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越过了楼璟,直接将何莲派人刺杀孟溪梧的罪证搁在了兴安帝的面前。 她坐在下首,看着冰冷的大理石上倒映着自己亲弟弟憔悴的面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给自己和清河妻妻两人一个交代。
第49章 空旷的大殿内, 气氛越来越凝重,像是浓云密布,沉沉压下,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站得远远的小太监们纷纷低下了头, 不敢随意打探, 生怕触了那两位的霉头。 “皇姐, 清河的伤如何了?”兴安帝先表示了自己对孟溪梧的关怀, 在得到长公主说了无碍的回答后, 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无事便好。” “何家小姑娘不懂事, 既然皇姐开了口,朕会对她进行处罚的。” 兴安帝一句小辈不懂事, 便想要敷衍过去, 长公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盯着上首的他看了许久, 而后冷笑出声,“皇弟, 这不是小辈间的小打小闹,若不是何莲不清楚清河身怀武功, 恐怕清河此次会受更重的伤。” 她顿了顿, 眼神骤然冷漠:“她如此做, 是为了什么, 本宫不信皇弟你不明白。你想轻拿轻放……是因为在你心里,清河的命和他们两口子的名声比起来, 根本不算什么,是吗?” 一身威严的女人表情平静, 但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兴安帝怔愣许久,下意识想要低下头,可随即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扬起了脖子,神情复杂地朝长公主说道:“皇姐,朕身子愈发不好了,这样紧要的关头,璟儿他身上不能再沾染一点儿污秽。” “而且,”他深吸一口气,为楼璟开脱道:“而且这件事璟儿恐怕也是不知情的,皇姐何必迁怒于他?” 说到最后,身为一国之君的他也有些生气,既生气他在皇姐面前还是有些恐惧,又生气.皇姐不与他一样偏疼楼璟。 长公主再次扯了扯嘴角,只是眼里毫无波澜,根本没有一丝笑意。 没想到她这个弟弟还是和以前一样,迂腐到只以为男子才能有能力继承大统。 是她错了,不该对他抱有一丝希望的。不然怎么会认为他会看在萱萱的面上,对萱萱留下的孩子更为疼惜呢? 她闭了闭眼,说出了自己认为最为妥当的处理方式,“何家能如此胆大妄为,无非是因为五皇子监国,把持朝政。不如撤去五皇子监国之权,再降宣威将军的职位,何家小姐禁足到成婚之日。” 这样的处罚,更针对于五皇子和整个何家。因为长公主看得透彻,若非楼璟心思狠毒,何家有攀龙附凤的心思,那何家小姐也不会在得了势之后就想要对清河和她的夫人下手。 到底还是上头的缘故。 不过她并不觉得她的皇帝会同意,毕竟他自从身子不好,把更多注意放在服药长生上后,就一直在为楼璟铺路。 然而,十分意外的是,兴安帝敛下眉眼,不知想了些什么后,同意先撤去五皇子的监国之权。 “既然皇姐坚持,那就先去璟儿的监国之责,至于宣威将军……让他停职一年便可,何家小姐由璟儿侧妃降为侍妾。” 又是一阵沉默。 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了,至少楼璟没了监国之权,他一心拉拢的何家也遭到了重创。 长公主盯着兴安帝,见他眼角细纹都挂满了疲倦的意味,抿了抿唇,起身谢了恩。 走到大殿门口时,屋外的漆黑笼罩着她的半边身子,飞扬的裙角缓缓落下。 她侧身回头望去,坐于高首的帝王鬓角已生出了华发,再不见从前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身子不好,不要总是吃那些所谓的仙丹妙药。太医治不好,便该找找宫外的大夫瞧一瞧。” 话音落下,长公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独留高位的兴安帝怔愣许久。 …… 第二日早朝,众臣难得地看到了他们的帝王现身,还在疑惑时,便听到总管公公宣读了旨意。 顿时众人哗然,但随即在兴安帝凌冽的视线中平复了下去。只是悄悄观望着,猜测着此刻的圣心。 没多久,下了朝。 天边刚露出一抹白,春寒料峭的时节,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踏出议事殿,议论着今日颁发的旨意。 “这皇上是何意思?清河郡主不是没受多严重的伤吗?怎么会对五皇子殿下和他的岳丈家罚得如此重?” “谁知道呢?!我还说怎么没瞧见五皇子,原来是被禁了足。” “也不知道五皇子不再监国,皇上的身子还能不能支撑得住哟!” …… 本该春风拂面的时候,因着五皇子被歇下监国之权,宣威将军也停职禁足,京城内刚升起的盎然春意又被摁了回去,各家各户纷纷猜测着皇上此举何意。 胆战心惊之下,大家都默契地沉寂了下来。 孟溪梧得知了兴安帝对楼璟和何家的处罚后,更是感到震惊。她知道皇上一直对楼璟很是优容,对他做的各种奇葩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她母亲进宫,说要为她和颜吟漪讨要说法时,她其实并不抱希望的。 如此结果,是真的出乎意料。 思索许久,她仍旧觉得反常,便让杜若前去云舒苑,向她的母亲传达了她的疑惑。杜若回来复命时,说长公主已经派了人在暗中留意着了。 只是,她们都以为兴安帝在明面上给了楼璟极大的处罚,大约就会在暗地里用其他方式对他进行弥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兴安帝的弥补是光明正大的。 烛火幽微的殿内袅绕着淡淡龙涎香,云雾上升盘旋,在大理石地板上投射出层层叠叠的阴影。 本该禁足在府里的楼璟恭恭敬敬地跪在龙床边,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将黑糊的药汁喂进兴安帝的口中。 伺候着皇上服了药,他颇为细致地用方帕擦拭了残留在嘴角的汁液。 重新把药碗放入托盘中,由着宫人带下去,他又身板挺直地跪在床边,静静等待着他的父皇的训斥。 等了许久,最后却听到一声叹息。 他稍稍抬头,视线撞进了兴安帝浑浊却又分外锐利的眼中。心头震动,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无论如何,清河都因为何家小姐受了伤,不管你是否知晓,朕总是要给你的姑姑一个交代。所以暂且卸下你的监国之权,让你在府内静思。” 楼璟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藏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挺直的背脊有一瞬间僵硬。 兴安帝歇了一会儿,又接续说道:“朕知道你不安,所以明日早朝朕会为你提拔一些人……” 他满心满眼都在为这个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打算,可他没看到的是这个儿子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郁。 许久,楼璟以头点地,郑重其事地对兴安帝行了大礼,“多谢父皇,儿臣……必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估摸着夜深了,兴安帝示意楼璟该回府了,在成亲之前都不可显露人前。 楼璟应了个是,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送他出门的总管公公。 公公轻轻点了一下头,他几不可闻地扯了扯嘴角,浑身的阴沉散尽,掸了掸衣角,大步朝外走去。 …… 随着五皇子被训斥后,朝堂上官员又发生了一次较大的变动,有人往上升,有人往下降,有人调回了京城,有人派遣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此种种,京城算是彻底喧闹了起来。 之前还有人在五皇子禁足后猜测他是否失了圣心,可这会儿看到官员调动名单,明眼人都瞧出来了皇上还是属意于五皇子的啊! 京中动向再次发生了变化,原本有些还飘忽不定的朝臣此刻又稍稍对五皇子府示了好,即便是五皇子如今只是纳个侍妾,也纷纷送上了厚礼。 五皇子府看在宣威将军的面上意思意思办了十几桌酒席,又欢欢喜喜地接下了贺礼,众人再次感叹着五皇子为人敦厚纯善,并未因为何莲连累了他而迁怒于他们,还如此给他们脸面。 可喜宴还未结束,红绸高束,觥筹交错间,一道又一道凄厉的呼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有人往声响发出的地方望去,就见五皇子府的小厮正拽着数名女子往角落拖去。那些女人面容俏丽,但粗糙的衣料能看出她们应当不是高门贵女。 此时,众人才听清这些女人的呼声是什么。 “皇子殿下!您不能弃我于不顾,您夺走了我的清白,说要纳我为妾……” “殿下,您口口声声说会对我负责,只是如今要委屈我一下……可是您纳一个妾是妾,为何还不能将我接入府中啊?” …… 在场众人都听清了数位女子的话,顿时呆住了,举起的酒放也不是,喝也不是,看起来尴尬极了。 在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准备再细听时,一向光明磊落又清正高洁的五皇子黑沉着脸,呵斥了那群女人,说他并不认识这些人,最后瞪了几眼那些小厮,指挥着他们把这群污了他名声的女人押下去。 可小厮刚要动手抓捕,其中一个看起来柔弱妩媚的女人一把推开了向她抓来的人,从院门口飞奔到了摆着酒席的院子里。 边跑边凄惨地问道:“殿下,我怀了您的孩子啊!我肚子里有了你的骨血,你不能不管我们娘儿俩啊……” 众人这才发现她虽小跑着,但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肚子,含着泪光的眼里满是深情和信任,看起来似乎真的对五皇子情根深种又怀了他孩子的模样。 “疯女人!”早在看到女人眼尾的一颗痣时,楼璟其实就已经认出了这名女子是他之前玩过的一名农女,可这会儿众多大臣都在场,他可不能承认自己认识她,便厉声呵斥着:“本王从未见过你,又向来洁身自好,怎会夺走你的清白,还让你怀了孩子!你污蔑本王,故意混淆皇室血脉,本王定要将你打入大牢!” 即便是皱着眉头斥责别人,楼璟仍旧保持着他一向温润的风度。 可大臣们看向他的眼里已经有了些怀疑,直到女人悲伤地哭泣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玉扳指,他们眼中的怀疑顿时变成了难以置信。 眼尖的人已经看出了这枚玉扳指做工精细,质地温润,其上还雕刻了一个“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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