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江鸢起身跟上。 跟在她后面,淡淡清雅的香气慢慢萦绕在鼻息,三千青丝披落在浅蓝色的斗篷上,看起来又黑又直,甚是丝滑流畅。 江鸢落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想要伸出去摸一摸,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走到河边一处人少的地方,萧莫辛从斗篷里拿出两盏一模一样的粉色莲花灯,她全递给江鸢:“带火折子了吗?” 江鸢双手接着,躬身回道:“带了。” 萧莫辛又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墨纸,吩咐她:“把这墨纸放进莲花灯里烧了,再把莲花灯放进护城河。” “好。” 江鸢弯腰单膝跪在地上,摸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莲花灯上的蜡烛,之后将墨纸放在橙黄色火苗上。 墨纸刚碰到,炙热的火苗便很快沿着墨纸的一边,蔓延烧至整张墨纸。 渐渐的,墨纸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江鸢隐隐约约看到上面写了一个字,得。 等烧完,灰烬全部落进莲花灯里,白/粉色上沾惹了乱七八糟的灰,江鸢全部拿起挪到护城河边,刚想放进去,她仰头看向萧莫辛,问她道:“你要不要自己放?” “不用。”萧莫辛道。 江鸢只好伸长胳膊趴在河边,一左一右把两盏莲花灯放进护城河,缥缈的烛火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眨眼间,它们便跟随着诸多百姓们的心愿,一起流向了河的尽头。 莲花灯走远,直到分不清楚哪个是她们的,江鸢拍着手站了起来。 “你今年二九,也该娶妻了吧。”萧莫辛望着远处的灯火透明的都城问她。 “啊?”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江鸢有点没反应过来,回她道:“是二九,十八了,不过娶妻这事我从来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娶了人家,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再说了,如今哪有姑娘肯愿意嫁给她,她老爹都不催,江鸢自己也不着急。 更何况她也没成亲的想法。 萧莫辛转头看过来:“我倒是……” “你打住!”江鸢制止她:“你宫里天天那么多事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操心我的婚事?你与其给我找,还不如给朝里每个大臣都找个,让他们没心思和你斗。” 萧莫辛:“……” 江鸢吼完,正身望着河面,怂兮兮的出了一口气,她吼的人可是当今太后。 真是平时野惯了,一时忘记了身份。 萧莫辛倒也没生气,只是道:“林丰阳一案,你在大理寺和朝堂里算是有了些名声,不过朝堂百官皆知,这大理寺从大理寺卿到狱卒都是我的人。如今你这般认真忙于大理寺公务,恐怕摄政王那边不会轻饶你,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将你从大理寺罢黜。” “姚星云呢?”江鸢平声问她。 萧莫辛眸色一深,回道:“继续留任大理寺,担任大理寺丞,再怎么说,姚崇也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儿子如何。” 江鸢忽的冷笑,毫不掩饰的拆穿这女人的心思:“这话,越听越觉得刺耳。姚家殿前司的权,你势必要分,所以姚星云绝不能离开大理寺,更不能进入朝堂,而姚崇为了护住殿前司的职位,也绝不会为此大动干戈。至于我,位卑身贱,又是江郑平不在乎的庶女,继续留在大理寺,说不定哪天就成为了江郑平用来背刺大理寺的一把明刀,到那时他大义灭亲留了个好名声,而你的大理寺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我留在大理寺,你不放心。” 她字字中的,萧莫辛倒是有些钦佩。 若是能为己用多好。 江鸢低眉叹了口,再次仰头,望着不知何处,无所谓道:“你想罢黜便罢黜吧,我刚好也少了这些麻烦事,以后继续过我快活风流的日子,听曲看戏。” 说罢,转身就走,背对过去时候,心里总归是咯了下,不太舒服。 她终究是可以被所有人抛弃的废物。 江鸢走了。 千月从角落处出来,走至她背后,抱拳行礼:“太后,已经让人跟着了,只要她与江郑平有任何秘密交谈,那边人就会动手。这次为了防止她逃脱,派了三十名杀手。她如今有伤,应该逃不了。” “嗯。”萧莫辛淡淡回着。 她抬头静静望着粼粼闪烁的河面,看着河面越来越少的莲花灯。 得,有舍才有得。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先失去些什么,江鸳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丝残留,算不上什么。 江鸢回到王府中,她原本是想从西厢房翻进去的,没想到刚翻了一半,看到几个家仆在这等着,应该是江郑平为了林丰阳一案,特意安排来的。 江鸢想了想,没从这边翻,她换了一个墙翻进来,刚进西厢房,几个家仆便冲过来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架在到了长平王府前堂。 江郑平和江若依在这里。 家仆刚松开手,江郑平走过来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周围的侍仆顿时拿着木棍齐齐朝她身上狠狠打去,江鸢条件反射蜷起身子,用双臂护在脑袋两侧。 咚咚咚,一棍接着一棍。 打了将近几十棍,江鸢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沿着唇角落在青砖上。 江若依从前方缓缓走来,站停在她面前,斥责道:“区区一个庶女而已,先是朝请郎,又是大理寺丞,能坐到这个位置,你以为你是谁?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咚,这一狠棍打在江鸢的腰跨间,她咳嗽着又吐出一口血。 江若依也没有叫停的意思,继续说她道:“你娘就是贱民,她勾引爹,才生下你这个贱种,你才有了摄政王女儿的身份,没有爹,你什么都不是。如今你竟然还敢帮着那太后,让爹在朝堂上失了威严,本郡主今天就打死你,让你这个贱种去九泉下找你的贱民娘。” 江郑平在一旁看着默不吭声,只觉得为何不早些杀了她,留着当祸害。 “老爷,老爷,姚大人来了。”管家急匆匆赶过来,绕过江鸢和江郑平说。 江郑平皱眉:“姚崇,他这会儿来做什么?” 管家摇摇头:“没说什么原因,但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 “把他带到书房。”江郑平赶去。 管家:“是。” 两人急匆匆离开。 江若依看了眼江郑平离开的背影,喊停道:“好了,剩最后一口气扔到西厢房,让她自己在那里慢慢咽气吧。” “是。”家仆们停下了动作。 其中两人把木棍交给另外两名家仆,他们弯腰,一人抬着江鸢的脑袋,一人抬着她的腿,把满身是血的江鸢抬回西厢房,直接随手扔在了院落里。 江鸢滚在地上翻了个圈,最后趴在青石砖上,全身的鲜血慢慢染满了青砖。 她想动一下胳膊爬进屋里拿药,但胳膊被打断了,根本动弹不了,双腿也像是废了一般,怎么挪都挪不动。 噗,江鸢从胸腔里再次吐出一口热血,整个唇瓣都被鲜血染红。 眼睛里的血丝愈发多了起来。 “江鸢啊江鸢。”她自己念着自己的名字,翻身躺平,眼神呆滞的看着黑夜里皎洁的月光和点点的繁星,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摄政王的女儿?太后的入幕之宾?其实,你就是个废物。江郑平想杀你,太后想杀你,你仗着会些武功,有点小聪明就想独善其身,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你有此下场,皆是你自作自受。” “江鸳,你连小青姑娘都不如。”
第23章 江鸢再醒来, 已经是两天后。 她全身阵痛的睁开眼睛,头顶是膏粱锦绣,鲁缟齐纨, 如此奢华的装饰, 定不是她那破布填满的西厢房, 而且看这金黄的色彩,应当是宫中的那位太后的寝宫。 呵,江鸢还以为那晚护城河一别, 她派来的杀手会借自己将死之际, 补上一刀杀了自己, 没想到她倒竟救了自己。 “醒了。”萧莫辛端着粥过来。 江鸢下意识想动着坐起,但这会儿才发现胳膊和双腿都打了板子, 她能转动的只有脑袋, 好像粘板上的鱼肉,又烂又臭。 萧莫辛提着长裙弯腰坐在床榻旁,轻轻搅动着八珍汤, 舀起一勺轻轻吹凉,低身送到她嘴边, 温声道:“喝点粥吧, 两天了,只喝了些水,肚里应该是饿了。” 江鸢张嘴吃下, 不热,刚刚好。 她喝一口, 萧莫辛喂一口, 一碗八珍粥很快便见了底。 喝完最后一口,萧莫辛把勺子放进碗里, 搁在一旁高腿木桌上,又折身过来,从袖中拿出细绢帮江鸢擦拭着嘴角,说道:“打成这样都没死,也是你命大。” “也多亏托太后洪福,没有最后补我那一刀。”江鸢看着她说。 萧莫辛擦拭的动作猛然滞住,抬眸对上江鸢眼睛,以前每次见了,她这双眼睛总是灵动的活泼,一眼就能望到底,今日却是变了,像沉寂许久的古井,平静如斯。 萧莫辛缓缓收回手,轻笑道:“身体废了,脑子倒还是清醒。本宫找人把胳膊给你接了回去,身上的伤也用了最好的伤药,不出一月,你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 “然后继续利用我?我对你来说,难道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经历了这几次的暗杀,江鸢已经对这位蛇蝎美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她今日救自己,定是他日有所图。 萧莫辛只当没听到,说道:“你大理寺丞的官职,本宫没给你罢黜,虽没有罢黜,但你这样,恐怕也做不了什么,那就在本宫的寝宫里待着吧,有人贴身照顾。” 江鸢讥嘲道:“你就不怕江郑平发现我不在西厢房,他有所怀疑?” 萧莫辛给她盖了盖被子,慢慢起身,低眸如看蝼蚁,冷漠道:“一个早该死的人,死在哪不都一样吗?怎么,你还指望他给你收个尸、建座坟,在你面前哭一场不成?都死了一次,就别这么单纯无害的只顾耍小聪明,你弱一时,别人欺你一世,只有身处高位,才能决生死。本宫既然给了你一次生的机会,你就好好把握,否则本宫随时可以取回来。” 说罢,萧莫辛转身离开了寝宫。 江鸢就这样留在了永安殿,白日黑夜都有一名婢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萧莫辛偶尔来一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公务和百官斡旋、甚至还会陪小皇帝伴读。 第二十天,江鸢已恢复大半,下床走路不成问题,胳膊也能稍微提些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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