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棹歌的话比以往多,崔筠却不觉得她唠叨,若不是关心和在意,她又怎么会如此细心叮咛? 张棹歌问系统:“我这算是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了吗?” 系统理都没理她。 好吧,钻空子失败,看来还是得正儿八经地学习一些医学知识。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把繁体字给认全了。 在这件事上,崔筠似乎跟她产生了共鸣,吃完饭就把她喊去了书房。 “做什么?”张棹歌不解。 “棹歌忘记当初我向你提出招婿请求时所说的话了?” 张棹歌眉峰一扬,说:“我以为……” 崔筠笑吟吟地接话:“棹歌以为我当时只是为了找个说服你的理由。” 张棹歌默认。 “你说过,你答应了我的事只要不是在危及性命的前提下都会做到,我做出的承诺自然也会履行。” 张棹歌就喜欢这么一诺千金的老板,想来那五千钱工资也不会有被拖欠的风险。 崔筠说:“往后每天吃过晚饭就花半个时辰练字吧,练完字正好天黑。” 张棹歌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直到她再次感受到被老师支配的恐惧。 “此字的着力点在这儿。” “弯钩起钩要对准。” “行笔要自然,收放要有度。” 张棹歌:“……” “还有……”崔筠忽然叹了口气。 张棹歌刚转头看她,握着毛笔的手背忽然被一只柔荑轻覆。 崔筠幽幽地说:“你这握笔的手势从一开始就没对。” 她的指尖从张棹歌的指缝中穿过,悉心地帮她调整握笔的姿势。 张棹歌怀疑拨动自己手指的不是崔筠的纤手,而是一根根羽毛。 崔筠不知道张棹歌在发什么呆,下意识敲了敲她的脑门,训导道:“不要分心,还有,握笔的手指不要如此僵硬。” “……” 半个时辰后,张棹歌跟崔筠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张棹歌从未觉得学习是如此煎熬和痛苦的事情,崔筠是初为人师,也第一次体会到教导学生的艰辛。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朝烟本打算进来点油灯,见二人香汗淋漓的模样,脑海中瞬间想了许多,立马羞红了脸。 恰逢此时崔筠看到了她,说了句:“去备热水吧。” 朝烟一溜烟地跑了,路上遇到要去找崔筠的夕岚,她忙将人拦下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再等半个时辰吧。” 夕岚问:“娘子在做什么?” 朝烟瞄了眼左右,见四下无人才跟夕岚咬耳朵。 夕岚一听,脸上也有些热。 她依言过了半个时辰才去书房。 这时的房内只剩崔筠一人,夕岚瞄了眼,没看到张棹歌,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崔筠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问:“你是在找什么吗?” 夕岚有些尴尬:“婢子以为阿郎也在,不知道贸然进来是否打搅娘子和阿郎。” 崔筠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夕岚是已婚的,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么? 崔筠只觉得热气上涌,颇为丢脸:“我们方才是在练字。” 娘子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夕岚眨巴着眼睛:“婢子知道呀。” 崔筠:“……” 夕岚又问:“阿郎练完字去哪儿了?” 自从思绪被带歪,崔筠总觉得夕岚这句“练完字”特别意味深长。 崔筠哼了哼:“你倒是关心她。” 夕岚担心她误会,忙说:“婢子只是想告知阿郎,热水估计已经烧好了。” 崔筠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缠,说:“不必管她,你清点完库房的东西了?” 夕岚收起打趣的神情,立马进入工作模式:“清点好了,这是整理出来的礼单。” 崔筠接过礼单,借着油灯散发的光亮看了起来。 这些礼单是她日后作为回礼的重要凭据,比如旁人给她送了厚礼,日后他人办喜事,她回礼回轻了就容易招人话柄。 突然,她在这上面看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名字:“孟甲岁送了一对白釉四耳双鱼瓶?” “是的,送来贺礼的是孟家的内知,送完就离去了,并没有入筵。”夕岚说。 孟甲岁送的贺礼很难估价。 说它值钱吧,它是孟家的窑场烧制出来的,一般能卖百来钱。 说它不值钱吧,送礼讲的是一份心意,他拿出自家烧制的白瓷,这份心意没法用价值来衡量。 总的来说,他这份贺礼送得并不大方,但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届时孟家有喜事,崔筠要如何回礼就成了头疼的问题。 崔筠按下此事不提,对夕岚说:“我听说广宁寺种了茶叶,明日陪我上山一探。” 夕岚问:“明日不是要回门吗?” 崔筠轻拍了下额头:“险些忘了。”
第44章 雕版 张棹歌是入赘崔家的, 照理说崔筠并不需要回门,但崔筠忆起张棹歌说想学医术,最终仍决定以回门之名到邓州拜访三伯父崔元陟。 就寝前, 张棹歌拿着两个蒸饼回屋来,她闻着屋里的味道, 问:“这是熏过艾草了?” “嗯, 不过不知道半夜还会不会有蚊虫。”崔筠的目光落在她那两个热乎乎的蒸饼上。 “傍晚吃剩的,我热了下。”张棹歌问,“你吃吗?” 崔筠摇头:“不吃了, 明早还得回邓州, 想早些歇息。” “那你先睡,我吃完去洗漱。”张棹歌又跑出房间, 崔筠都来不及问她到底是要在榻上睡,还是继续留出半张床给她。 沉思片刻,崔筠抱了床薄被到榻上。 天气愈发炎热,还是分开睡比较凉爽。 翌日,张棹歌和崔筠轻装简从,只花两个时辰便到达邓州城。 崔筠没有回祖宅,带着张棹歌径直往崔元陟在城西福胜坊置办的宅第去。 崔元陟有些意外她们会登门, 直白地说:“我以为你们今日不会回邓州。” 显然, 崔筠是有所求才回来的。 虽然崔筠没跟张棹歌提回门的缘由,但崔筠没有回祖宅而是直奔崔元陟家,张棹歌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回来的目的? 有些话崔筠这个侄女不方便开口,还是厚脸皮的她来说比较合适。 她说:“娘子一直都想来拜访三伯父,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请教三伯父, 便冒昧登门造访了。” “什么事?” “三伯父还收学生吗?二十四岁的那种。” 崔元陟:“……” 他面色古怪:“你想学医?” 张棹歌点头:“我想学医。” 崔元陟看崔筠,想确认张棹歌是不是在开玩笑。 崔筠心里有些紧张, 但看向崔元陟的眼神也充满了希冀。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人生百态,甚至还遭遇过医闹的崔元陟,此刻也不免有些恍惚。 张棹歌一个武人要学医术? 简直是荒诞无稽。 “你为何要习医?”崔元陟拧眉,张棹歌将来是有可能被征召回军中的,军营有医官,压根就用不着张棹歌去救治伤员。 张棹歌思考了片刻,说:“给自家人治病。” 崔元陟倒抽一口冷气:“就这?” 为了给两个人看病而专门去学习医术? 崔元陟怀疑张棹歌是在玩闹。 他严肃地说:“习医可不是简单的一件事,太医署的生徒修业至少要三载,且是最简单的拔火罐,其余伤寒、针灸需花上七年……” 张棹歌说:“三伯父是担心我是一时兴起,或会半途而废?” “学个一知半解就去用药,那可是会要人命的。”崔元陟甚至忍不住怀疑张棹歌是不是想学会了医术后,偷偷地谋害崔筠,好令所有人都找不到证据。 “我没想悬壶济世,只是想学点养生、食疗的医方。” 崔筠都告诉她了,崔元陟的祖师爷是名医孟诜,他撰写了《补养方》和《必效方》,前者基本都是食疗方面的内容,后者则是治疗黄疸的。 张棹歌对黄疸不感兴趣。 她有一点营养学的底子,营养学跟食疗的原理又是相近的,而养生学包括了食疗,学习《补养方》能够使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完成系统的任务。 崔元陟觉得更可疑了。 难道“他”想通过膳食谋害七娘? 七娘的心眼这么多,怎么就没想过提防“他”呢? 崔元陟打量崔筠,发现她半点都不猜疑张棹歌的用心。 当初崔元峰他们说她只顾着儿女情长,他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她确实有点太容易轻信枕边人。 半晌,崔元陟说:“我可以教你,但七娘必须跟着学。” 张棹歌和崔筠瞬间就想到了他的用意。 虽知道他误解了,但张棹歌没有特意去解释,而是一脸侥幸地说:“嘿,正好我的字还没认全,等娘子学完就可以教我了。” 崔元陟:“……” 你字都没认全就想学医方,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点? 张棹歌的自信和乐观令崔筠再次刷新对她的好感。 ——不管遇到怎样的难题,她好像总能轻松地想到解决的方法。 崔筠仰望崔元陟,说:“三伯父,我也可以学。” 崔元陟有些不高兴:“先前想让你随我学,你不肯,如今为了个男人倒是殷勤起来。” 他板着脸的时候特别严肃,跟崔元峰如出一辙,然而他的眼神却比崔元峰仁爱。 崔筠心下微定,笑说:“三伯父从前醉心医学,恨不得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研读医书、治病救人上面,若当时因为分心教我而耽误了,我会感到愧疚的。” 崔元陟知道她只是在说好话哄人,不管怎么说,目的达成就好。 他给了崔筠《补养方》的第一卷,让崔筠回去抄录,遇到不懂的地方摘抄整理出来,等她再来邓州,他再行解答。 《补养方》共有三卷,这些都是十分珍贵的医书,崔元陟不可能一次性就把三卷全给了崔筠。 饶是如此,崔筠也如获至宝。 张棹歌忽然问:“三伯父,这样的话,我应该喊你老师,还是该喊娘子为老师呢?” 崔元陟说:“我可没答应收你为学生,万一你学艺不精害了人,连累孟余堂的名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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