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并非不想发作,只是她心中终究有一道疙瘩:得知岳昔钧是女子之后,谢文琼待她便软了下来,往日那些硬心肠便有些使不出来了。 谢文琼心道:她是女子之事,我暂先不要点破,有此事握在手中,日后倘遇何事,还有回转余地,不至于完完全全交了底,叫她看透了我。 谢文琼又提起那柄剑,道:“这凤声剑不用来战场厮杀,是用作何来?” 岳昔钧道:“习强身健体之剑法耳。” “尊师何人?”谢文琼没话找话道。 “家母。”岳昔钧道。 谢文琼问道:“本宫听闻,你有九位义母?” 岳昔钧道:“正是。” 谢文琼道:“都是何等样人?” 岳昔钧道:“个顶个的巾帼。” 谢文琼等了等,没等到下文,便道:“这便完了?” “殿下,”岳昔钧叹了声气,道,“臣实实惶恐。” 谢文琼不解道:“惶恐何来?” 岳昔钧道:“殿下入得门来,一问姓名,二问高堂,臣不得惶恐么?” 谢文琼心道:不问这些,难道要嘘寒问暖么? 谢文琼道:“怎么,这些问不得么?” 岳昔钧道:“并非问不得,只是有些……” “有些甚么?”谢文琼问道。 岳昔钧道:“问了姓名,问了高堂,不便要问八字了?” 谢文琼一愣,反应过来,道:“你!本宫知你八字。” “臣也知晓殿下八字,”岳昔钧道,“圣上赐婚之时,已然交换过了。” 岳昔钧本意是拿此事恼她,谁知谢文琼并不接茬,只“嗯”了一声。 岳昔钧又一次心道:不同寻常! 谢文琼自己又添了回茶,问道:“你平日都做甚么?” 岳昔钧答道:“回殿下,臣晒日弄花、读书写字、闲谈磕牙。” 谢文琼道:“可会分茶?” 所谓分茶,乃是以茶、水作画,“碾茶为末,注之以汤,以筅击拂”,是一雅趣。 岳昔钧道:“不甚精通。” 虽则六娘风雅,岳昔钧有所见识,但终究军中事紧,她不能耽于此道。 谢文琼道:“且试一试。” 她叫了人送来器具物什,自先画了一枝桃花,桃花渐逝,又画作山石,如此变换几种,比谢文琼在纸上作画有灵气得多。 谢文琼又画了一回,岳昔钧只见茶盏之中一个大圈套着两簇小圈,大圈顶上还生了角,竟不知谢文琼画的甚么。 岳昔钧便问道:“殿下,这是何物?” 谢文琼道:“飞天小女警。” 岳昔钧疑惑道:“臣单知道飞天,甚么是飞天小女警?” 谢文琼道:“贡品纹样,你不知也平常。” 岳昔钧点点头,记下了。 谢文琼推盏向岳昔钧,道:“你来。” 岳昔钧略一思索,勾了一个大圈、五个小圈并一条短线。 谢文琼一看,勉强瞧出是只忘八。 谢文琼:…… 谢文琼心道:忒也记仇! 岳昔钧又随手画了些云纹,道:“殿下素日喜玩这些么?” 谢文琼道:“宫中无聊,只有这些可以玩。有时会与人对弈,投壶种种。” 岳昔钧又与谢文琼交换着玩了一轮,都有些两厢无言的意思在。 岳昔钧心道:她自春狩之时,就有些不同,难道是我装得太好,她竟没瞧出来我是要见她惊怕之相,故意磋磨她,反以为我顺了她意,相携相助于她,故而和气待我么? 谢文琼心道:她伶牙俐齿、反唇相讥之时,我觉得烦人,如今她低眉顺目,我怎也觉心中烦闷? 一时两人俱都觉得有些无趣,不消一会儿,谢文琼便离开了。 待谢文琼走后,安隐进来问道:“公子,公主今日怎待了这许久?她没有为难你罢?” 岳昔钧摇头,道:“确实古怪,她非但不曾为难我,还收敛了脾气。” 安隐大胆猜测道:“难不成她被人夺舍了?” 岳昔钧失笑道:“总该说些靠谱的罢。”
第21章 太子寒暄投石问路 那日谢文琼兴尽而归之后, 几日都没有再见岳昔钧。 谢文琼从识破岳昔钧真身的复杂情绪中缓过神来,渐渐想开来:岳昔钧是男也好,是女也好, 终归对本宫出言不逊, 本宫又何必下顾。 岳昔钧也从英都处知晓了娘亲遇事的消息, 她五内焦急,走又走不脱,只得暗暗祈祷娘亲们早日找到安身之处,向自己报讯。 安隐似乎也察觉出了事, 旁敲侧击地询问, 岳昔钧却只报喜不报忧。 安隐说道:“公子,你是觉得我只能同甘, 不能共苦么?” 岳昔钧道:“并非如此。” 安隐道:“那公子既有心事,必定是夫人那边有些棘手, 为何不肯告知于我?” “我并非想要瞒你, ”岳昔钧道,“只是我等远在天边,鞭长莫及, 所能做的唯一‘等’字耳,告知了你, 不过天下多一个忧心人,于事无补,不若不知罢了。” 安隐道:“公子自有道理,只是忧心也是我甘愿,无知之喜不若无有!” 岳昔钧见她真动了火气, 软声哄道:“好姐姐,我错啦, 再也不敢。” 由是,岳昔钧把夫人们的遭遇原原本本同安隐说了一番,只是隐去英都这一节,只说拜托好友护送。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说太子驾临。 安隐扶着岳昔钧上了轮椅,推去前堂,见到了谢文瑜。 岳昔钧在轮椅上行了礼,谢文瑜道:“妹丈不必客气。” 岳昔钧问道:“不知殿下何故光临寒舍?” 谢文瑜道:“妹丈与皇妹成亲之后,我还未曾到府恭贺,是本宫失礼了。” 岳昔钧道:“殿下言重了,是臣该拜访殿下才是,望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妹丈才是言重了,”谢文瑜道,“近日身体可好?精神可安?” 岳昔钧心道:好长的燕国地图,太子究竟为何而来? 岳昔钧也寒暄道:“托殿下的福,臣近日修养得好。殿下自桃花宴上一别,越发令人生敬了,想来近日也安好吧?” 谢文瑜道:“安好。既然皇妹与妹丈成亲,妹丈便与本宫为一家人。妹丈可有烦心之事?本宫或可解忧。” 岳昔钧笑道:“除了腿疾久不愈,别无可烦心之事。便是腿疾,陛下和公主俱都曾差太医问诊,也不需麻烦殿下您了。” 又说了几句话,谢文瑜道:“本宫听闻妹丈有几位义母,可曾接到京中来?也好同享富贵。” 岳昔钧道:“娘亲们不愿来京,只说山水无限好,去游山玩水了,不叫我操心。” “如此也好,”谢文瑜道,“我大丰江山,着实令人眷恋。” 岳昔钧道:“殿下所言极是。” 坐了半晌,谢文瑜离去,安隐又将岳昔钧推回了房中。 安隐看了看外面无人,便掩了门,小声道:“公子,太子是来作甚么的?” 岳昔钧眼含忧色,道:“恐怕是投石问路。” “投石问路?”安隐道,“公子是说,太子是为皇帝和皇后作先锋官,来探公子的敌情?” 岳昔钧道:“怕是如此。他今日既然问我娘亲,便是也知悉娘亲从阴谋中逃走之事。他想从我这里瞧出我知不知晓此事,怀不怀疑陛下,娘亲们又逃去了哪里。” 安隐道:“恐怕他们帝王家的人,都当旁人是呆子傻子,还觉得我们蒙在鼓里。” “未必,”岳昔钧道,“恐怕他们所思所想乃是,若驸马万事不知,倒也罢了,若是驸马聪慧,察觉出他们投石问路之意——” 岳昔钧一顿,安隐问道:“便怎样?” “便拿我祭旗。”岳昔钧道。 安隐道:“祭旗?公子是说,他们并非是为了皇家颜面而去杀夫人们,而是为了杀夫人们,特意将公子留下作为质子?” 岳昔钧道:“此乃猜测,我并不能肯定。” 安隐疑惑道:“若是皇帝为了当年老爷之事,要杀了夫人们,当时抄家灭族时便可动手,何必等到此时?” 岳昔钧道:“圣心难测,此言诚不欺我。” 安隐也道:“兀那皇帝老儿,干的都是甚不光不彩之事,呸,此等人还配坐甚么江山!” 安隐刻意压低声音骂了一回,才稍稍解气,复问道:“公子,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不可打草惊蛇,”岳昔钧道,“但也无需坐以待毙。” 安隐道:“适才公子不是说除了等,别无他法么?如今怎又说‘无需坐以待毙’?” 岳昔钧笑道:“原先不曾开窍,如今太子一来么,倒叫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安隐忙问道:“甚么办法?” 岳昔钧道:“若点驸马是为了拿我作质子,那同样,他们也将一质子交由我手。” 安隐道:“公子,你是说……” 岳昔钧道:“不错,正是公主。” 安隐道:“若是如此,他们怎会将这一软肋交由我等之手?” 安隐思忖道:“公子,莫非公主也知此事,目下正是群狼环伺的情境?”
第22章 巧作引驸马设秋千 岳昔钧笑道:“这倒未必。” 安隐道:“如何未必?” 岳昔钧道:“我瞧着公主不是知情之人, 倒是至情之人。” “却也有理,”安隐道,“公主对公子那般不假辞色, 若是真为知情之人, 也忒没城府。” 安隐又道:“公子是要从公主那边破局么?” 岳昔钧道:“正是。” “如何为之呢?”安隐问道。 岳昔钧道:“‘上兵伐谋, 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自然是以上谋为是。” 安隐央道:“公子, 你不要再卖关子啦, 快快告诉我罢。” 岳昔钧便道:“只待我设一计,借她之手, 牵制帝后太子。” 安隐问道:“是何计策哩?” 岳昔钧道:“捉麻雀时,要以饵食为引, 人皆远藏, 是以麻雀自以为是无人之处,方能安心食饵。” 安隐道:“这么说来,公子是要以安稳温馨假象迷惑公主, 叫她陷入温柔陷阱,之后徐徐图之?” “正是如此。”岳昔钧道。 安隐道:“好极, 公子何时往公主府去?” 岳昔钧笑道:“不必往公主府去。” 安隐惊讶道:“不去公主府,如何说‘从公主处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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