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她刚练习完一套剑法,正准备练习第二套时,萧莫辛回来了,她屏退身后跟着的侍女,进入殿门告诉她道:“长公主回来了,现正在万生殿吊唁先皇。” 长公主?姑姑。 江鸢背对着,眸低慢慢染上一抹柔情。 姑姑,江怀负,先皇生前甚是宠爱的妹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本可以一生安然无忧,却不愿留在朝堂,在皇考国丧结束后,毅然决然奔赴边疆守护大梁疆土。 此经一去已经两年,没想到再回来,却是参加先皇的丧仪。 江鸢记得那年,漫天大雪的都城,姑姑在离开之前,特意去买了三根糖葫芦拿到长平王府,她身着大红色的斗篷,一身铠甲潇洒下马,落在长平王府门口。 姑姑对她和江若依说道:“阿青在外守疆,这根糖葫芦给不到,我便给他留着。这两根,若依一根,小鸢一根,你们都是我江家的好儿女,以后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辅助皇上、好好守护大梁的百姓。” 姑姑把糖葫芦递到两人手中,在给江鸢时,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小鸢,你虽是庶女,却也不必妄自菲薄,只要肯努力,依旧能成为我大梁的栋梁之材。若实在不想入朝为官,那便好好幸福的生活,我们江家打下的天下,你有资格享受这太平盛世。” 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江鸢,要好好幸福生活,这些是连娘亲都未曾说过的。 长公主,是她一生最敬重的人。 萧莫辛柔声和她道:“长公主一向疼爱你们江家子孙,我记得长公主去边疆之前,曾给江家子孙每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就连你这个庶女都有份,她此番回来,一定会召见你和江若依以及小皇帝。” 江鸢不语,在等她说。 萧莫辛也不避讳,直言道:“此次跟随长公主回来吊唁先皇的,还有吐安国的使者,这吐安国向来崇武,喜欢以武会友表示敬重,所以三天后,便是会武之日。” 江鸢沉默片刻,问道:“你希望我参加?” “否则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何?” 果然,她是另有所图。 那日萧莫辛准备回宫之时,收到了三波暗卫的消息,第一波是江郑平那边传来的,说她回去后,被江郑平打废了。 第二波,是长公主和吐安使者回来的消息。 第三波,姚崇夜入长平王府。 想来这姚崇也是为了长公主一事才去的。 于是萧莫辛让暗卫将江鸢救回来,送进宫里,并在第二天在朝堂上和大臣商议,接见各国前来吊唁先皇的各路使臣的事情。 其中她有意无意提起了吐安国,并说:“谁若能在会武当中取得胜利,谁便坐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 这二十日里,长平王、姚崇、徐蔺之、左慈等人,在江湖广招各路高手比试,只为在三日后的会武上拔得头筹,好让他们坐稳这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的位置。 萧莫辛只选了一个人,江鸢。 萧莫辛侧过身往石桌那边走着,和她道:“虽然我是在利用你,但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你若赢了,便是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在文武百官面前出尽风头,我送你青云直上。若输了,你就是死人。当然,你也有不参加的机会,你现在就可以走,但以后绝对不能出现在都城,否则我再见你,就是暗卫将你的项上人头送到我面前。” “好,我参加。” 江鸢毫不犹豫答应她。 既然她可以做皇帝,长公主为何不可? 萧莫辛眉眼间慢慢柔和了许多,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到江鸢面前,距离咫尺盯着她的眼睛:“江鸢,我选你,不是因为你摄政王之女的身份,而是你有身手、有才智、有别人所没有的潇洒,有朝堂人皆有,而你没有的腐朽。” 江鸢冷脸道:“话别说的这么好听,太后,你若有更好的选择,不会选择我。” 萧莫辛:“起码现在是最佳选择。” 翌日,因长公主回朝,百官齐齐到达万生殿吊唁先皇,唯独缺了江鸢。 萧莫辛牵着小皇帝走到先皇灵柩前,轻声叫她道:“阿负。” 先皇生前便这样叫她。 太皇太后并非长公主生母,对这位长公主自然没有那般亲切,脸色很是严肃。 江怀负跪在灵柩前,听到这声音,她缓缓抬头看去,双眼红肿难堪,“皇嫂。” “皇嫂。” 她又喊了一声,双手提着丧服起身,走到萧莫辛面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昨夜在这里哭了一晚,今早她的声音很是沙哑沉闷,哭声连连:“皇嫂,皇兄他,他怎么走的这么突然,我已写信告诉他,今年中秋从边疆回来看他的。皇嫂,他怎么不等我回来啊,皇嫂,他怎么就走了啊。” 萧莫辛抬手安慰的拍着她的肩膀,忍着泪道:“阿负,先皇生前也一直在念你,说等你中秋回来,要好好跟你过的。” “皇嫂。”江怀负趴在萧莫辛肩头。 小皇帝在一旁紧紧抓着萧莫辛的手指,目光懵懵纯真,不知所措。 而百官在殿外听着这哭声无动于衷。 等长公主哭的差不多,冯正从一旁走出来道:“皇上、太后、长公主、太皇太后,时辰到了,该和百官们吊唁先皇了。” 江怀负松开萧莫辛,慢慢蹲下身来,拉住小皇帝的手,说道:“皇上,我是姑姑,我们一起来吊唁你的父皇。” 小皇帝仰头看了看萧莫辛,见母后应允了,他点点头:“好。” 吊唁,先由皇帝上香,接着百官在殿外跪下大哭,哭够了再由大臣劝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和长公主节哀。 约莫一个时辰,吊唁结束,冯正走出殿外,大声宣告:“百官,退!” 就在大臣们准备离开时,翰林院士林耀走出来,从袖中拿出藏了许久的圣旨,跪下道:“禀皇上、太后、太皇太后,长公主,臣有大行皇帝留给长公主的遗诏。” “什么?” “给长公主的遗诏?” 江郑平诧异的抬头看向林耀,先皇怎么会给怀负留下遗诏?这林耀还藏了这般久。 不止是朝中各位大臣和江郑平,就连萧莫辛眼神也闪过惊讶,那日她取圣旨时,只有一份,没想到他竟给江怀负也留了遗诏。 林耀起身,移步站在百官前,双手举着遗诏道:“大行遗诏,长公主接旨。” 江怀负从殿中走出来,跪在林耀面前,双手拱手道:“臣,接旨。” 林耀缓缓打开圣旨,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大声念道:“大行遗命,封,长公主为骠骑大将军、赐平远候,持虎符,统全军,辅佐新皇,安大梁之业。” 什么?持虎符,统全军! 这,这,这…… 萧莫辛顿时握紧拳头,眼神狠厉。 江鸢站在万生殿外围听到这里,她偏过身靠在宫墙上,低头深思,先皇让长公主持虎符,统全军,不是明摆着让长公主持兵谋反,当这大梁王朝的新皇吗? 看来永安殿这位的太后当皇帝的念头,恐怕要落空了。
第24章 文武百官都想得权, 权臣野心家都想得到至高无上的宝座。 做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但恐怕谁都没想到,他们这般煞费心思的筹谋, 终究抵不过先皇的一道遗诏。 长公主受旨听令, 她小心翼翼接过圣旨, 低喃道:“皇兄,为何不等等我。” 江郑平虽不甘心先皇如此安排,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他和江怀负之间的这点亲情, 于是他从列臣中踱步走出来, 弯身蹲在江怀负身侧,以兄长之姿安慰道:“阿负, 节哀, 皇上若是知道你这般伤心,一定会心疼的。” “大哥。”江怀负抓住江郑平的衣襟,低头抵在他的肩头, 泣不成声道:“我再没有二哥了,再也没有了, 大哥。” “没事的, 没事的。”江郑平轻轻安抚着,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水。 萧莫辛站在殿内,望着殿外这副兄妹情深的情形, 心中重新打起了算盘。 亲情,是江怀负最大的软肋。 夜渐深, 永安殿里还在剑身萧萧, 呼呵苍苍,江鸢打了一套又一套的剑法, 院落里的魏紫不经意间坠落几片花瓣。 等萧莫辛回来,已经是亥时,她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了一壶酒,头上花冠垂下的玉坠随着走路摇摇晃晃,看起来似是心情不好,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长公主的事情。 江鸢听到声音收剑站稳,远远看着。 萧莫辛径直走到石椅前,将食盒放上,弯腰落座,她取出食盒里面的玉露杯,将酒壶里的酒缓缓倒进杯中,随后一饮而尽。 喝完,萧莫辛又倒了一杯,依旧像方才般,仰头一饮而尽。 颇有美人月下独酌的意境。 难得见她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江鸢提剑一步一步过来,停至她身后,冷嘲热讽道:“你苦苦谋划这般久,最终还是被先皇摆了一道,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萧莫辛慢慢放下酒杯,指腹一轻一重的摩挲着杯身,随后偏头看她,说道:“长公主对先皇感情深厚,她不会背叛先皇,自然也不会谋反,更不会取而代之。” “可她会为了小皇帝除掉你这个外戚。”江鸢说着,把手中的剑抵在她的肩头,只要轻微用力,便能刺破她的脖颈。 萧莫辛僵住,不可思议道:“你要杀我?” 江鸢抬了抬剑身往她脖颈挪去,“既然你想争皇位,江郑平也想争这皇位,我为何不能帮长公主坐上这皇位?她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比你们任何人都适合。” 谈话间,夜风轻轻吹起。 满院魏紫花香跟风飘落进鼻息。 萧莫辛觉得这话甚是可笑,她笑了笑,说道:“我方才说了,长公主绝不会谋反,她也不会坐这皇位。” 这话江鸢其实是信的,可无论长公主坐不坐这皇位,她都无所谓,她只是想效忠一个自己觉得值得,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长公主便是此人。 萧莫辛松开手中的玉露杯,起身看向江鸢,她略过肩头上长剑,目光灼灼的走到江鸢面前,一字一句和她道:“江鸢,你可知,先皇在位这五年,荒政无道、贪恋酒色、碌碌无为,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大梁表面的繁华,却不知它早已从根部烂掉,需要有人去改变。这个人不能是长公主,因为她过于仁义,过去在乎感情,这样的天子只适合太平盛世,不适合现在动荡的王朝。可也不能是江郑平,因为他只在乎自己,若是他坐上皇位,殃及的将是整个大梁王朝的百姓,所以江鸢,能坐这个位置只能是我,你可明白?”
114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