点头:“我改名了,现在叫楚凌月,清楚的楚,阿槿她对我很好。” 这一年,她刚好去了平安县唐家村,不在府城,不然或许能早些日子重逢。 李海棠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褚姐姐何时成了亲,不知姐夫是哪位,我…” 她还没见过礼,也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给好姐妹丢人。 楚凌月笑笑道:“她和我一样都是女子,白日里你已见过,唤她名字便好,她叫唐槿。” 说起来,唐槿比李海棠还小四岁。 李海棠诧异地抬头,神情落寞道:“女子也好,不似我这般便好。” 见她面上满是愁苦,楚凌月把才买的发钗拿出来两支:“我也不知你何时成了亲,都没喝上一杯喜酒,这对发钗就当给你添妆了,你别嫌弃。” 李海棠看着那对发钗,又低下了头:“不用了,我跟他已经和离了。” 楚凌月面色一顿,还是把发钗塞到了她手里:“拿着,又不贵重,我好歹应你一声姐姐。” 她知道好友从前也是个心气高的,贸然给银子未免不妥,只能慢慢来。 李海棠这次没有拒绝,因为她缺银子,很缺银子。 她握紧手里的发钗,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抬起头看向楚凌月。 “楚姐姐还记得那一回在公主府吗?我们曾一起向丘凉问姻缘,丘凉算得真准,她说我会嫁给新科进士……” 彼时,李家被贬,爹爹仍想让她嫁入高门大户,却屡屡碰壁,最后不得已把目标转到了进京赶考的举子身上。 那人来自平蛮州,是二甲进士,娶她本就另有所图。 李氏虽然已经没落,但还有个太皇太后在宫中撑着。 没想到他们成亲才满一年,太皇太后就薨了,见李家东山再起无望,那人便逐渐露出真面目,不再好好待她,先后纳了几房妾室。 可李海棠已身怀有孕,进退两难。 再后来,那人在办差的时候出了错,被贬为庶民,这才带着她回到祖籍平蛮州。 也就是来到平蛮州的这一年,她受尽婆母磋磨,不堪受辱之下,与那人大打出手,最后只换来休书一封。 李海棠慢慢说着,语气不喜不悲,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被休之后原想回京,但我放不下孩子,他才九岁,我实在是放不下,就在珍宝阁找了个活计,没想到会遇见你。” 她握紧楚凌月的手,情绪略激动起来:“那一家人太坏了,我儿子原本被我教得那么乖巧,可是才一年,他就不肯认我了,我…” 李海棠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的儿子不认她了,她却还是不放心,省吃俭用偷偷贴补儿子,却再也换不来一声“娘”。 她心里苦啊! 楚凌月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海棠,不如来楼上楼吧,我让阿槿给你安排个活做,咱们姐妹也好相互照应。” 李海棠身子猛地一僵,随后连连摇头:“我知道楚姐姐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在珍宝阁做活,工钱也不少,就不麻烦你了。” 说话间,她又低下了头,眼底一片犹豫。 楚凌月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只当好友仍旧心气高,便没有强求。 “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好。”李海棠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城西而去,在一个巷口停下。 李海棠不让楚凌月再送了:“楚姐姐就送到这里吧。” 楚凌月望了眼长巷,轻轻点头。 李海棠下了马车,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 她望着楚凌月,久久无言。 “海棠?不然我再送送你吧。”楚凌月心头一滞,眼神暗含打量。 李海棠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她摆摆手:“楚姐姐快回吧,不必送了。” 话落,她快走几步,又突然停下脚步。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只在原地停顿片刻,便小跑着走远。 楚凌月微微蹙眉,回到楼上楼,先去了书房。 见唐槿在里面,她也没有瞒着什么,直接抬头对着半空道:“与我说说吧。” 甲一这才现身,抱拳低声言语一番,又飞身离开。 楚凌月知道有皇家暗卫在,凡是与她们接触的人,只要她们不开口阻拦,甲一和甲二便会暗中打探清楚。 她自然是不想怀疑李海棠的,但这种关头,她不能大意。 事实也证明,她不能大意。 因为甲一方才说,李海棠与她相认后,离开珍宝阁来楼上楼的过程中曾被安郡王府的人半路截下。 甲一不敢打草惊蛇,不知道安郡王府的人都对李海棠说了什么,他只看到李海棠收下了安郡王府的银子。 而李海棠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此事。 唐槿见楚凌月默不作声,虽然不忍心,还是提醒道:“你那位好友,需小心提防。” 楚凌月苦笑一声:“阿槿你知道吗,海棠她从前虽跟我一样任性,但她很善良,且对我极为维护。” 可她们之间已经隔了十年,她不怪李海棠,她只是觉得难受。 “我明白。”唐槿轻叹一声,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能懂得这种感觉,与往日好友才久别重逢,就发现好友居心叵测,想来是不好受的。 “你不明白,海棠真的心地不坏,我那会儿说让她来楼上楼帮忙,近水楼台更容易行事不是吗,可她拒绝了。”楚凌月眼神少有地透出几分偏执,直直地望着唐槿,好似在祈求别人的认同。
第96章 唐槿默然片刻, 道:“娘子,人都会变的,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楚凌月闻言闭上眼睛, 胳膊撑在桌子上, 轻轻捏了捏鼻梁,不知为何,她觉得好累, 眼睛累,心也累。 人确实是会变的, 譬如她自己…… 唐槿见她面色疲惫,很是心疼:“娘子,你先回房歇着吧,我来等丘凉便好。” “无妨, 我们今晚还要去破庙一趟。”楚凌月睁开眼, 站起身。 “那你等着,我去把准备吃的,煮好再来叫你。”唐槿忙起身扶住她的肩,拉着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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