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家人绝对的掌控欲和威压,不容林泽熙有任何一丝反抗。 如果有,甚至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她一定是疯魔,她一定被恶鬼附身。 当立即去除,刻不容缓。 第二天,在邻里的帮助下,林泽熙她妈,请来了一个身披黄道袍,蓄着山羊胡的老道长。那道长眼睛细窄,微眯起看不到缝,嘴巴秃,高颧骨,长得瘦,脸上皮肤像是撑得薄薄的贴在骨头上。 总之长得和仙风道骨沾不上边,倒像是个贼眉鼠眼的敛财贼。 刚到第一天,林泽熙家买各种贵价烟酒、熟食好声好气招待,还额外塞了个大红包。说是要表诚意,让上头的神明满意,道长做事才尽心。 道长到来,阵仗很大,没事做的邻里也过来看看热闹,看看道长如何进行驱魔。 在众人的目光下,道长摸着山羊胡,高深莫测,开始观察林泽熙。 此时的她正被五花大绑绑在大厅里的木椅上,因为她早些时候拼命抵抗,坚称自己没有病,更没有疯,真正疯的是他们,她一点错都没有。 道长端详片刻后,从宽袖里拿出一张写了符文的黄纸,拿厅前供奉神位的烛台上点火,再用掌风扇到林泽熙面前,火忽然就灭了,未燃尽的黄纸碎片纷纷落下。 道长尖叫一声,大惊失色。说林泽熙阴气太重,是被女鬼缠上了,才会变成现在这副阴恻恻的模样,那封信的内容,那个名为小日的女人,就是佐证。 要想去除,需要三味至阳之气,并且驱邪仪式必须从明天开始。 林泽熙父母慌不择路,忙请教如何集齐这三气。 道长说:“头两个气很好收集。第一个是带有狼牙的银质弯刀,狼牙血性烈,阳气重,要出了鞘的,刀尖朝上放置在你孩子睡觉的枕头之下。” 正好林泽熙家有个早年爷爷辈北上打猎留下的旧狼牙,只需去铁匠铺定做一把,晚上就可拿到。 “第二个是烈日之气,顾名思义就是天上的太阳。太阳最盛之时,是女鬼最虚弱的时候。”讲到这,道长掐指一算,算出明天午后二时十分,为太阳至盛至阳时刻。交代林泽熙家需备齐祛邪所需要的东西,但他卖着关子,不说买什么。一再追问后,便说是仪式过重、繁琐,神明不满意,没告诉他。 林泽熙她妈这才听懂了话,忙又塞了个厚红包。道长喜笑颜开,倒豆子似的交代了一堆要买的。 至于这第三个,道长说是至阳之人,但这个人选,要明天仪式顺利完成,才知晓结果。 第二天,过正午后,大概午后一点,昨天围观的人群又来了。想看这个本领通天又可通神明的道长,如何扑杀恶鬼罗刹,邪祟鬼魅。 道长酒足饭饱,叼着牙签慢悠悠起身。来到院子前的神台桌。林泽熙父母依其吩咐买来桃木剑、狼牙弯刀、黄道经幡、干草、八卦镜等等一系列祛邪工具,将道道黄符贴于房屋门窗,挂上八卦镜和扎好的干草于正大门上方的正中央,一柱手臂粗的香插在香坛中间,五道经幡布绕于其中,再来到前面被椅子捆缚的林泽熙面前,五道经幡分别穿过椅子上的木条,分别束住她的双手、双脚、还有脖子。 她低垂着头,被换上了一袭白纱衣,双眼无神,唇瓣干裂,不再挣扎,不知道到底是起了作用,还是已经服了软,懒得抵抗。 她已经不吃不喝一天,因为道长说这是除秽——林泽熙毫无生气,意味着恶鬼虚弱。 午后两点十分,万里无云,太阳高悬,最毒辣的时候。道长披着土黄袍,举桃木剑,另一手端着他自己带来的神仙散,嘴里呢喃咒语,白眼半翻,绕桌走了一圈又一圈,声音抑扬顿挫、时急时缓,比所谓的中邪更像个中邪的。 桃木剑在空中挥了好几下,一直到他在林泽熙面前站定,念咒声戛然而止,他的面部抽搐,白眼翻得更厉害了,静止片刻,忽然大喝:“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上翻的白眼落回原位,他用药粉涂抹在桃木剑上,而后挑起林泽熙身后的经幡,用力划破,大喊一声:“破!” 被斩断的经幡边沿顿时起火,人群当即惊呼,眼见经幡不停燃烧,在布帛上留下歪扭的焦黑色印记,行至中途,道长拿过香坛旁的符水喝了,含在口中,又猛地朝那些火苗喷去,那火霎时被熄灭,腾起浓白的烟。 这时林泽熙脑袋一歪,没了动静。她妈忙上前查看情况,发现她是昏了,转头问小鬼是否已除?这孩子怎么回事?道长喘着气,仿佛干了天大的、耗费精力的事。 过了会,道长才道:“这小鬼难除,所幸被我神重创,那些黑印和白烟就是它逃跑的痕迹。至于这孩子昏了,等会灌点糖水米汤就可恢复。” 众人被那场神乎其神的驱魔大法震得后怕又入迷,林泽熙一家则是完全信服了这道长的话,完全听之任之,速去请教下一步该做什么? 道长说:“小鬼会在夜晚阴气最重的时候重新附上这孩子身子,需要和至阳之人同处一晚才可彻底扑灭。” 林泽熙她妈更急了:“那、那这可怎么办啊?我孩子可不能再着魔了。” “至阳之人,一般只需和普通男人同处一室即可,无奈小鬼厉害,普通人怕是遭不住。” “那、那您也不可以吗?” 说到这,道长面露为难,“这个人选可以是我,只恐毁了您家女儿清誉。” 林泽熙她妈拽着一家人在道长面前当中下跪。 嘶喊声尖得像滚沸中开水壶。 “不会的不会的!有您出手相助,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清誉名声哪比得上人命重要,何况您仙风道骨定不会干出旁的事,只求您救救我那苦命的娃!” 在一番磕头中,那道长才应允了这番请求。 强调今夜会开始除鬼,屋子里若有任何声响,都切勿开门开窗,也不要再有人员聚集,露出动静,否则小鬼钻了漏洞出逃,一切前功尽弃。 讲得郑重严肃,林泽熙她妈忙不迭点头。 这场驱魔仪式一直进行临近傍晚才结束,人群散去,大门紧闭,听老人说后来那道长晚上又加固了了好几道符封在门窗上。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半夜时,老人听到了林泽熙的喊骂声,嘴里念着:“这世上没有鬼,你们才是恶鬼!” 而后就是瓷碗碎裂的声音,后面一长串关门声,吱呀作响,格外凄厉,林泽熙的声音就没了。已经被关进了房间里。大概过了不到义雄安世,老人被那开门吵醒,是那道长进去了。 眼下我和玉眉到的时间,林泽熙已经在房间呆了快四个小时。 因为道长那些嘱咐,她家里人离房间远,我们在的时候,连他们的人影都没看到。 听完这些讲述,玉眉急赤白脸,直呼林泽熙她家人彻底疯了,“林泽熙没病都得被折腾病了,还驱鬼,我看那道长和她家里人,才是最大的祸害!” 老人哎哟一声,摆手让我们赶紧住嘴,“神鬼的事,哪能是你们说得了的!” 玉眉气得快要炸了,扭头问我:“你信吗?” “我不信。” 妄图纠正这些人根深蒂固的封建和迷信难于登天,我拉着玉眉离开,“走,我们去把林泽熙放出来。” 林泽熙所在的房门挂了铜锁,窗也关得严实,玉眉推了几下,无果。恼恨地将面前的黄符封条全数撕碎,我们冲着门喊林泽熙名字,希望她有所回应。 忽然一声重响,男人咬牙痛骂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女声一声凄厉的呻吟。而后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总之声音越来越乱。 看样子是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听得人心惊胆战,林泽熙一声“去死”重击耳膜,玉眉第一时间去到院子前拿来捣衣的木棍,朝木窗奋力一击,终于把窗砸开。 扑鼻的血腥气让人作呕。我心一沉,直到玉眉翻过窗,我才看清屋内的景象。 林泽熙右下腹血染白衣,衣衫凌乱,靠坐在床尾下。手持狼牙银刀,刀尖抵在地上,血顺着刀锋一滴滴落,晨光照得她一张脸苍白,鲜血刺目。 而她的旁边,是黄袍子半敞开的道长,裸着的胸上糊着大片的血,蔓延到地板上,流到了林泽熙白纱衣的裙尾,豁开的三个血口子还在冒血,毫无动静,看样子已经死透了。 当时的惨烈悲壮,我后来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鼻息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 林泽熙伤得很重,血快要染透她的下半身。 玉眉跑到她面前,想要带她去医院,林泽熙气息微弱,但仍笑着看看玉眉,复又看看我,“你俩总是结伴来,结伴去。” 玉眉气急,急得都快哭了,“这种时候还扯这些干嘛,我背你去医院,现在!” 可刚拉上她手,林泽熙已然毫无力气歪靠在玉眉怀里。 “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是快没救了,医院太远,单凭你俩,到了我血都流干了,死在医院不吉利。”林泽熙往玉眉身上又靠了些,“倒不如让我死在你怀里吧。” 玉眉吓得手都在颤抖,一点动作都没有,“你别犯傻,我们去喊人,会有人帮的。” 林泽熙自嘲笑笑:“帮?他们怎么帮我呢?其实我死了才快活,江叹铃,你别去喊了。” 她喊住我,“你们就当尊重我的遗愿,我不会怪你们的。” 我顿感双脚沉重,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回过身来。给她整理她凌乱的衣衫,任凭谁看了都知道,早些时候发生过什么,她上身露出的肌肤青紫交加,有鞭痕、勒痕,有那道长侵犯的吻痕……全压在了瘦如残柳的林泽熙身上。 玉眉怀里的她带着一种平静淡然,她说死在旁边的那人,趁她昏迷,摸遍她全身,一直到解开她上衣吮咬,她听到了玉眉喊她,醒来,看见一张丑脸。 林泽熙回忆刚才的事仿佛想到个滑稽的笑话:“哪知道一睁眼,就是那张大丑脸,都没来得及恶心,我怕我吓晕回去。” “那所谓的道长道貌岸然,虚伪恶心,轻轻几个把戏,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我家里人霸蛮专制、愚昧无知,他们说我身上有鬼,其实恶鬼只在他们之中。” “枕头下的匕首还挺天意弄人,我妈想给我治病,没想到反倒把我往死路推,那男人先我一步抢过刀,捅了我,我费了老大劲才抢回来。” “他压在我身上,我才忽然明白你对我的讨厌和恶心。”林泽熙晃着三根手指,得意地强调着,“捅了他三刀,他死得透透的。” 玉眉静静听完,表情仍旧木然空洞,那僵持很久的双手,到这时候才虚虚揽住怀里摇摇欲坠的人。 一滴眼泪从脸上落下来,玉眉很认真地说:“我没有告密,也没有泄密,你说只说给我一个人听,我谁也没有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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