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换了乐器。 唐老师两三步把玻璃门拉开,张口呵斥:“张志成!你又偷懒!” 卷毛虎躯一震。 唐老师还想把炮火轰到夏炎身上,却被盛烟打断:“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没看他。 唐老师诧异:“您和她认识?您早说呀。” 他暗自庆幸,还好没骂出口,差点冲了龙王庙。 夏炎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盛烟面前:“这话不该我问你吗?” 气氛微妙地逆转了。 夏炎视线在盛烟和唐老师身上逡巡,想起刚才瞥到的联系人备注,眯起眼睛:“小盛总……怎么会在我们这种老街破巷里开店?” 老街位置相对偏僻,虽说这条街都做的琴行生意,周边也开了不少培优点,但这条街离夏炎家太近了。 联系上次盛烟偷偷跟她回家,很难不多想。 所以无论是盛烟背地里做生意这种行为,还是选定的地点,都太超出夏炎认知。 前者不像高中学生,后者好似蓄谋已久。 盛烟只晃神了一下就定住。 她不想让唐老师和学员看笑话,说:“换个位置聊?” “我要看店。”夏炎指了指背后的琴行。 “那就在店里聊。” 盛烟冲唐老师微微颔首,态度不容置疑:“麻烦您了,您先忙去吧。” “是。”唐老师领着卷毛轻轻和上门。 虽然很想继续留下,但他还没这么胆子敢听老板的八卦。 盛烟跟夏炎进了琴行,满墙挂的木吉他折射着圣诞彩铃的微光,投在老旧的地板上,木板踩上去嘎吱作响,连带悬挂的装饰物叮当摇摆。收银台台面放着夏炎的作业本,拿小木屋模型压着,以免被风吹走。 就像北欧燃烧壁炉的老屋,空中还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木香。 夏炎给盛烟找了个板凳。 “我没想到你在这里打工。”盛烟没坐,而是撑在台面上,把玩木屋模型,扫了眼桌面上的作业本。 “你觉得可信度高吗?”夏炎冷笑,“我说过不要窥探我的生活,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我发誓!”盛烟定定地看着她。 她发起誓来会盯着人的眼睛看,语气缓慢而低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真的不是有意,只是上次不小心去你家后回校时发现了这个地方,后来又让乐乐做了个调查……你知道的,她外联部的,也爱和外头公司打交道,我觉得位置价钱都很合适,就租了下来。” 这话不假。 这条街一左一右连着两所学校,许多学生会抄近道从这里穿过,教培和琴行是这条街的生意主旋律,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只是夏炎打工的二手店在街上位置稍偏一点儿,客流量相对少些。 “你倒是和谈佳乐配合得好。”夏炎语气松了些,带着些揶揄,“所以你来这里开店?” 她半开玩笑:“是不是以后还要带着谈佳乐一起开公司?” “我俩从小认识,她刚好对这方面感兴趣,未必不可以。而且我早就有想法了,只不过之前资金有限,没找到合适的。”盛烟淡淡道,“你那天也听到了,盛昌平不是要跟我撇清关系吗?我总不能饿死吧。” “你哪儿来的钱?” “之前攒的。” “可你还没成年,怎么签的合同?”夏炎不解。 “让司机代签,背着盛昌平,收益分成。”盛烟条例清晰。 夏炎恍然,自问自答:“你哪里来的时间……所以也是司机代理?” 盛烟纠正:“不,大方向和细节我都跟,只不过需要他跑腿。” 夏炎逐渐被说服。 “……真能挣钱啊?这地方这么偏。” 夏炎语气有点酸,她一度想过无数种赚钱的方法,但从没想过钱生钱这种方式。 她和盛烟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点夏炎一直清楚。 只是最近在一起厮混让她快要忘记这些。 纵然音符可以连接五条平行横线,但沟壑依然存在,这些平行线拥有不会相交。 盛烟轻笑了下,她手指掀开夏炎作业卷子,抬头:“正是因为地方偏,所以要做差异化竞争。” 夏炎:? 盛烟眼神示意,夏炎才注意到盛烟还带了个包。 包里鼓鼓囊囊,搁在板凳上,拉链被挤开一角。 夏炎一翻,发现全是复印的笔记。 “期中联考全省第一的高三笔记,没人不想要吧?” 盛烟眨眼,语气得意。 “既然做的是高考客户群,当然要看到核心需求。” “没想到你还有做生意的天赋。” “可能这就是遗传吧。” 盛烟自然而然接话,后知后觉自己遗传的是盛昌平的“天赋”。 她笑意淡了下来:“刚才当我没说。” 夏炎知趣没提。 “所以你今天是来送笔记的?” “是,节假日有空,顺便来看看。” 两人微微沉默。 节假日本应呼朋唤友同家人团聚,但却是她们最自由的时间。 卢梭说,人人生来自由,而无所不在枷锁之中。 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那么把这些关键社会枷锁拿掉之后,我们还剩下什么? “总之,我这次真的没有跟踪你。”盛烟取出笔记,出门往外走,“你可别把什么账都往我头上算。” 她出门给唐老师送笔记底稿,回来时手里捧着一颗红苹果。 在夏炎疑惑的视线中,盛烟把苹果压在夏炎试卷上,八面玲珑地说道:“平安夜快乐。” 她身上还卷着外头带来的寒气,鼻子被冻得通红,在氤氲的彩灯下眼睛黑亮有神,像误入林间驯鹿。 夏炎心跳漏了一拍,生怕惊扰了似的,微不可闻地从喉咙里说了声:“你也是。” 从未有人给她准备过礼物,所以她也没有过节送礼的习惯。 在夏炎眼里那些都是无聊的仪式,商家的套路。 但现在她头一回意识到没有回礼是一件如此窘迫的事情。 盛烟顺手拿笔在试卷上画了画:“顺便,你第18题辅助线画错了,可以考虑把AD和BC反向延长试试。” 一句话把夏炎拉回无情的数学现实。 人情窘迫荡然无存,只剩大脑发出无能狂怒的叫嚣。 夏炎从耳根红到脖子下逐客令:“事情办完赶紧走!不要打扰我看店!” 盛烟忍俊不禁:“不客气,就当封口费。” 她把食指放在唇边:“要和谈佳乐她们保密哦,我不想这事让太多人知道。” 人言可畏,谁知道一些有心人会不会添油加醋捅到学校?虽然这事不犯法,但盛烟不想惹麻烦。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你当初就不要开。”夏炎冰冷无情地嘲讽。 最后盛烟是被夏炎驱逐出店的。 盛烟走后,夏炎还能闻到她留下的冷香味。 她又出门透了个风,让自己大脑冷却下来,隔壁卷毛敲的架子鼓隔着隔音房传出来,像闷闷的雪块砸地,很适合放空。 回来,深呼吸,夏炎在台前坐定,计划抓紧时间把剩下的卷子写完。 但盛烟画的辅助线却频频在脑子里闪现,两条线被拉得无限长,一直到题目的中点才有交集。 解题思路却如雪地初晴,豁然开朗。 整张卷子做完之后,辅助线反而更加挥之不去了。 她无意识沿着辅助线将视线继续拉长,最后落在试卷外的红苹果上。 像王后送给白雪公主的毒苹果一样红。 夏炎被自己冷不丁的联想逗笑,她拿起苹果咬了一大口,汁水充沛,香甜四溢。 她想到回礼。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被盛烟的一点小恩小惠打动。 对盛烟而言,无论是这次的苹果还是之前的创口贴,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夏炎心里清楚,这只是基本礼貌。按照社交规则,她随便回个贺卡或者巧克力这种大众礼物都可以。 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这是盛烟特意买的苹果。 她来时只拿了包,里面放的全是笔记资料。 但出去递了个资料的工夫,她还是记得特地去外面挑了个最圆最红的苹果。 说实话,夏炎很难想象盛烟在摊贩前挑水果的模样。 感觉这些只要她招招手,就有人为她精心选好,直接献到她手上。 辅助线还在眼前晃。 夏炎眼神继续漂移,顺着另一条线落到贴了创口贴的吉他上。 在漫长且无聊的看店时光里,她做了作业,听了课程,练了吉他。 过去心烦意乱时,夏炎喜欢咬虎口,但自从有了吉他,她没事就喜欢乱拨弦。 音乐能平心静气是一方面,琴弦对指腹的刺痛感是另一方面。 声音和痛苦都是真实的。 夏炎杂乱无章地勾着弦,苹果啃完那刻,她伸手盖住震动的音箱。 她知道自己该给盛烟什么回礼了。
第16章 酸梅 第二天中午,夏炎没有出现在练习室。 盛烟觉得奇怪,练习完去夏炎教室打探她的行踪,刚好碰见班长况贝贝出来打水。 况贝贝原本睡眼惺忪的,脸上还有趴在桌上的压痕,看到盛烟瞬间精神了:“盛学姐!” 她左顾右盼,发现身边没有其他人,随即反应过来:“你来找夏炎吗?” 盛烟点头:“她练习时没出现,来看看。” 况贝贝了然:“她请假了,听说昨晚没睡好,下午会来的。” 话音刚落,况贝贝指了指盛烟背后:“诺。这不来了吗?” 盛烟回头,夏炎正打着哈欠,神情疲倦,姗姗来迟。她背上还背着吉他,逆光走来,只剩一道黑色剪影。 看清盛烟,夏炎面容诧异:“你怎么来了? ” “怕你昨晚被琴行老板压榨过劳,特来慰问。”盛烟古灵精怪问道,“我走后发生什么意外了吗?听说你请了半天假?” 盛烟回忆昨夜自己去视察时已经九点多了,既然夏炎正常看店,按理说不该有任何异常。 夏炎一愣,恍然:“哦,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弄晚了,睡到现在才醒。” 离近了,她脸上的黑眼圈更明显。 盛烟靠的那么近,好像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夏炎后退了一步,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不自然地说:“今天不是自由练习吗?我以为不用去。” 她有些不自在,不可思议的语气透着小开心:“怎么还来找我?” 元旦曲子已经练得差不多,乐队计划只在元旦前三天集中再熟悉几遍。 这段时间平安夜和圣诞节接二连三,于是中午练习便不再强制,夏炎就只给姜sir请了假,没想到盛烟居然还会来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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