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点头道:“事不宜迟。” 沈淑慎道:“好,公主陵正在城郊,探完之后,你可离去。” 二人即刻动身,却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看见谢文琼站在门外冷笑道:“好啊,你们两个密谋探我陵墓,还想瞒着本宫。” 沈淑慎向远处望去,见几个丫鬟低首,一副心虚模样,显然是没拦住谢文琼。 岳昔钧笑道:“殿下,未暇相告,请殿下恕罪。” 沈淑慎也道:“殿下,谨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想请殿下多休息一会儿。” 谢文琼双唇一动,道:“走罢。” 二人乖乖跟上,乔装一番,沈淑慎亲自驾车往明珠公主陵去。用假文书出了城关,一路往荒僻处去。 这皇家陵墓本罕为人知,有谢文琼引路,一路上顺风顺水来到一处风水宝地。此处山水俱佳,一条神道延伸出去,通往的便是陵墓之处了。 谢文琼道:“若不是我带你们来此,你们要如何找来?” 沈淑慎自然是要问谢文瑶,此事对谢文瑶也有利,她自会相告。但沈淑慎开言道:“必然是一番苦寻了。” 岳昔钧告知沈淑慎探陵之事,自然是想从沈淑慎这里得到陵墓位置,因此她也随沈淑慎点了点头。 谢文琼瞧她二人一眼,轻哼一声,带着二人藏好车马,绕过守墓之人而行。 山路不好行走,谢文琼和沈淑慎一左一右护着岳昔钧而行,一路上只隐约望见神道两侧的华表、石刻天鹿、獬豸、翼马等,身旁是苍松翠柏,山鸟鸣啼。 三人一路行至明珠公主陵前,此一片黄土之地,不生树木,也未曾垒起覆斗封土,显得一片萧瑟单薄。 谢文琼道:“我还未下葬,此处机括都不曾打开,我们直接进去便是。” 然而,走到墓门处,沈淑慎推了一下,却不曾推开。 谢文琼疑道:“奇怪,墓门怎会紧闭?” 沈淑慎凑近往门缝处瞧了一眼,迟疑道:“门后似乎有石条挡门,我从前听过这种防盗之法,好似叫‘自来石’。” 谢文琼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沈淑慎点头道:“有,这自来石需用拐打钥匙从门缝中将其顶起,方能打开墓门。” 谢文琼又问道:“这拐打钥匙是何物?” 沈淑慎伸手比划了一下,道:“大略是个钩子式样,只消将自来石钩住便可。” 谢文琼道:“眼下并无钩……” “殿下,”岳昔钧开言道,“我有一友人,她随身携带的兵刃便是一柄钩子,或许可以借来一用。” 谢文琼道:“现下如何借得?” 岳昔钧从怀中取出了英都的骨笛,道:“或许可以一试。” 谢文琼这才明白,岳昔钧所说的兵刃,是荇钩。 见谢文琼不曾反对,岳昔钧便道:“我去山下一吹。” 谢文琼道:“你腿脚不便,我去罢。” 沈淑慎接道:“殿下,我去罢。” 岳昔钧微微摇头道:“恐怕来的并非我朋友,而是她的属下,若是不认得你们二位,冲撞了便不好了。” 谢文琼道:“也不消如此麻烦,不知她属下在何处,听不听得见,你在此处吹这笛子便是,若是笛子声大,在山脚也惊动得了守墓人,我们左右都得躲一阵。” 岳昔钧道:“好。” 她试着吹了一声笛子,却是半点声音也不曾发出,岳昔钧不由聚气又使力吹了几口,却仍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淑慎道:“看来我们得回城寻个钩子了。” 三人往回走出几十步,只见一女子飞奔而来,看了岳昔钧手中骨笛,便一言不发地单膝跪地。 岳昔钧心中也有些讶然,她举起骨笛又吹了一声,只闻那女子腰间铃响并向着笛子所在的相反方向而动,岳昔钧便明白了。 谢文琼道:“你来得倒是快。” 谢文琼疑心英都往岳昔钧身边放人,因此心中有些不虞。 那女子答道:“属下恰好在近处办事,不敢时刻搅扰贵人。” 岳昔钧道:“有劳借你的钩一用。” 那女子解开腰间挂的荇钩,奉给岳昔钧。岳昔钧曾经听娘亲们提起,曾经救了娘亲们的那队女子便是使的荇钩,知晓她们不曾换成丰朝兵刃,今日便自然想到了这个主意。 岳昔钧对那女子说道:“你在此稍待。” 三人又一同往明珠公主陵走去,顺利用那荇钩顶开了自来石,沈淑慎自去还了荇钩。 岳昔钧和谢文琼等得沈淑慎回来,方推门而入。谁知刚一推开墓门,岳昔钧便闻机括声动,见利箭破风而来! 此时三人并肩而立,皆是门户大开的姿态,岳昔钧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便觉箭尖扑面而至!
第100章 触壁画谢文琼伤怀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岳昔钧抡起拐杖,抽飞这一茬箭矢,兀自踉跄一下, 喝道:“靠墙站!” 沈淑慎和谢文琼立刻往两侧墙贴去, 但箭矢来势汹汹, 虽未曾扎入肉中,却也划破衣衫,带出些许血痕。沈淑慎咬牙禁闭双眼,耳中只闻谢文琼的惊呼之声、箭矢碰撞在铁拐之上的铮铮响动。待得一切声息平寂, 沈淑慎睁开双目, 望见岳昔钧半弯着腰,双手扶在拐杖之上, 支着一条腿不住发抖。而谢文琼扶住岳昔钧,带她靠墙而坐。 谢文琼问道:“你没受伤罢?” 岳昔钧摇了摇头。 谢文琼道:“忒也奇怪, 机括不该打开才是。” 沈淑慎道:“难道果然有人从中搞鬼?会不会是猜测我们会来此, 故而布下陷阱?” 谢文琼道:“不知。” 谢文琼给自己简单裹了伤,又帮助沈淑慎也裹了。二人何时这般狼狈过,相视苦笑一声。 岳昔钧歇息了一会儿, 缓了过来,便道:“走罢, 后面恐还有机关,我们小心些。” 三人俱都站了起来,谢文琼搀住岳昔钧的手一直不曾松开,岳昔钧往臂弯处瞧了一眼,也没有开言推拒。 沈淑慎走在岳昔钧的另一侧, 一路警惕,问谢文琼道:“殿下, 下一个机关是甚么?” 谢文琼道:“地刺。” 然而,走到机关设处,谢文琼投石问路,地刺翻板却并未翻出。谢文琼思忖道:“难不成是还未装上这个机关?” 岳昔钧道:“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一桩,往前走罢。” 后面的路途倒是顺遂,一路来至了主墓室。主墓室宽敞,当中石台上置一口玉棺,棺椁盖得严严实实,不能窥当中半点。而一面墙上雕了些壁画,画了些明珠公主驸马的生平,有从戎血战,亦有大婚风光,婚后恩爱。 岳昔钧和谢文琼站在这壁画之前看了良久,俱都想道:画中携手看戏,共耍秋千,实则哪里是这般呢。 岳昔钧忽而生出些荒谬的心思,她想道:千百年之后,倘有人见此壁画,定然以为棺中那人与公主琴瑟和鸣罢。那我何在呢?壁画上非我所历,玉棺中非我尸骨,不过是以我的名姓留于此间——而一个单薄名姓,又算得了甚么?可是,玉棺孤坟皆黄土,我又何必挂怀呢?便是挂怀,千百年后之事,又与我何干? 谢文琼往壁画处走了一步,忽然伸手摸了摸画上驸马的面庞。壁画乃是雕刻,五官并不细致,只能依稀辨出一二分岳昔钧的影子来。 谢文琼怅然收手,心中叹道:既然一别两宽,又何必再遇,既然再遇,贼老天又何苦叫你我不能相认?将来阴曹地府之中,恐怕也非是同路之人了。也罢,苦海无涯,我既然尚不能泅舟自渡,便随浪而行,且由这汪洋苦水带你我修成甚么果,便吞下甚么果便了。只是恐怕我终是心有所倦,难以再同往日那般示好了。 岳昔钧和沈淑慎望见谢文琼这一举动,心中皆是一痛。阴冷墓穴之中,静如空无一物。 此地好若剥离人世纷扰,前尘往矣,徒留满室遗恨,无人能知。 终是谢文琼先往玉棺处走去,她站在棺前,毫不犹豫地推了一下椁盖,然而并未推动。 沈淑慎和岳昔钧二人同来助她,三人合力将椁盖推开,再推开了棺盖。棺盖滑到底,却不曾落下去。 棺中尸首穿戴齐整,面覆金面具,四处陪葬之物偕同香料,将尸体味道混得古怪。沈淑慎瞧了一眼,便捂着鼻子向一旁暂避。谢文琼也是蹙眉掩口,脚下却不曾移动。 岳昔钧首次见到“自己”的尸身。这种感觉万分奇妙,她对棺中鸠占鹊巢之人生了嫉妒之心。 岳昔钧从来不知自己竟然会嫉妒。她从未嫉妒,但此时站在棺外,她胸口烦闷、心中不虞,她就本能地知晓——这是嫉妒。 分明早已知晓的事情,岳昔钧临到眼前,才明白七情六欲不由人。 岳昔钧伸手揭了金面具,露出其下面目全非的脸来。岳昔钧又摸了摸尸身,发觉尸身颈骨处有折断。 于是,岳昔钧又看了一眼尸体的脸来。脸上果然有皮肉被剐去的痕迹。 谢文琼闷声问道:“你瞧出来甚么了?” 岳昔钧肃声道:“这是一个死囚。” “死囚?”谢文琼道。 岳昔钧将尸体的下颌抬起来,露出脖颈,道:“殿下,你看,脖颈处火燎痕迹最重,就是要掩盖绞死勒痕。颈骨折断在绞刑是很有可能发生之事,而此人恰恰断了颈骨。他的面部也有破坏痕迹,我猜,不单单是为了遮掩面貌,更是为了剐去刺字。” 谢文琼道:“依你之意,只消查查谁能对死囚尸体动手脚,便可顺藤摸瓜,找出主使之人?” 沈淑慎和岳昔钧对视一眼,二人俱都想到,为了送岳昔钧走,沈淑慎也托仵作亲戚弄了一具死囚尸首。而这一眼,也叫岳昔钧肯定了,沈淑慎已然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沈淑慎心中一惕,想道:不知是否是我多心,若是这主使者将我的动作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会不会计划着若是驸马尸首为假一事东窗事发,便将嫌疑引到我的身上? 岳昔钧又道:“那日摘星楼大火,火场中的尸首数目必定一一点过。沈小姐的贵客尸首必然不会少,那这多出来的一具——是甚么时候多的?又是甚么人确认他就是驸马的?” 谢文琼道:“郑艮。火一扑灭,他便报了丧。但是郑艮也死了。” 谢文琼恍然道:“郑艮的死,绝非寻常。逼宫一事和摘星楼之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沈淑慎道:“摘星楼的案子到现下都不明不白,祖父不叫我多过问,并且讳莫如深,我猜,殿下你是被卷入夺嫡之争中了。”
98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