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伯光的哀嚎声断断续续,还不忘叫嚷着:“竖子,老夫必要参你。” 刘大嗤笑一声,又一鞭子落下:“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参我,说不说,到底是谁派你去小饭馆闹事的?” 褚伯光身上的衣服已经渗出了血渍,却还嘴硬道:“老夫…老夫要死谏…” “死谏,我看你是真贱。”刘大放下铁鞭,直接拿起烙铁,“你说,这第一下是烙你脸上呢,还是烙你脑门上呢?” 烙铁通红,杵在褚伯光的眼前。 他心里一慌,差点没当场吓晕过去。 “慢着,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刘大冷哼一声:“早这么老实,也不用挨鞭子,走,去跟大人交代清楚。” 刑房外,顾县令朝褚举人递了个眼色,两人默默折返。 路上,顾县令还不忘揶揄两句:“褚兄,咱们的褚相爷…不是,你这位大哥倒是能屈能伸。” 褚举人摸了摸鼻子:“他是文臣,身子骨弱。” 顾县令淡笑,这么点刑罚都禁不起,哪有文臣风骨。 “褚兄以为,该怎么处置?” 褚举人也笑了:“依我看,不如关几日再说。” “正合我意。” “那就有劳贤弟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道别,褚伯光前脚刚被拖到公堂上,后脚就又被扔进了牢里。 顾县令还体贴地吩咐一声:“找个郎中给他上点药,人别出事。”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褚举人离开县衙,看了看天色,先回了一趟家。 另一边的小饭馆里。 唐槿望着不请自来的褚韶阳,善解人意地回厨房看书去了。 褚韶阳瞧了一眼她的背影,道:“感觉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从前,这个人一看到她,恨不得眼珠子都掉出来,跟狗皮膏药一样,现在倒是规矩守礼了许多。 楚凌月不由笑了:“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但人总要向前走,改过自省,方能更进一步。” 褚韶阳闻言,忍不住问道:“阿姐,你以后就这么过了?” 说话间,她打量着楚凌月。 阿姐好似偏好白色,哪怕是身着布衣,颜色没那么正,一身灰白也穿出了纤尘不染的感觉,气质优雅,衬得人肌肤胜玉。 没了印象中的自矜自傲,却多了温婉从容,昔日懵懂无知的温室花,终沉淀成了不惧风雨的空谷幽兰。 楚凌月唇角微扬:“这样…挺好的。” 褚韶阳挑眉:“阿姐原来喜欢女子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十年前她离京时虽只有十岁,但也明白了许多,那时的楚凌月年方十六,好像有心仪的人。 楚凌月淡然道:“年少无知,不懂情为何物,错把一时感激当成爱慕罢了。” 十三岁时,她曾不慎落水,被一少年所救,生死关头,误以为那一刻的心跳加快是喜欢,后来才明白那是劫后余生之下的错觉。 至于喜不喜欢女子…… 楚凌月心底没有答案,她并未因谁心动过。 褚韶阳托腮:“阿姐,你要多看看旁人啊,就像你说的,感激之情并不是爱慕,你不能因为唐槿救了你,就以身相许吧。” 好吧,她还是觉得唐槿配不上阿姐,她的阿姐那样好。 楚凌月不自觉地看了眼后院的方向,轻声道:“阿槿虽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我对她并无…我是说她很好。” 话音一顿,楚凌月及时改口,没有说出那句“并无爱慕之情”。 她和唐槿之间,始于救命之恩,如今乃是互惠互利,不过这些,她们二人心知肚明即可,不必与人详说,以免徒增麻烦。 她现在无心情//事,只想早日攒够银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褚韶阳却没有错过她欲言又止的话:“阿姐并不喜欢唐槿对吗?” 楚凌月呼吸滞了一下,眸底露出些许迷惘,一时没应声。 “阿姐,你不如早日和离,至于救命之恩,我们多赠唐槿一些银两就是,以后,我和爹爹会护着你的。”褚韶阳见状,连忙劝道。 楚凌月浅浅摇头,违心道:“韶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与阿槿成亲并不是因救命之恩,而是我心悦…于她。” 她如今不想与爹爹相认,若是接受了褚韶阳的好意,与二叔一家过多牵扯,恐怕只会让事情更难办。 况且,人总要靠自己的,如今唐槿需要她配合,她也需要继续拿小饭馆的分成,两人各取所需,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保持现状都是最稳妥的法子。 褚韶阳还想再劝,被走进来的唐老太太打断。 “该用午饭了,褚小姐要不要留下一起?”
第43章 唐老太太笑呵呵地走过来, 目光落在楚凌月身上,那叫一个慈爱。 她都听到了,凌月真是好姑娘, 就是眼光有点差, 嗯,幸好眼光差,不然也不会看上倒霉孙女。 唐槿那孩子也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 褚韶阳看到老太太, 想到自己方才劝楚凌月的话,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老夫人太客气了, 我还有事,傍晚再来。”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也想淡定一点、从容一点的,奈何早上见识到老太太拿拐杖戳人的大场面, 现在一看到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就觉得心里发怵。 唐老太太坐下, 道:“这孩子跑什么,留她吃饭跟要打她似的。” 楚凌月的目光往老太太手里的拐杖上落了落,心道韶阳说不定还真怕被打,也不知道老太太听到了多少。 “韶阳性子跳脱, 祖母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唐老太太微笑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祖母跟谁都不计较。” 言外之意,她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没漏下。 楚凌月抿了抿唇,主动解释道:“祖母不要误会, 我曾经并没有与旁人在一起过。” 若是唐槿听到这些, 她或许不会解释。 但面对老太太,她不想让老人家因自己的过往而忧虑什么。 唐老太太点点头, 状似随意问道:“凌月之前许过人家吗?” 楚凌月听到这话,眸光复杂了一瞬,而后缓缓道:“我十三岁那年,因为贪玩不小心落水,当时四周无人,两个小丫鬟也慌了神,幸好一个姓李的公子路过,把我救起之后也没有声张,更没有挟恩图报,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在水下,被救起来的那一会儿,心跳得厉害,年幼无知,误以为那是心动,也曾想过跟他在一起,后来才明白那只是劫后余生下的错觉,只是感激之情。 后来,十六岁那年,我爹爹曾把我许给一个世家大族的鳏夫做续弦,我多番反抗,几度想以死明志,幸得贵人相助,才没有做下傻事,再后来便遇到了阿槿。” 她一口气解释了两件事,语气不紧不慢,幽泉般的眸子不闪不避,望着老太太。 唐老太太自然看得出她说的都是实话,对她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我们凌月一贯明事理,识大体,说什么做什么都合老婆子我的意,不管你以往经历过什么,只要没伤害过别人,就是好孩子。” 楚凌月垂眸,十六岁之前,她也以为自己知书达理,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在爹爹被贬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往日那些围着她转的人全部换了嘴脸,那些恭维之词也都成了笑话。 好似人人都想来踩上一脚,才能显得他们是正义的。 也是在那一年,她才明白那些奉承她的话都是假的。 在那些人眼里,真实的她刁蛮任性,嚣张跋扈,是让人不得不敬畏的相府千金。 当爹爹权势不再,那些不得已之下的敬畏全部化作奚落,双倍反噬回来。 十年前的那些日子就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是用权势堆积起来的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这十年来,没有人知道曾经不可一世的相府千金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冷落和白眼,强迫自己接受天差地别的生活,强迫自己乖乖听话,不给爹爹添麻烦,强迫自己去做从前不屑一顾的事,去酒楼弹琴卖艺,去给人抄书作画。 逼着自己强大起来,努力补贴家用,除了挣银子,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 可人到底是难以改变的,她本性还是那个不愿委屈自己的相府千金。 所以在得知爹爹要把自己送给别人做妾时,十年乖巧,一朝回到最初。 她再次反抗了爹爹安排的亲事,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为自己而活。 唐老太太见她满脸怅惘,知道是想起了旧事,便语重心长道:“凌月啊,人非圣贤,谁年轻的时候没糊涂过啊,老婆子我当初都三十好几了,死了相公,养大了孩子,还心软做过糊涂事呢,只要咱们知错就改,以后好好过日子,就不白来这世上一回。” 她想起离家十几年未归的长子,一向通透豁达的眼里少有地浮现几丝痛心。 没良心的狗/东西,最好一辈子别回来,不然她打断那小子的腿,关起来当狗养着,也好过去祸害别人。 楚凌月郑重点头,她早已不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相府千金,她现在是楚凌月,今后也只是楚凌月。 唐老太太见她神色平静下来,笑笑道:“好了,说这么多,老婆子我都饿了,你快去厨房催催唐槿,再不吃午饭,天都要黑了,还有来娣那孩子,都出去大半天了,到现在还不回来,一个个的,真是不省心。” 老太太话音刚落,就见唐来娣提着几个琉璃瓶子回来了。 “唐祖母,凌月,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唐来娣扬着眉梢,把瓶子往桌上一放,“唐槿呢,快叫她来一起尝尝。” 老太太好奇地盯着桌上的四个瓶子:“这是什么?”还有这些细管子是干啥用的? 楚凌月从容拿起一瓶,拧开橡木塞,又拿起一个竹木吸管插进去,递给老太太:“祖母,这叫奶茶,秦氏酒阁一到寒冬腊月就会售卖此物,喝起来还不错。” 以往在京城,她没少喝,自从离京后,这十年里,她再也没有喝过,因为太贵了。 一瓶就要五百文,这么四瓶要二两银子。
103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