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高承明没想到会杀出一个来买宅子的崔筠与张棹歌。 “我信任他,从未怀疑过他介绍的那些富家子弟的来历,没想到他居然……太可恶了!”王贺骋气得捶桌。 张棹歌神情麻木。 这种骗局她见过不少,街道里每年都有一百多个被诈骗的受害人,被骗的方式和途径多种多样。 派出所和街道办天天宣传,还强制要求家家户户都得下载反诈APP,但是依旧会有人受骗。 不过连企鹅这样大企业都被自称老G妈员工的骗子骗着帮忙打了几年的广告,更别说普通人了。 “报官了吗?”崔筠问。 王贺骋说:“报了,若不是官府出动调查,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这些。” 他举起酒盏,“我在这儿郑重地向你们道谢,还有想托你们再帮我一个忙……” 张棹歌拒绝:“这种麻烦事我可不想来第二次了,天知道我那天回去后睡了多长时间。” “哎,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就希望你们能帮我保密,不要对外透露此事,尤其是不要告诉家姐。” 张棹歌:“……” 崔筠:“……” 懂了,要面子。 张棹歌勾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被骗了。” 崔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目光瞥向她,恰巧她也转过来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王贺骋也不在意张棹歌的言外之意,只要这件事传不出汝州,他的面子就保住了。 正巧一个婢女过来送酒,王贺骋对张棹歌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能没有一点表示。这样,我把这个丫头送你了,但区区婢女抵不过这份恩情,所以往后你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向我提,我必不推拒。” 张棹歌:“……” 她扭头去看崔筠的脸色,虽然没看到什么冷脸,可这温柔得体的笑容、端庄从容的神情看起来更有杀气。 那十四五岁的婢女显然也吓了一跳,看着她们有些无措。 张棹歌问他:“你这是要报恩还是恩将仇报?” 王贺骋反问:“送婢女怎么了?又不是妾,崔七娘应该没这么小气吧?” 张棹歌哪敢表态,崔筠微笑着说:“我做主替大郎收下这丫头了,多谢王郎君。” 王贺骋面色古怪,转头对那茫然的婢女说:“愣着做什么,回去收拾行囊,跟崔七娘走吧。” 婢女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是突然被送人,她心头不免感到彷徨不安。 张棹歌越发看王贺骋不顺眼了,问他:“你何时回襄州?” “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得到九月份了吧。” 张棹歌点点头,打定主意跟崔筠提议九月份之后再开张纸行,省得王贺骋跑来眼前晃悠,发现这事给说出去了。 …… 待二人饮完宴回到兴化坊时,坊门正要关闭。 知道她们此去必定要喝酒,所以夕岚早就煮好了解酒汤给她们送来。 没有去赴宴的夕岚看到跟着她们回来的小丫头,问:“娘子,这是谁?” “这是王郎君送给大郎的婢女。”崔筠说。 夕岚睨了张棹歌一眼。 张棹歌莫名背锅,冷笑了声:“我拒了,是你家娘子乐呵呵收下的。” 夕岚:? 察觉到气氛微妙,她忙不迭问崔筠:“那要如何安置她呢?” 崔筠问那婢女:“你叫什么?” “婢子名双燕。” “你先跟着夕岚吧,明日再做安排。” 夕岚知道不能打搅小夫妻解决夫妻矛盾,收拾了碗勺,带着双燕先行去忙了。 二人终于独处,张棹歌未开口,崔筠先声夺人:“大郎这桃花就是多,先是五桃,而后又是双燕。” 哦,还有她阿姊。 想到这里,崔筠又酸了。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张棹歌自知这种情况下讲道理是不行的,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你还跟韦兆、王贺骋相过亲呢!” 崔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哼。”她轻哼。 张棹歌好气又好笑:“你还好意思哼,收下她的不是你吗?” 崔筠言简意赅:“家里缺人手。” “跟我八竿子打不着,你吃这莫名其妙的飞醋做什么?” “突然想起你身上有勋官,是允许纳妾的呢。就算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上门婿,可也挡不住他们给你送美人。今日只是送婢女,指不定哪天就开始送姬妾了。还不允许我先吃一吃醋?” “哪有人提前把醋吃了的?”张棹歌又嘀咕,“吃醋就吃醋吧,哪天连醋都不吃了,那才叫我不安。” 崔筠噗嗤笑了声,跟她商量起装修宅子和开铺子的正事。 她们是要回昭平别业坐镇的,不然肯定会有宵小钻空子对造纸作坊下手。 而汝州这边也得派一个能担事的人坐镇。 崔筠想将青溪调过来,可昭平乡那边又得找一个能暂时顶替他的人。 到了用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底下到底还是差了些能担大任的人。因此王贺骋给张棹歌送人时,她就做主收下了……总得要补充些人进来,那些被她调|教多年的人,如夕岚、宿雨等,才能安排去主事。 崔筠不是没想过让张棹歌坐镇汝州或昭平乡,可张棹歌的性子显然不乐意处理这些事。 征询了夕岚的意见后,崔筠最终决定让夕岚留下来主事,负责装修宅子铺面,招人、培训上岗,以及纸行的经营。 这边有崔筠之父的故交,相信以夕岚的能力能妥善利用这层关系将这儿经营好。 双燕对汝州的环境比较熟悉,崔筠一并将她留下协助夕岚。 处理完这些事,张棹歌和崔筠就回了昭平乡。 青溪来汇报她们不在的这些天里,昭平别业大小事、作坊运作情况和印刷雕板的制作进度。 对于他的办事能力,崔筠是越发认可和信任了,因此没有为了彰显存在感而鸡蛋里挑骨头。 见青溪汇报完事情就准备离开,崔筠才问:“你不好奇夕岚为何没有跟着回来么?” 青溪一愣,旋即说:“小的斗胆猜测,汝州城的纸行需要一位能主事之人,娘子应该是将她留在了州城主事。这是她的福气,也说明她的能力得到了娘子的认可,小的与有荣焉。” 事实上,崔筠此番去汝州城,特意把夕岚带上,就足以说明她想把夕岚留在那儿主事的。 这是聪明人的默契,无需点明。 崔筠微笑颔首,说:“等纸行的经营稳定下来,我便让她回来与你团聚。” “多谢娘子。” 青溪离开后,崔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起身去找张棹歌。 张棹歌不知道在伏案写些什么,想到她近来疏于练字,还以为她正在勤加练习,走近一看,发现书案摊开的一张纸上写着硕大的“汝州见闻录”。 崔筠:“……” 虽然家里是造纸的,但一张纸就写五个字,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些? 她到底没有说什么,直到张棹歌将裁剪成原纸三分之一大小的纸张晾干了墨迹的叠在一起。 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棹歌这是在做什么?” 张棹歌早就注意到她过来了,见她没有开口,便也装没发现。 “做书。”张棹歌说。 现在的书籍装帧方法几乎都是卷轴装,不管是书写还是阅读都非常不方便,还有一种流行于抄写佛经的经折装,也是将长长的纸折叠。 张棹歌常在电视上看皇帝批阅奏折,就是采用的经折装装帧方式。 至于后世的线装书,张棹歌穿越至今一本都没看过,所以她打算按照自己的阅读习惯弄线装书。 “……将纸裁成这么小张,写错字要废弃纸张时,才不会造成更大的浪费……而且线装书翻阅起来很方便,看到哪里就塞一枚书签,无需从头看起……” 崔筠恍然大悟,发现这线装的书籍果然优点多多。 就是张棹歌这手字……还是有些惨不忍睹。
第67章 情动 张棹歌对自己的毛笔书法还是有点数的, 她说:“我只是起个稿,等我编纂成册,还得靠七娘你帮我抄一份留存。” “写的什么见闻?”崔筠饶有兴致地问。 张棹歌把这本《汝州见闻录》给她看。 崔筠发现张棹歌写的是小故事, 有“王生”遭遇赌博诈骗的遭遇,也有汝州那群富家子弟深陷泥潭狼狈为奸的经历, 这其中不乏那些市井小民的生活剪影, 读起来比那些传奇文集更通俗易懂。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本书没什么文学性, 都是大白话, 编成杂戏“说话”(类似说书),老百姓或许会喜欢听, 但文人是肯定瞧不上的。 张棹歌写这个的目的不在于混进文人阶层,她就是要向老百姓宣传,培养他们的反诈意识。 张棹歌放下这沓纸,将她圈进怀中,问:“你那边的事忙完了?” “堆积了半个月,岂是这半天就能处理完的?得慢慢来。” “嗯,注意劳逸结合。” 崔筠想起她过来的目的, 说:“有件事我思来想去, 觉得只有找你说最合适。” “什么事?” “我看青溪和夕岚成婚已有六载,只是这夫妻感情真是淡薄,我将夕岚安排去汝州,她十分积极,青溪对此也毫无眷恋……从前我总想着长时间让他们分离是不是不太好, 哪知就算让他们朝夕相处,他们这关系也古怪别扭得很。” 崔筠成婚前没有多少经验, 但也看过别的夫妻相处,总觉得青溪和夕岚不像夫妻,更像是一起共事的同事。 如今身边有了张棹歌,也初尝情滋味,更能察觉出他们二人连相敬如宾都不算。 她不禁怀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倘若你未曾知晓我的身世,又被迫与我成了婚,你还会同我如此亲近腻歪么?” 张棹歌一语中的。 连人身自由权都没有的奴婢,谈何婚姻自主权?他们的婚事都由主人掌控。 朝廷还规定良贱不得通婚,奴婢属于贱籍,和良民通婚要杖责一百,只能杂户内部消化。 尽管如此,也不是每个奴婢都有机会被配婚,那些没有能力也得不到赏识的奴婢只能孤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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