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玉喊住偷偷抹眼泪的秦天华,“秦叔,你去联系周姨的老家人,让他们尽快上来,或者你上去接他们,许沁一个人肯定搞不定的。” “好。”秦天华打起精神,“我现在马上就去,然后再找人联系殡仪馆。” 宋希玉:“好。” “谢姨,你……”宋希玉思索了会儿:“还是让蒋姨去吧,你让她以我的名义,去找太太,让她帮我找一个律师。如若她不肯,就说是周慧出了车祸,她会顾念周姨在宋家做了十多年工的。” 宋希玉回头,透过玻璃看见跪在病床边的许沁,长睫颤动,眼眶红得厉害,“谢姨,你留在这里陪许沁。” 谢姨愣了下,“那您呢?” 谢敏想,如果这时候宋希玉在许沁身边的话会好很多吧。 宋希玉指尖收紧,神情疲惫,“我有事。” 交代完事情后,宋希玉走到急诊,外面瓢泼大雨,红色灯光映在湿地,像一滩滩血迹。 宋希玉拿出手机,再次看向短信:“宋瑜莹是乳腺癌,你最好尽快过来一趟。” … 推开门,许沁突然不敢走近。 病床上周慧头发一缕一缕黏在一起,脸上脏污血肿,颧骨摔伤见骨,下巴严重错位。 妈妈这样不好看了。 妈妈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许沁跑近,伸手去理周慧头发,越理越急,越急越解不开,全身冷汗直冒,“没事啊妈妈,我马上就给你解开。” 不一会儿,许沁白嫩手上全是血迹,她怔怔地望着手指,怎……怎么会呢…… 突然,许沁看见周慧左手握着一个橘子。 对了,周慧说,要下山给她买橘子吃。 许沁去摸橘子,触及到周慧的皮肤,还有温度,她蹭的一下站直身体,望向护士,激动的惊呼:“姐…姐…… 我妈妈她还是热的,你们……你们快来救救她啊!” 护士目光哀伤的看着她,“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护士把周慧身边的仪器收走,把呈直线的心电图放在床头,很不忍心但这是事实,“节哀。” “不是的……不是的……”许沁不信邪的搓着周慧手,越搓越快,越搓越冷。 “妈……妈……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吓我,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许沁哀求着,眼睛里蓄泪水,周慧身体开始发僵,橘子滚落在地,许沁立马捡起橘子塞回周慧手里,周慧根本拿不稳,反反复复,直到橘子身上斑痕累累。 像极妈妈的身体。 许沁眼圈瞬间泛红,心里的委屈、酸涩、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不是说电动车骑了很多年吗? 怎么出车祸了? 不是让你今天别去吗? 明明几个小时以前还是好好的人……怎么就躺在这儿了呢? 终于一个瞬间,许沁崩溃扑在床沿,眼泪跟溃堤的大坝一样,妈妈真的走了……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走了…… … 谢敏忧心忡忡,她不停的转头看向病房,许沁已经跪了快半宿了,事情来的太突然了,一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很难。 谢敏重重的长叹一口气,眼泪花儿再次泛上来,不知道从今往后这孩子该怎么生活,太可怜了。 看许沁肩膀抽动的幅度没那么大,谢敏放轻脚步走进病房,温暖的手搭在许沁肩膀,小声安慰道:“节哀吧许沁,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快点振作起来把妈妈的后事办好。” 许沁缓慢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谢敏赶紧扶住,许沁使劲眨眼,一双眼睛肿得比核桃还要大,声音沙哑的像砂纸磨过桌面,“谢姨,可以帮我打盆水吗?我想把妈妈的脸和手擦一下。” 妈妈最爱干净了。 “好……好。”谢敏应下,转身去打水。 忙点好,忙点就会忘记悲伤。 谢敏打来一盆温水,把帘子拉上。 许沁在温水里浸湿毛巾,拿毛巾脚仔细擦着周慧脸上的血污,不一会儿水就被染红了。 许沁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滴落。 谢敏心跟揪着一样疼。 … 天快亮时,舅舅周建冲进病房。 谢敏悄无声息的避开,把空间留给两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能展露出脆弱吧。 看见病床上的阿姐,一个一米七五的汉子瞬间泪湿眼眶,他抱住失魂落魄的许沁,拍着她的背,哽塞道:“没事没事阿沁,舅舅来了。” “舅舅!”许沁抱住周建,压抑的情绪再次崩溃,眼泪跟大坝一样决堤,“妈妈真的走了……妈妈抛下我走了……” “阿沁,别哭……有舅舅呢。”周建安抚许沁,强忍住喉咙哽意,“阿沁,殡仪馆的车来了,我们早点带妈妈回家。” 把许沁情绪安抚下来后,周建把许沁扶在椅子上坐着,暗中攥着发瘪的荷包,“……舅舅先去结医院的账单。” 看周建正准备走出病房,谢敏上前递过去一瓶水道:“你就是周慧的弟弟周建吧?” 周建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拘谨,点头。 谢敏看眼两人道:“周姐的东家宋希玉小姐提前垫付了医疗费和赔偿款,赔偿款稍后我们会为许沁单独建立一个银行账户,并汇入里面。” “现在律师正在和警方沟通交通事故的具体原因,届时我们会对司机进一步起诉,如果赔偿款有多的,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谢敏声音哽咽了下,“周姐的东西我们会收拾好寄给你们的。” 周建眼睛微热,连忙鞠躬,“谢谢,谢谢,也替我们给宋小姐说一声谢谢。” 宋小姐……许沁这才想起宋希玉,她只在病房门口见了宋希玉一面…… 许沁喉咙撕裂般的疼痛,她看向谢敏,声音哑的很厉害,“宋…小姐在哪里?” 谢敏捏着手心,此时竟然觉得有些残忍,可是说到底她们只是宋家的佣人,不能因为一点好就得寸进尺,忘记自己身份,她道,“宋小姐应该在上班吧……医生这个工作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 许沁瞳孔缩了下,她在期待着什么,她与宋希玉不过是见了两、三面的人,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还能期待宋希玉陪着她吗?宋希玉帮妈妈料理最后的事情,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场梦该清醒了。 许沁重重咬着嘴唇,疼痛让她变得清醒。 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观翠园,但至少可以给宋希玉说一声谢谢吧,如果妈妈在,一定会这样做的。 许沁抬头,眼睛里全是雾,“舅舅,你等我一下,我想给宋小姐亲口说一声。” “应该的。”周建低头看手表,道:“殡仪车在天亮之前必须要走,六点吧。” 还有一个小时,足够了。 许沁走到住院部,按下13楼,病房里很空旷,大多数人还没有醒来。 护士黄莲正在护士台打瞌睡。 “你好,请问宋希玉医生在哪?” 黄莲睁开迷蒙的眼睛,一眼就认出是上次来找宋医生的女孩,只是………这次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 女孩头发乱乱的,小脸上是干涸的泪渍,眼睛肿的像桃子,眼底全是血丝,黄莲惊了下,立马撑起头,“怎么了?妹妹?有人欺负你吗?” 许沁摇头,抬起一双令人心疼的眼睛,“没有,我赶时间,我想和宋医生说几句话。” 黄莲张了张嘴巴道:“宋医生在手术室里做急诊手术,你只能等她了。” 许沁皱眉,“手术时长大概多少?” 黄莲抬头看挂钟,“六点之前应该能结束。” “手术室在哪里?” “3楼。”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女孩嘴角牵扯出一个弧度,转身离开,那一瞬间虽然女孩什么都没说,但黄莲感觉到一股强烈悲伤的情绪,突然好想上去给心碎的女孩一个拥抱。 许沁走到3楼,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对着墙壁祈祷,嘴里念着的词是他最后的寄托。 许沁蹲在手术室门口,下巴放在膝盖上,双手环住身体,发呆似的看着手里橘子。 等了十多分钟终于有护士进去,许沁连忙起来,眼神忐忑的问道:“……你好,请问宋希玉医生在里面吗?” 护士看许沁一眼,漫不经心:“在做急诊手术,有什么事情等她出来再说吧。” “我知道。”许沁紧抿着唇,眼睛里满是渴求道:“你能给她说一声,我在外面等她吗?” “行吧。”护士不耐烦的应着。 许沁重新蹲在地上,她手握着橘子,像握着全世界,抬头看见时钟一点点流逝,看见晨光一点点撕碎黑暗,许沁焦急地舔着干涸嘴唇。 手术室有人出来,许沁抬头,出来的是一个男医生,中年男人停止祷告,满怀期待的看着医生。 医生对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眼睛瞪大,久久无法接受。 片刻,男人像是明白了什么。 如枯叶般倒在地上,捂脸痛哭。 “节哀。”医生叹口气,走回手术室。 许沁眼睫颤抖着垂下,死亡对医生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麻木吗?司空见惯吗?所以宋希玉只出现一次后就消失? 许沁抱紧身体,可能是周慧和她都不重要吧。 时钟走到六点,无论多么悲伤难过,天边那一到霞光总会在第二天重新出现,许沁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滴落。 宋希玉还没走到乳腺科,就被突如其来急诊叫走。下手术台后,在走廊碰见护士长,护士长艰难的想了想道:“宋医生,有个小姑娘在手术室外面等你。” 宋希玉心口一怔,迅速跑到手术室外。 晨光初露,空空荡荡。 许沁已经走了。
第9章 宝石 连续半个月高强度的工作之后,终于能有半天休息时间,宋瑜莹的手术也已顺利完成,宋希玉总算能松一口气。 车驶入观翠园,停稳后秦叔拉开车门,谢姨接过手提袋,将她迎进屋,跪身替她脱鞋。 宋希玉目光轻扫过客厅,空空荡荡,往常周姨总会问她吃饭没有。 宋希玉淡淡收回眸,往楼上走,推开房间门,一切维持着她上次离开的样子。 拉开窗帘,阳光陡然刺目,她伸手阻挡,适应片刻后,她移开手,望向后花园。 那片郁金香花圃已经枯萎。 明明不久之前周慧和许沁还在这里打闹追逐。 周慧…… 她连葬礼都没来得及参加。 宋希玉倚着门框,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角。 心口的疼是慢慢返上来的。 她的生活起居一直是周姨在照顾,虽然周姨的话不多,但人特别的细心,她总能先一步想到很多事情,书包里的雨伞、补课后的蛋糕…… 周姨算是她的半个家人了,没送周姨最后一程,她心有愧疚,只能把愧疚补在许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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