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父皇看她的眼神,再无一丝从前的疼爱宽和,冷静到让她发怵。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沉沦,永远沉溺在失去母亲和被父亲厌弃的悲痛之中。可上天似乎还是眷顾她的,让她来到了孟姑娘的身边,像是感受到了一束光,照耀在了身上。 她感觉自己在慢慢活过来。 在孟清韵的鼓励和陪伴中,她重新振作起来。半年后,便主动向楼修蕴请辞,回到了宫里。 她想明白了,既然当初父皇答应了母后临死前的请求,那在父皇还在时,她就不会被废除太子之位。 在这段时间里,她要做好一切准备,即便日后父皇驾崩,她也要排除万难,登上高位! 之后的一两年,她忙着经营自己的势力,也不忘与孟清韵私下里通书信。也好在有清河这个懵懂无知的中间人在,她们的来往便从未暴露在人前,免去了许多烦恼。 …… 今年元宵没过多久,二月二皇室祭礼,因着兴安帝身子不适,朝中便有人请旨,由皇子代劳。 大臣们商量许久,最后觉得太子殿下前去最为合适。 兴安帝思索片刻,便也同意了。又点了一众重臣和侍卫护送,楼珏就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步一步踏上了前往京郊护国寺的路。 此次行程仅有两天,按理来说,跟着的人也多,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楼珏在出发前夜就已经收到了姑姑的密信,信上写了楼璟在她这一次出京后的谋算—— 在夜里时让人纵火将她烧死,若是没死,至少也要将她烧残。 得知这一消息,她心中并无太大波澜。毕竟自从母后离世后,楼璟那一脉的人在私底下就开始有各种小动作。一开始她还有些不解迷茫和痛苦,可后来在姑姑的开解下,她也知晓有些事不是可以用对错来分辨的。 身处皇室的权力漩涡之中,她想要登上那个位置,楼璟必定也不甘心屈居于人下。所以你争我斗的事,难以避免。 当天夜里,在冷眼瞧着楼璟派来的人在她的屋外倒油纵火后,她抬手一挥,隐在暗处的人在渐大的火势中,一下子拿下了那两名纵火之人。 最后祭礼并未完成,她这个太子就以伤重为由被抬回了京城。 依着姑姑她们的谋划,接下来楼璟派人纵火的证据就会一五一十地呈递到父皇面前。 可她万万没想到,父皇的心当真会如此狠。暗中杀了纵火之人,又按下了其他物证,将楼璟摘了个干干净净。 对她却是只有一句话—— “好好养伤便是。” 或许她之前心中还存有一丝希冀,可在这一刻,她再也不想抱有希望了。 原来在她母亲死去的那一天,疼爱她的父亲也死了。
第67章 番外四 不过好在她还有姑姑, 有表妹,还有清韵。 她虽未真的受伤,但为了做好这出戏, 硬是在东宫内躺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 不知真相的清韵分外关心她, 那由表妹递进来的信明显多了许多。 捏着那一封封写着清隽小楷的书信, 上面字字都写满了对她的担忧和关怀, 这个时候她总能感受到一抹春风般的温暖。 …… 只不过,楼珏很清楚,她只是把清韵当做是和清河一般的妹妹来看待。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清韵及笄礼之后, 向来胆大的清韵会毫无保留地对她表明心意。 少女的心事懵懂又羞涩,所有的情意都汇聚在笔尖, 写下难以言说的缱绻爱恋。 楼珏说不震撼那是假的。她抚着起伏不定的心口, 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酝酿着,等待着喷发出来。 她看着远处溶溶的月色,开始回忆着这些年来的相伴。或许……或许她对清韵也是欢喜的。只是她年长她许多,考虑得更多,那些密密麻麻的思绪都被藏在了心底, 让她以为见到清韵时的愉悦都只是因为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罢了。 可是,她忘了,在清韵眼中,她是男子啊。 所以所谓的“姐妹之情”不过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而已。 如今得知清韵对她的情意, 她心中虽然有隐秘的欢喜,但更多的是愧疚, 而且还又难受得紧…… 她只是一个占着太子之位的女子,手中的权势并不足以在父皇驾崩后登上那个位置,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能带给清韵什么。 自由?幸福?美好的未来? 她都不能保证。 更重要的是,若是清韵知晓了自己是一名女子,或许……会收回对她的喜欢,而产生恨意呢? 坐在庭院里的楼珏面色平静,但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她对面的孟溪梧又喝了一口清茶,有些不解:“表姐,你的棋艺向来比我好,怎么这次还想了这么久啊?” 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楼珏该落子了。 夜风在凉亭里拂过,楼珏从繁杂的思绪中回神。 “不下了。”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白玉棋子丢在了一旁。 孟溪梧感到好奇,也丢开了棋子,细看着楼珏的神色,问:“你这是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楼珏斜眼看她,思索片刻后,没打算将心中的烦恼讲出来,只是似是而非地问道:“如果有一个人骗了你,那你还会和那个人继续相处吗?” 孟溪梧眯了眯眼,一针见血地问出了口:“你骗了谁?” 楼珏:“……” “你只管说有什么后果就是。” 见她有些急了,孟溪梧也没再打算调侃几句,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她的想法:“那要看是怎么欺骗的,如果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且对我并未造成什么伤害,我是会选择原谅的。” 凉风吹过,脑海里清明了一瞬。楼珏低下头,默默低喃着:“迫不得已的理由?” 她这应该算是迫不得已的理由吧?毕竟自小扮作男子,非她所愿,如今也无力更改。 可至于“并未造成伤害”这一点,她有些拿捏不准。 “表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一整日都心神不宁的。”孟溪梧好奇得很,拿手在楼珏面前晃了晃。 只是楼珏心神恍惚,满脑子都是和孟清韵的事,哪里还能分出心来应付孟溪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后,便打算起身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外,孟溪梧更加茫然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可惜她的疑问无人解答,她自己也参不透原委。 …… 距离收到孟清韵表明心迹的书信那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楼珏将注意都放在了朝堂之上,暗中发展着自己的势力,试图以忙碌来麻痹自己。 只是在收到孟清韵邀约的信纸时,她到底还是从麻痹的状态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信上字迹一如往常,只是不再如从前那般絮絮叨叨写满整页的纸。寥寥几笔,总感觉透露出书写之人心中的烦闷和无奈悲切。 楼珏轻叹一声,仔仔细细地将信纸折叠,放入了铺满了书信的木盒子里。 或许这件事,逃避是无法解决的,总该要去面对。 夜里灯火如明珠流转光华,热闹的街市上行人来往,孩童们手执花灯,前后追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笑声清脆悦耳。不远处有烟火绽放,漆黑的天际被绚丽的火光照亮,映衬在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欢喜的笑容再一次被放大。 上元节是个好日子,不仅没有宵禁,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贵女也能被允许出门游玩。 在数月前,孟清韵便憧憬着这一日的到来。她以为自己和楼珏相伴多年,情谊非比寻常,才鼓起勇气写下那一封表明心意的书信。 提笔写下时,她的脑海里闪过往日甜蜜的种种,也羞怯地想着未来的欢喜。比如上元节这一日,她想要和楼珏一起赏花灯、猜灯谜、在护城河岸边的清音阁外一同放下写满祈福的河灯…… 只是可惜,她并未收到楼珏的回信。满腔的期待热情在枯燥的日子中消磨殆尽,她想了许多,但最后还是决定再争取一次。若是楼珏当真对她没有半点情意,也不愿与她在一起,那她便彻底放下这份情,听从父亲和母亲的安排,与旁人联姻。 踏进清音阁前,孟清韵将贴身侍女留在了门外,整理好发饰衣襟,轻呼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楼珏已经先她一步进入了房中,正背对着她,坐在案桌旁。 大约是为了掩藏她的太子身份,这会儿的她并未如以往一般穿着玄色的蟒袍,头顶也未用玉冠束发。白玉的簪子斜斜地插在脑后,只挑起一半的长发,挽了个发髻。 天青色的衣料在昏沉的烛光中隐隐闪着星点,柔软的绸缎看起来比从前的衣袍少了些生硬。 “殿下?”孟清韵看着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背影,缓缓走了过去。 她的心中起伏不定,总觉得今晚的楼珏不似往常。 听到她清浅的声音,浑身僵硬的楼珏握了握拳,迟疑着转过了头去,“你来了。” 她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原本的嗓音清冽如溪流,缓缓敲击在了孟清韵的心头。直到这一刻,孟清韵才瞧见楼珏有哪里不同。 面前的人容貌熟悉,但细看之下,似乎少了从前的那股男子的阴柔之气,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清韵。” 再一次听到楼珏毫不掩饰的嗓音,孟清韵惊讶地呆愣在了原地。 少女的反应在楼珏的意料之中,她愈发局促不安。从案桌旁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孟清韵,可在她那呆滞又惊疑的目光之下,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 她移开了视线,在脑海里重新组织语言,慢慢开了口:“你的书信,我收到了。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最后软弱还是占据了上风,我像个懦夫一般麻痹自己,不敢给予你回应。” “如你所见,我,楼珏,其实是女子。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我不清楚你喜欢的是否只是身为男子的我,但我清楚这件事得给你一个交代。” “我是女子,无法给你光明正大的喜乐安定,无法让你拥有寻常人心心念念的儿孙满堂,甚至可能因为我的女子身份,会让你感到欺骗与受伤。” “所以我不愿再对你瞒下去。” 楼珏一开始还犹豫不定,此刻将心中的话说出口后,倒是坦然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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