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接口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故而我不行未有把握之事。” 谢文琼微微摇头,显然是听不进去她在说些甚么了。 “事态紧急,未能分说明白,”岳昔钧放软了声音道,“是我错了。” 谢文琼慢慢地抬起头,望进岳昔钧那双关切的眼眸之中。谢文琼道:“你没有错。” 谢文琼道:“我也没有错。” 谢文琼道:“可是,若是……” 她说了半句,却不愿再说下去了。谢文琼从袖中取了帕子,揩了泪痕,转身去看沈家护卫绑金吾卫了。徒留岳昔钧望着几株开得正好的凤仙花出神。 沈淑慎在岳昔钧进门之后便走到门边,但她往门外瞧了一眼,便心悸头晕,转身踉跄两步,扶住了丫鬟的手。因此,沈淑慎并未留意谢文琼同岳昔钧之间发生了何事,只当谢文琼侠义心肠,不忍看人孤身迎敌。 ——沈淑慎一直有见血便晕之症,虽然岳昔钧用的是钝兵,几不会见血,但有一两个金吾卫被伤及脏腑,吐出了血来。 沈家护卫将金吾卫们架起来,请示道:“相爷,小姐,如何处置?” 沈正儒道:“暂押起来,等事态平息,再请陛下定夺。” 沈淑慎心道:既然如此,还有机会探一探究竟是谁在下这一盘混乱大棋。 领头的金吾卫被押着从岳昔钧身旁走过时,虚弱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你果然不是戏子。” 岳昔钧从容道:“何以见得?我工武旦,会些毫末功夫,这不足为奇罢?” “因为,”那金吾卫咬牙切齿地道,“你、走、板、了。” 岳昔钧:“……” 岳昔钧道:“行家啊。”
第98章 谢文琼领神医脾气 沈家护卫押着金吾卫们离去, 沈正儒踱步到岳昔钧身前,道:“姑娘救沈府于水火,老夫感激不尽。” “相爷言重了, ”岳昔钧道, “我也不过是自保而已。” 沈正儒道:“无论如何, 你终究是对我沈家有恩。” 沈正儒唤了一声侍女,道:“带这位姑娘去宝库挑一件宝物。” 岳昔钧笑道:“不必了,相爷好意我心领了。匹夫无罪,怀玉其罪, 这个宝物我还是不拿为好。” 二人牵扯一阵, 终于以沈正儒赠岳昔钧银票告终。 沈淑慎在一旁听了,心中道:这个汤姑娘的身手, 绝非寻常武旦。祖父既然不明问,必然是要暗中查证。她究竟是何人?既然有此身手, 何必委曲求全, 冒充驸马?难不成真信了我给她下毒的话么?不——我说下毒之前,她就答应假扮一事了。难道她是哪家派来的细作? 沈淑慎想不明白,便暂丢脑后, 笑意盈盈地向岳昔钧道:“汤姑娘辛苦,还是快去歇息罢, 我这就请大夫给你瞧瞧。” 岳昔钧点头道:“有劳。” 岳昔钧转身离去之后,谢文琼方才往她的背影望了一眼。谢文琼此时从适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面上淡淡地道:“我适才望见,那汤姑娘使的是江湖上的拚命打法,无赖得很。” 实则, 她只能看见岳昔钧的一段清泠泠的脊背,岿然不动。 沈淑慎颔首道:“原来如此。殿下, 你受惊了,随我去歇息罢。” 谢文琼道:“好。外间一有消息,劳终温速速告知我。” 沈淑慎点头。 谢文琼回到沈淑慎的院中时,岳昔钧的房门紧闭,有一丫鬟在门外端着热水盆待命,见了谢文琼欠一欠身,道:“殿下,神医正在里间问诊。” 谢文琼也听沈淑慎提过这神医之名,知这神医正是治好沈淑慎梦魇之症的那位,脾气性情都古怪得很,从不露出真面目,也不透露名姓,平常云游四方,看诊也是随心所欲。 不多时,那神医推门出来,谢文琼微微躬身道:“恳请神医……” 然而,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医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直接往丫鬟怀中塞了一张药方,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丫鬟尴尬地低头道:“神医她脾气有些……” 谢文琼摇头道:“无妨。” 那丫鬟推门进去,给岳昔钧擦汗更衣,谢文琼在门外踟蹰一阵,终究还是转去别屋了。 而内间,岳昔钧早没有了一杖退敌的从容潇洒,她眉头紧锁,大汗淋漓,生生熬着疼痛。 ——在门外的那一战,岳昔钧一鼓作气,将金吾卫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在她唱到“斩斩斩”一句时,地上已然没有站着的金吾卫了。但岳昔钧也几乎到了强弩之末,她靠着府门歇息了一阵,方才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句“管管管”顺利唱完。 如今大敌已被制,岳昔钧胸中的那口气松了,痛苦煎熬便反扑上来。 她在这种痛苦中,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放松,好似近日压在她心口的石块被人削去一些,让她喘息自如了些。 而那厢,不多时,沈淑慎便为谢文琼带来一个好消息。 沈淑慎道:“陛下调军护驾,太子殿下为先锋,扣大皇子于皇城,三皇子仓皇出逃。” 谢文琼道:“大皇兄和三皇兄在兵部和金吾卫中皆有势力,果然是他们所为——但他们何必如此?” 沈淑慎摇头道:“谨儿也觉得事有蹊跷,陛下正值壮年,政通人和,兵权也未全然放手。此时出兵逼宫,必输无疑,未免太过儿戏。” 谢文琼道:“事情查明否?是否是有人嫁祸,从中渔利?” 沈淑慎道:“恕谨儿不能知。” 谢文琼沉吟道:“你叫假驸马演一出还魂,是引蛇出洞——又是为谁谋划布局?” 沈淑慎一愣,未曾想过谢文琼会直问。她盈盈下拜道:“恕谨儿不能相告,谨儿定会护殿下周全。” 谢文琼托了一下她,道:“好,我再信你一次。” 谢文琼道:“只是此事因假驸马之事而起,父皇此时忙着平叛,未暇顾及,稍后必定追查——你要小心了,莫要让一个无辜女子枉丢性命。” 沈淑慎道:“是。此时坊门已闭,明朝便送她走。” 是夜,沈淑慎乔装改扮,悄悄潜入关押金吾卫的柴房。 沈淑慎用迷烟放倒门口护卫和柴房中一干人,只往那头领鼻上又吹了口解药。 沈淑慎心道:多亏昨日神医云游至此,来观望我的病症,我趁机要了些防身家伙,否则还真不好办。 那头领醒转,见沈淑慎站在面前,左右看兄弟们皆晕倒,正要大喊,沈淑慎便压着声音道:“别叫,我是来救你的。” 那头领狐疑地道:“你叫我如何信你?” 沈淑慎给他微微松绑,道:“我有一事,想要在你这里得到答案。” 既然有所求,那头领也便信了几分,问道:“何事?” 沈淑慎问道:“今天那位姑娘,是如何打败你们的?” 那头领咬牙恨声道:“原来是此事,我正要告诉他人,叫那小娘皮无处可藏——她使的功夫有些杂,但我能看出其中两套功夫。” 那头领道:“一套是北方军的棍法,另一套是岳未央的刀法。” 沈淑慎问道:“岳未央?” 那头领道:“一个江湖女子,武功高强却花钱大手大脚,便以教娇小姐为生。但约在三十年前,她忽然销声匿迹。” 那头领道:“旁人或许不认得这套刀法,但我娘正是她的弟子,故而瞒不过我。” 那头领道:“北方军那苦穷之地,我哥哥去历练过,我也探过亲,知晓那套棍法,都是拚命的打法,难看得很,贵人是万不肯学的。她会这棍法,不会是个花木兰罢?” 那头领发笑道:“你说说,这戏子究竟是北方军的贱命,还是岳未央的尊贵徒弟?” 沈淑慎道:“多谢。” 她眼疾手快地将一颗药丸弹进迷烟劲道尚未过的金吾卫头领口中,又将绳子绑紧了。 沈淑慎柔柔笑道:“这么大的秘密,还是我来替你守好了。” 那金吾卫张口欲言,却发觉自己已然出不了声了。 沈淑慎步出两步,想到甚么般,又回首向那头领吹了口迷烟,待金吾卫晕了过去,沈淑慎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尖利匕首,半闭着眼摸到金吾卫手腕筋络处,别开脸咬牙狠心一割,又用那断了的手腕蘸着血勉强写了一个“大”字。她如法炮制,割断了那金吾卫的另一只手筋。 沈淑慎做完这一切,晕血之症便发了,她倚在一旁,闭眼心道:殿下,我已然得不到你了。既然你要护着她,我便帮你护着她——不论她是谁。 ——锦衣玉食的谢文琼宁愿去庵堂清修,也不肯同沈淑慎安乐一生,沈淑慎便已然知晓答案了。情爱之事,当真说不得,求不得,无关对错,只论缘分。 沈淑慎缓过头晕,扶额匆匆离去,便也未觉察门外有一人闪身隐入了黑暗里。
第99章 探陵寝石条怪挡门 翌日一早, 沈淑慎便往岳昔钧的房间去。 路上,丫鬟劝道:“小姐,你昨日在府门外见了血, 这梦魇之症又发作了, 还是好生歇息罢。” 沈淑慎一边心中想着“可惜怕那金吾卫警惕, 克制了药效暴起,故而昨日不曾问他主使者是谁,此事还要仰仗端宁殿下去查”,一边笑道:“不碍事, 你去瞧瞧, 别惊扰了殿下歇息。” 打发走了丫鬟,沈淑慎缓缓推开岳昔钧的房门, 望见岳昔钧正半倚在床头压着声音咳嗽。熹微晨光中,沈淑慎心道:真像啊。 沈淑慎坐在床边, 道:“感觉如何?” 岳昔钧道:“还好。” 沈淑慎道:“现下便送你走, 你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京城的事情。” 沈淑慎手掌一翻,递给岳昔钧一物来。 岳昔钧问道:“这是甚么?” 沈淑慎道:“解药。” 岳昔钧接了, 剥开小油纸,将那药送入自己口中。 是一颗糖豆。 岳昔钧笑道:“多谢。不过, 在彻底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沈淑慎问道:“甚么地方?” 岳昔钧道:“明珠公主陵。” 沈淑慎眼皮一抬,问道:“你要做甚么?” 岳昔钧道:“我听闻,驸马是被火烧而死,葬于明珠公主陵。而沈小姐你又叫我假扮驸马还魂, 岂不是说明这个驸马之死,另有蹊跷?我想, 若是有人要确定驸马是否真正还魂,去陵中验一验便知,若是不探,岂不是说明那人知晓陵中驸马有古怪?” 岳昔钧这套说辞其实有漏洞,沈淑慎大可反驳“若是那人以为楼船上的驸马是魂魄,而肉身仍在陵中呢”“你去了公主陵,也还是不知那人是谁”“你何必对此事如此挂怀”,但她已然不想拆穿,觉得这未必不是一处突破口,只顺着岳昔钧的话道:“所以,你要现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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