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点羡慕她妈能不管不顾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管的状态。 路过隔壁病房,夏炎听见里头传来争吵: “我跟他们拼了!什么意思?一个果篮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你小子给我站住!人家有权有势,你拼得过人家吗?” 夏炎脚步钉在原地。 这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橘子味汽水黏腻腻泼满一身,空气里的全是甜得发腻的香精味。 秦正。 之前嘲笑她“挺有意思”的人正慷慨激昂,愤世嫉俗: “可我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现在还昏迷不醒,他们负责人都不出面吗?哪有这种道理!给的那几个钱连药钱都不够!” “阿正!你爸已经出事了,我不想连你也……” “妈这事你别管,我今晚就去找陈哥,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有护士从夏炎身边挤进去,呵斥道:“病人家属!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里头年轻气盛的声音“切”了一声,年迈女声连连道歉。 秦正家里夏炎有所耳闻。 他爸是个小包工头,这些年跟着房地产起飞猛赚一笔,所以秦正在学校里花钱大手大脚的。他妈也得以在家里全职做家庭主妇。 听这意思好像他爸在工地里出了事,他家应该断了唯一收入来源,难怪秦正这么激动。 ‘风水轮流转。’现在变成她是看笑话的人了。 夏炎阴暗地想,虽然秦父出事是个惨剧,但她此刻没有推门而入对秦正怼脸开嘲就是她的善良。 她推门进了何闻莺病房。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贪玩而荒废学业。”夏炎坐定,把吉他抱在怀里,望着病床上的女人,“但没办法,我已经长成这样了。” 床上何闻莺眼皮动了一下。 只是神经反射。 夏炎对此习以为常。 之前夏炎也说过一些刺激何闻莺的话,最多也只能收获一些神经反射。 医生说有总比没有好,因为其他人和她互动时,连这些反应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仔细想想,好像她和何闻莺在一起就没有不惹她生气的时候。 夏炎长大才知道,何闻莺是为了她爸的拆迁款嫁给他,但没想到她爸一点点把家产败没,何闻莺大失所望,不得已把后半生的富贵梦架在夏炎身上,叮嘱她好好学习嫁入豪门,为她日后能荣华富贵。 何闻莺也许像盛昌平那样对夏炎规划了许多,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在夏炎身上一一实践了。 过了几秒,夏炎“啧”了一声:“他们说听音乐是个能提供‘刺激’的方式,刚好我这几天写了首歌,给你参考参考,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你如果觉得难听就坐起来把我骂一顿。”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何闻莺,说:“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她轻声弹起吉他。 她的举动很轻,吉他声音在病房里轻柔流转,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比起给况贝贝弹的时候,夏炎动作熟练很多,但她越弹越慢,像在海底起舞,弹到一大半,手指关节就被无数缄默的海草束缚,侵蚀,随即迅速生锈,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弦声停下,病房里如深海海底一般寂静。 何闻莺的眼皮似有所感地抽搐了一下。 难道她真对音乐有反应? 夏炎听到自己心脏在砰砰直跳,她强压下情绪,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望回病床上:“对了,我还加了个乐队,明天就要表演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上台。我想了想,如果我上台了,就把表演录像在你床上24小时360°无死角环绕播放,吵死你算了。” 琴弦快要嵌到骨头缝里,床上的人却没有动静。 兴奋来得急也去得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邪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来,夏炎压低声音:“第二个元旦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无名火升起又扑了个空。 她连发泄情绪的对象都没有。 夏炎忽而觉得没劲透了,她一点点退出病房。 好像再多待一秒,就有酸胀的苦涩从胸口溢满而出。 夏炎冲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眶微红,她又鞠了捧水,把这点红色也悉数抹淡。 平息了许久,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发现靠近的楼道里又传来秦正的声音: “我查了,盛世建工的老板果然是盛昌平。传闻没有说错,盛昌平的女儿就在海中,高三一班。” 夏炎停下脚步。 “我当然确认,我找海中的朋友要到了学校通知,校庆邀请函上都写的邀请著名企业家盛昌平做家长代表发言。” 奇妙的冷静席卷夏炎的大脑,她本能地打开手机录音。 “放学去学校堵她绝对错不了。兄弟们帮我这个忙,到时候让盛昌平大出血,绝对能回本……有什么关系嘛?就吓唬吓唬,一个女的能翻起多大浪?” 真能回本吗?夏炎表示怀疑。 她想起和盛烟的初遇,那时盛烟好像就因为盛家工程问题被人骚扰,似乎也很难从盛昌平手里撬到一分钱。 “别跟我提那姓夏的,上次是大意了,下回碰上她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就一句话,跟不跟哥干?给个痛快!” 夏炎差点笑出声,秦正狐假虎威这毛病还是一点没变。 那头秦正得到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正要往回走,就感到脖子有个冰凉的东西被抵住了。 “秦正,好久不见。” 夏炎的声音如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吓得秦正一个哆嗦:“夏、夏炎?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手里拿的什么?” 触感冰凉又尖锐,秦正害怕是自己想的那个东西。 “谢谢你还记得我。”夏炎压低声音,透着股威胁,“如果不想像上次那样被玻璃渣划伤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 秦正吞了吞吐沫:“你想干什么?” “来给你一个忠告。”夏炎说,“无论是绑架还是敲诈勒索可都会判刑的。” 被戳到了密谋的小心思,秦正一惊,嘴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炎淡淡笑道:“谁知道,我乱说的。” “……我说你哪来继续读书的钱,原来是傍上了豪门。”秦正顿了下,讥讽道,“当有钱人的狗爽吗?也是,帮她们跑腿总比跟我们混要好,难怪你有胆子和我们翻脸。” 夏炎踹了他膝盖一脚,在秦正往前扑的时候扯住他衣领,拉回来:“刚刚的话我全部录音了,不想我报警就继续说。” 秦正咬牙切齿:“你他妈的!” “我妈挺好的,谢谢关心。”夏炎皮笑肉不笑,“你海中的朋友没有告诉你那条街区的派出所就在海中隔壁吗?只要你敢闹事,我马上就把录音交过去。” 秦正有些忌惮了,但他依然讥讽:“这么护着?人家把你当个人吗?她是什么家庭?你又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他越说越来劲:“夏炎,虽然我俩有过矛盾,但你跟她混还真不如跟我混。这样,不如你把她约出来,到时候拿了钱也有你一份。” 夏炎听了倍感失望:“秦正,我曾经也把你当作朋友。” 因为她一无所有,所以连一点过往的,虚假的温情都不愿撕毁。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跟他好声好气地商量。 好像这样她就能抓住一丝曾经确实存在过的归属感。 夏炎说着,把秦正往前狠狠一推,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快步回到病房,脸上还挂着不减的笑意。 她笑得牙根发痒,那用来威胁秦正狐假虎威的钥匙回刺到手心,就连胃也跟着痉挛。 那无所从的孤寂感好像要把她拽到深海,吞噬殆尽。 夏炎望着病床上的人,声音很轻,生怕被人听到一样,喃喃道,“快醒醒吧……妈妈。” * 深夜,万籁俱静。 盛烟原本打算早早睡下为明天养精蓄锐,但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回忆明天的走位和演奏,越想越精神。 就在这时,枕边手机嗡的响了一声。 屏幕亮起时间:凌晨一点。 这么晚了,谁会发来消息? 盛烟捞起手机,划开,发现是夏炎发来的消息,她看清后瞪大双眼。 夏炎:“明天我能上台吗?”
第18章 前奏【开始倒v】 宿舍黑沉沉的。 鹅黄色窗帘将窗户遮掩封闭, 没有一丝光透进来,愈发趁得手机屏幕上的微光明亮。 盛烟觉得稀奇,嘴角不自觉翘起, 心情大好的问:“怎么改主意了?” 夏炎愿意真人上阵,盛烟求之不得。 因为夏炎不配合, 所以之前排练时先录了吉他的底音, 阿飞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上, 但一想到元旦晚会实况转播又怂了, 生怕他妈看到回家把他骂一顿。 对话框那头传来“对方正在输入消息……” 闪烁,又停下,又正在输入。 如此反复来回许久, 夏炎才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盛烟笑了:“你不也没睡?” 深夜睡不着的理由太多了,再问就不礼貌了。 夏炎顿了顿,直面了刚才的问题:“盛烟, 我们是朋友吧?” 是的……吧。 没等盛烟回答,夏炎继续说:“为朋友两肋插刀, 有什么不对呢?” 夏炎发完这条消息就把手机倒扣在心口, 企图用它盖住砰砰的心跳。 她盯着头顶泛黄的天花板好一会儿, 侧身拨弄放在身旁的琴, 在黑暗里只有顺滑的弦被无限放大, 她指腹一路往下,直到触碰到一块粗糙表面才停下。 那是箱体上的创口贴。 她眼睛干涩,闭上眼,眼前又是何闻莺把吉他碰倒的画面。 盛烟见夏炎发了个晚安就失联了, 忍不住笑了下, 觉得夏炎这人挺有意思的。 大多数时间她都直来直往,口不择言。 但有些时候就像她吉他上标志一样的创口贴一样, 明晃晃地告诉你她的心口不一,极尽遮掩。 她用创口贴做纪念,遮盖箱体的伤疤。 她又在用舞台纪念着什么,用朋友遮盖着什么东西呢? * 次日盛烟跟虞之淇和谈佳乐说夏炎会加入表演时,两人毫不意外: “我就知道她迟早会上台。” “她就是别扭。” “要不然怎么会浪费时间在排练上?录一遍不就好了?” 面对谈佳乐“是什么改变了你”的询问,夏炎随口胡诌:“是艺术。” 虞之淇:“……” 元旦晚会从下午开始,中午却无端起了股寒风,天色阴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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