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花魁而来?” 沈缜琢磨了下这个回答,浅笑摇头,“不够诚实。” 裘刚并三四人呼吸一窒。 沈缜悠悠叹了口气。 厌恶还是享受温吞的进展,也要分人和事。而此刻身子不怎么爽利,一直咳还吐了血的状态,就是沈缜厌恶温吞的时候。 不过...她视线扫过在角落兀自沉默的霍姝语,舌在牙边抵了抵,还是决定忍受下来。 掏出瓷瓶倒了最后几颗止咳药吞下,沈缜平复了一会儿,舒服了些后方再看眉梢眼角已隐约按不住不安的几人。 她手指摩挲,神情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秦枫立在她旁边,见状道:“依大人昨夜所言,修士某只将他们带到了这间屋内,静等大人处置。而还有武者二十有一,七个上阶,其余中阶,悉数押在西院。已查清都来自江州武盟,接金五十前来探访。” “金五十?” “是。” 沈缜轻笑:“他们倒是大胆。” 秦枫道:“某也惊奇。” “不一样。”沈缜摇头,“秦兄弟你惊奇,只是因为跟着我站在我这边看问题罢了。设身想想,若你是他们,五十金夜访我的宅邸,你做是不做?” “这...”秦枫思虑片刻,黝黑严肃的脸难得露出丝尴尬。 他愧然道:“某会做。” 沈缜笑而不语。 她目光扫过对面那些人——倚着墙盘膝而坐,或闭眼或垂眸,看起来都是一副什么也没听到也没往心里去的样子,实则周身肌肉都在紧绷。 这就是江湖人和修仙人惯有的差别。 大多江湖人,尤其是某某武盟的人——即不隶属于任何江湖帮派、聚在一起建立组织接单换取报酬,类似于赏金猎人雇佣兵这样的角色——他们往往为巨额财富、功法秘籍而刀口舔血,越是挑战度高、越是神秘莫测,越容易激起他们的好胜心。 毕竟人生苦短,自古富贵险中求。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多谨慎、即使意气上头也会小心行事的修仙人——这里泛指无背景并非气运之女之子的普通得到机缘普通踏上仙途的普通大众。 去年,沈缜建设住处驯养狼群的空闲时间泡在新手大礼包赠予的万卷书中时,曾看见过一本科普这个世界修行常识的书,上面讲得到机缘修仙并不就成为了下阶修士,而只有当突破了一个坎,容颜和身体老去的速度变慢,才算是下阶修士。 只是跨入下阶修士的门槛,就有了比常人更久的寿命,再往上走,号令百兽、召风唤雨、弹指间翻灭山河,谁不向往之? 那么,或许是仙途的浩大瑰丽足令人热血滚烫无限神往、却每行一步都得注意着脚下的险峻深渊;也或许是能得到机缘的人往往就更加灵慧、一定程度上担心沾染不该的因果损了道心,他们行事通常保守的多。 昨夜的情况就是很好的说明,沈缜主要等的对象其实就是这几个修士,那些武者她一开始都没管,只让狼群守着叫他们别靠近后院。然而修士们一发觉苗头不对就火速逃离,武者却一个没退,对上狼群意识到暴露了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扫荡了经过的每间屋子。 如果不是秦枫事先转移了钟采等人,后果可见一斑。 忆起这里,沈缜唇边的笑意压了下来。 她敲着扶手,“那七个上阶,提来。” 秦枫应下,转身离去。 注意力再次放到对面装死的几人身上,沈缜也没了多少耐心,语气温淡:“诸位,不若坦诚相待?” 昨夜被邀请“不若进来坐坐”到现在真的“坐”了进来,裘刚不敢再试直接拒绝的后果,他叹了口气,挺背仰头道:“阁下想知道什么?” 沈缜点手。 “先说说你们为什么闯我府邸吧。” 意料之中的问题。 关于这个裘刚也没有什么不好回的,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并未欺瞒阁下,我等的确是为了花魁而来。只是...只是如果可能,也想试探一下阁下是否是邪修。” 沈缜点头,“继续。” 裘刚吸了口气,正欲细说,却还未张口便被一女声打断,“那阁下是么?” ! 先是一惊,随后大震,裘刚僵着身子不敢转头,但余光瞥见说话的人是自己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同伴。 昨日才在獬豸楼初见,互通了姓名宗门而已,根本不清楚彼此性情,但看之前表现,裘刚还以为对方是个性子冷也谨慎的人,谁知道这么勇?! 当面询问人家是不是邪修,如果不是,扣这顶脏帽子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这些闻风而来的人就能落得好了?而如果是...还是不是吧。 与同伴们或惊愕或呆愣的状态相比,霍姝语简直格格不入。她端正盘坐在地上,仰头抬眸定定看着轮椅上不答话的女人,又问了一遍:“阁下是邪修么?” 沈缜笑:“女郎觉得呢?” 似乎情况并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可怕? 如果不是昨晚露的那一手、如果不是被喂下不知名药丸就怎样也无法调动的灵力、如果不是到现在内力还无法冲开这药劲,裘刚真的会觉得,面前轮椅上咳嗽声不绝的女子只是一个像琉璃盏般易碎的美貌贵女。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也万不能再怀侥幸。 裘刚敛神屏息,仔细听那位叫霍姝语的同伴要怎样回答。 而实际上,霍姝语又被噎住了。 如先前没有想到这人说看她是因为她好看一样,现在她也没有料到会被反问回来。 但对方的态度并不似野兽爆发前戏弄猎物般地只为找乐子,霍姝语便从心回答:“我觉得不像。” 一个人,或许可以参考她的外表和性情来判断此人是否修习邪魔歪道,但并不能以此下定论,真正还是要看她出手的方式和伤人的原因及多少。 昨夜金文囚牢,虽阵势浩大前所未见,但细想起来无非是阵法的叠加,霍姝语的水龙剑也没有自发生起浩瀚剑意,所以想来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而喂他们药丸束缚住他们灵力,也是他们擅闯私宅在前,若对方带走花魁当真情有可原,为此生气也是正常。 于是,霍姝语再次直白问道:“阁下若非邪修,为何带走秦楼花魁并拒不交谈?” 哪知她再次被堵了回来,对方反问:“我来江陵,从未踏足秦楼。他们的花魁如何会被我带走,各位道友不知道么?” “......”屋中一时寂然。 如何不知。 他们虽是入世游历,但在江陵停留却并非一日。况且就算原本知道的不多,接了这个案子后也难免了打听了一遭。江陵繁华,卖消息的犹多,故事的始末早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纨绔欲强/迫花魁,秦楼没把人保住,花魁千辛万苦逃掉被救。 看起来确实和此人没多大关系,甚至她还很符合修行济世助人的道义。 可是,真的没关系么? 曾经出现在端王府与周家的问题同样横亘在在场几人心间。 为什么就她那夜恰恰好好出现在那条小巷? 须知大雨彻夜,江陵宵禁。 问题就在这里,但偏偏这对于修士来说,又不是不能理解。寻东西也好,捉拿邪祟魔物也罢,反正雨夜罔顾宵禁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还是个很可疑的点、必得问上一问,但于修士而言这种行为只是家常便饭。 没有人伤亡,没有人上报獬豸楼,就没问题。 霍姝语犹疑片刻,还是选择问另一件事情:“花魁毕竟是秦楼之人,阁下缘何强扣她在此?” 轮椅上的女人挑眉。 “强扣?” 饶有兴味的语气让裘刚等人心中一瞬不妙。 果然,女人下句话便道:“她是我的妻子,留妻子在身边,也叫强扣?”
第13章 自愿留下 沈缜话音落下时,屋门刚好被推开。 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的几人下意识看过去,不免都一瞬惊艳—— 好漂亮的女人。 面如桃花,樱鼻红唇,乌发用一根碧水青簪绾住,梳成少妇发髻。她穿一身西子广袖留仙裙,领口微高,往上几寸可见坠于小巧耳上的翠色珠子轻颤。 沈缜似有些意外:“绻绻?” 丛绻嗔她一眼。 这一瞥含情带水、波光流转,晃得沈缜微愣。 她缩在袖口的手轻捻,温声问:“怎么过来了?” 跟在丛绻后面进来、带着一串人的秦枫先答:“大人,是某遇见了丛姑娘。” 丛姑娘素手轻弹沈缜额头:“大人不愿妾来?” “怎会?”沈缜否认,眉眼含笑去捉女人的袖边,软和下语气,“我说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丛绻咬唇,面上升腾起两分羞意。 为了掩饰般,她不再看拽着她袖子的人,而是把目光投向依墙而坐的八人身上——她昨夜也是见过他们的。 只是那时情况混乱,这些人又都蒙住了脸,丛绻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只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且八成就是为她而来。 而现下,她的视线掠过对面这群人,在看到角落里的女子时微顿,而那女子正巧也抬眸看来。 两人对视片刻,女子突兀问:“姑娘是秦楼花魁姑射?” 丛绻微讶,但随即了然,答她:“是。” 女子再问:“姑娘自愿留在这里?” 丛绻神色不变:“当然。” 女子静了一瞬,慢慢开口:“她说姑娘是她的妻子。” “...是。”丛绻应。 虽心中惊异,但刹那后她便明晰了沈缜这样说的缘由。 女子定定注视着丛绻:“若她骗你,把你练成药人,把你作为炉鼎,你也愿意?” 在身旁几人震惊的视线中,霍姝语站了起来,束缚在她手上的绳索不知何时早已断开,甚至于龙吟破空,一柄银白长剑寒气四溢,握在她手中,像一头即将脱缰的猛兽。 裘刚神情惊愕。 这个人,不管她是没有被药丸影响灵力,还是自行冲破了束缚,她都绝不是与他们一样初出茅庐的小修士! 他下意识看向对面轮椅上的女人。 然而,意料之外,又像情理之中,对方并没有为此怎样,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勾着花魁的衣袖玩来弄去,就好似...就好似她早已经料到了一样。 如果是这样,她所凭仗的是缜密的心思还是高深的修为? 裘刚怔怔。 同他的反应一样,霍姝语视线也扫过了沈缜,微顿了顿后重新望向丛绻,肃声开口:“我名霍姝语,自青州霍家往人世游历,接獬豸楼挂案,故而前来带走姑娘。若你被迫,或被蒙骗,今日即便拼上这条命,我也会带你离开。” 她郑重道:“姑射姑娘,修行中人并非全然善类。我知你或许是不愿回去秦楼,若如此,我可替姑娘周转。但望姑娘决定之前,万要仔细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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