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白了也罢,脸上的肉呢?” 姜白玉走之前阿宝脸上还带些少年人的软肉,这才多久,竟瘦得摸上去只剩骨头一般。 “可能是我长大了,自己消掉的。” 师尊冷笑:“是吗?怎么看着没长个子呢?” 一句话,让阿宝破大防。 “师尊,你!” “嗯?” 小狐狸拍椅背,大声喊:“你真讨厌!今天都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灰溜溜跑回蛇女背后,中途被师姐捉住顺了下毛,还报复地咬了清川仙君最小的那个徒儿的鼻子。 师尊轻嗤,对她的幼稚行径视而不见,自顾安排着几人乘坐灵船飞回宗门。 姚祝余、妘瑾和姒琼珠三人在商议完毕后便立即赶回宗门,她们是各自领域的领主,对于天灾的事情皆要做出妥善安排,除此之外还要调动座下门徒前往南域凡人间救济,事务繁忙。 唯余姜白玉停留了片刻,把几个小的都平安载回去。 “你们结了道侣契?” 姚天姝听到这个劲爆消息的时候一口水差点卡在喉咙里,咳嗽了好半天才停住。 这才几天啊就签了道侣契,道侣契签下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妘棠扫了眼正给阿宝剥灵果的蛇女,没有姚天姝反应大,仅点头示意知道:“结契宴会上我会备好贺礼。” 毕竟是姜鹿云自己的选择,作为朋友,她也只有祝福。 “说到贺礼,我给姬师姐的贺礼还没准备好。” 阿宝咬过蛇女递来的东西,含糊不清道:“结契宴没那么快,我师尊和师姐因为我这个头发都要急死了,暂时不刺激她们。” “也是,姜师姑要是知道,得把你挂到疏月天上去。” 姚天姝附议。 好像最近没什么事情可做,阿宝伸了个懒腰靠在蛇女身上,翘着腿思考回去看完医修之后到哪儿晃荡。 还有,她真的坐不惯这个船。 久违的晕船记忆在度过一个白天后翻涌而上,姜鹿云惨白着脸被蛇女抱回卧室,胸口恶心想吐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头里的脑浆仿佛已被摇匀,叫她恍惚间看见了盘旋在上空的星星。 她生无可恋地睁着眼躺在床上:“我说哪里不对呢,我师尊从哪儿弄来的灵船?” 这会儿还恰好到了域海。 姜熹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给她传送自己的灵力,想让她舒服些。小蛇安安静静地盘在她的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伸出尾巴尖抚她的脸颊。 小狐狸朝大蛇伸出手,委委屈屈地要大蛇抱她。 蛇女当然不会拒绝,自褪了鞋袜上床,将阿宝拥在怀里,为她温柔地抚着背脊。 阿宝把一边没回本体的小蛇捏着尾巴拖到中间,又缩在蛇女怀里闭上眸休憩。 最好能一觉睡到问天门。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个师姐了。阿宝……师姐!我不想赌……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们平平安安的……不要去管那些了好不好?】 【师姐……师姐!】 有谁正抱着她哭泣,应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这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 姜鹿云头脑胀痛,想抬手捂一捂,又觉浑身发冷,一直紧绷着挺直的脊骨与肩膀仿若脱了力般垂下,心口被挖去一大块儿似的空空荡荡。唇瓣一张一合,仅木然挤出一个好字。 她的鼻尖和眼眶既涩且疼,喉咙里泛着腥与酸,有些想哭,嘴角却僵硬地扯了扯,伸手拥住伏在膝上流泪的姑娘。 【……师姐答应你……我们都平平安安的。】 本神经质地攥得指骨发白的手恍然松开,几张捏得起皱的纸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繁杂的阵法纹路一闪而过,被晚间的凉风卷得无影无踪。 【……师姐答应你……】 可你骗了师姐。 不久后,传到这间凄清院落里的,是姑娘的死讯。 如同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她也死在了裂痕秘境之中,连尸骨都没被找回。 喉中压抑了许久的血陡然止不住地翻涌而上,窒息感在那一刹淹没意识,姜鹿云下意识想抬手捂住,但腥红的血液自指缝间不断渗出,顺延滑落。她忘却现今的模样,只知道要去把那个年岁不大、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姑娘寻回家。 方想起身,碎裂后重又愈合的腿骨使不上劲,便从轮椅上跌落在地,天旋地转间,身旁好似有人强忍着哽咽来扶她、唤她的名。 姜鹿云呆怔了许久,久到胸口那颗死寂的心也后知后觉地蔓延出撕裂般的疼痛,熟悉的寒意在骨髓中游动,将她满身的血液尽数凝滞冻住。 她用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半点光也透不进。 阿宝好像听到了师姐的声音。 每次她从外边跑回家,师姐都带着小宝在门口等着,偶尔师尊也会在。 她最喜欢的小游戏不过是假扮成一朵云,混在漫天云雾中飘悠悠地飞回家,而师姐总能一眼认出。 小宝跟个炮仗似的冲过来,扑在她腿上,没大没小地喊她小名、就是不愿好好按辈分唤一声。 阿宝将这小兔崽子高高抱起来,千方百计地吓她,务必要让她叫自己一声二师姐。 师尊和师姐结伴走来,纵容地看她们胡闹,脸上都带着笑。素来别扭的师尊也难得软下语气,询问她在外游历的事情。 阿宝回了家,高兴得不得了,又蹦又跳,一刻也停不下来,被师尊捏住耳朵骂是个皮猴。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她们了,她感觉自己很思念很思念她们,几乎想要哭出来,嘴巴不住地往外说着自己的经历,恨不得从早说到晚。 她不敢停。 然而,就在一瞬间,四周猛地安静下来。 阿宝的话也渐渐止住,茫然又惶恐地朝着身边望去,大雾弥漫,师尊师姐和小宝的影子都消失不见。 在一片眩晕与颤抖中,姜鹿云终于反应过来,她早就失去了师尊和师姐。 现在小宝也被从她身边夺走。 于是,铺天的恨意在她心口燃起,烧得她肝肺也融作一团,脖颈处青筋紧绷凸现。 执念在神识中疯长,如吸血的藤蔓刺入她的血肉筋脉,吞噬着所有神志,几乎让她入魔、让她发狂般想要嘶吼出来。 天灾。 天灾。 她恨天灾,恨所谓的裂痕秘境,也恨自己。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灭了天灾。 哪怕殉上她自己。
第27章 苏醒 姜鹿云是姜熹叫醒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路程已经将至大半,途中姜雪青晓得她晕船,还带着小宝过来给她送药,但因她当时正在昏睡着, 便不曾多加打扰。 脸颊上全是泪, 阿宝怔怔坐起来靠着床头, 手指用力地攥住衣襟, 胸膛剧烈起伏几瞬, 才将那股子快要把她理智全部烧光的恨意与窒息压下。 身旁有人安静拥住她,指尖抚着她的背脊为她顺气。小蛇攀在手腕上,尾巴蜷在她的手心中, 一动也不动。 蛇女的瞳孔中含满了担忧与藏在深底的郁色,捏着帕子为她擦拭泪痕, 轻声问:“……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还是……想起了什么? 姜鹿云慢慢吐出一口气, 指尖松开衣襟:“应该是做了噩梦。” 但她现在又不记得梦里发生过的事情了。 额头抽痛,里边的神经好似要蹦出来般乱跳, 阿宝侧过身把头埋到蛇女怀里,连声喊疼。 见她态度如常, 姜熹提起来的心微松下些,垂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为阿宝揉太阳穴缓解不适。 “快到问天门了。” 阿宝稍稍打起精神, 不安分地在蛇女披散的墨发上瞎摸、给她打小辫子:“带你去我住的山上看看, 我还在院子里种了各种花和水果。” 她点了点小蛇的脑袋, 被小蛇用尾巴爱娇地缠住。 “蛇会喜欢吃萝卜吗?” 她小时候为了养兔子种下的两亩萝卜地现在还长着呢,阿宝沉思片刻:“不喜欢萝卜也没事, 我还在院子里养了不少葡萄藤花架,还有我师尊门口的西瓜地、我师姐和小宝门口的甜瓜地都是我种的。实在不行, 我去把园子里的东西清一清,给你种你喜欢的。” 小狐狸暗自翘起无形的尾巴摇了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大蛇,意思很明显。 姜熹没忍住笑了下,很捧场地夸道:“阿宝好厉害。” 她上一世年幼也居住在疏月天,那会儿疏月天的主峰只剩她与师尊二人。虽有许多用竹竿和木条围成的园子,但里边早已荒废,姜鹿云此时说的这些她都不曾在疏月天上见过,心中难免升出些期待。 蛇女仍在为姑娘揉着穴位,停过片刻,重又开口道:“蛇很好养的,什么也不挑,只要你……别把她扔掉就好。” 小蛇在阿宝的手上用力点头,眼巴巴地对着阿宝吐信子。 只要是姜鹿云给的,萝卜她爱吃,葡萄、西瓜和甜瓜,亦或是其他,她都爱吃。 只要姜鹿云不要再把她从疏月天中赶出去就好,无论是小蛇还是大蛇都很好养,一点也不挑,哪怕没有吃的也无妨。 阿宝为她打好了几条小辫子,腾出手去捏了捏蛇女的脸颊,有些失笑:“我哪里舍得把她扔掉,是我怕她把我一脚踹开才对。” 姑娘的指尖一移,又捏住了姜熹的鼻尖,戏谑道:“毕竟蛇君可是妖域的大妖,据说一些妖族是可以有几个道侣的呢。” 尤其是大妖,实力与地位的优越就注定他们能够在某些方面突破世俗的规约。 这一枚回旋镖砸回蛇女手里,吓得她身子都挺直了,一把抓住姜鹿云的手按上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肃容着为自己证明:“我幼时在人族长大,不通这些,亦无此心。” 扶风道君虽对她宽仁,幼时从不舍得打骂她,但最基本的礼法道德却也教得明明白白。 若非姜鹿云提及,蛇女甚至都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手中小蛇的细尾巴都僵成一个硬邦邦的直条,它没法儿说话,又怕姜鹿云当真这般误会自己,急得豆豆眼里都快掉出小珍珠来。 情急之下,姜熹突然想起了手腕刻上的道侣契,忙露出给阿宝看:“道侣契在此,哪里会有二心?若是有,天道也不会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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