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汀问:“不是很太平?什么意思?” 汪艺雯说:“因为嘉南区房地产的事情,内部吵得不可开交。” 季汀搜索了下记忆,这段时日,季明章确实忙到焦头烂额,一连几周都不回家,回家也只是坐在屋里抽烟。 江淑去世后,季明章相当于同时失去妻子和事业上的强力帮手。 季汀那时候年纪很小,渴望父亲陪伴,天天吵着管家和保姆要来公司见爸爸。 想到这,季汀不禁自嘲一笑。 思考的这会子,车已经开到了集团。 汪艺雯:“老板,到了。” 季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先在这里等我。” 汪艺雯:“好的老板。” 季汀刚要关闭车门,扭头一晃眼,发现紧跟在后面的黑车摇上车窗,低沉的男人声隔着窗户传来。 “小姐,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老板要是知道你又跑到公司,肯定会生气的。” “我不回去!方叔叔,我进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可以吗?” 车窗伸出一只小手,想阻止车窗上升。 “小姐危险!”司机慌忙松开按钮。 “求你了求你了方叔叔,这个,我给爸爸看完就走。我得了满分,老师都夸我聪明呢,爸爸看到肯定也会高兴的!” 说罢,小女孩灵活的跳下车。 穿着粉嫩的小女孩从季汀跟前跑过去,头顶的两撮羊角辫有活力地跳跃着。 小女孩瞧见一人从大门出来,眼睛一亮,欢乐地跑过去。 “爸爸!” 季汀瞥向她跑的方向,目光猛地一怔。
第9章 再遇 小女孩紧紧抱住黑衣服男人的腿,声音软软糯糯:“爸爸,我好想你!” 年轻时的季明章是位外表风度翩翩的男士,面容俊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 笔直的站在公司门口,跟时装店里展示的男模特似的。 季明章见到小娃娃是自家女儿,紧皱的眉松了松,一伸手,将小女孩抱了起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是我求方叔叔带我来的……”小季汀扬了扬手里的满分作业,“爸爸你看,我今天做了满分哦。” “嗯看到了。好了好了,爸爸工作忙,汀汀乖,快跟你方叔回去。”季明章说着要把季汀抱回去。 “我不,爸爸,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我想和你一起吃午餐!”女孩扑腾着双腿抵抗,脸刚好向季汀的方向转过来。 五岁娃娃,白皙软嫩的脸蛋还满是稚气,圆溜溜的双眼,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季汀的目光。 这是从前的季汀和季明章。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两个不同时空的季汀,沉默地对视着。 视线逐渐模糊,那张熟悉又稚嫩的脸,好似变成了一个个色块,不断分裂,又不断地重新组合。 “呃!” 季汀的喉管像被瞬间掐紧,又松开,心脏愈跳愈烈,好似要蹦出身体。 无法呼吸了。 她捂紧胸口,面色痛苦,大口大口想要呼吸空气。 天旋地转,季汀仰面倒下。 …… 季汀再度醒来时,是在一家医院。 汪艺雯站在病床前,看见她醒了,焦急地说:“老板,您倒下的时候整个脸都白了,幸好医生检查说没什么事,您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季汀抿起唇。 那种感觉太熟悉了,是车祸后意识流逝的前一刻。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又要死掉了。 季汀艰涩开口:“刚刚我们遇到的那两个人是?” “季董事长和他的女儿。”汪艺雯补充说,“也是我们老板的外甥女,今年刚刚五岁。” 季汀嗯了声。 这时,护士进门换吊瓶,季汀弯起凤眼,笑着问护士:“漂亮姐姐,请问我可以出院了吗?” 护士回她一个笑容:“吊完这瓶才能走哦。” 季汀坚持道:“我已经没事了,现在得马上赶去公司。” 她必须回去。 一个时空不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她和过去的“小季汀”见面才会相互排斥。 万一呢? 这就是回去的契机。 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季汀难掩激动心情,她刚要下床,肩膀被汪艺雯按住了:“老板,您还是听医生的话吧。” 护士也旁劝说:“着急走也不能现在走啊,你的健康重要还是钱重要?” “来不及了。” 季汀无视两人的话,飞速起身穿鞋。 “哎,这位小姐,你还没吊完水呢,现在不能下床!” “不吊了。”季汀冲出门,像团急不可耐的火焰。 汪艺雯和护士准备出门追,一转头人就不见了踪影。 …… 马上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季汀内心狂喜,险些笑出声来。 街道人群涌动,季汀扒开人群,用目光搜寻着季明章和小季汀的身影。如果猜的没错,季明章这个时候,应该会带小季汀来他喜爱的西餐厅。 到达目的地,季汀透过玻璃往里看,并没有看到季明章。 刚要叹气,就瞥见远处走来两个人影。 小女孩一手牵着爸爸的手,一手拿着冰激凌,脸上写满了开心:“爸爸,我们今天去吃虾好不好?” 季明章一脸宠溺:“好,汀汀想吃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我还要吃芝士饭!” “可以。” …… 季汀怔怔注视着这一切。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自己也会这样依赖季明章。 从爸爸、到父亲、再到季董事长。 他们父女之间的沟壑愈来愈深,直至无法修补。 小季汀感受到了视线,好奇地望向季汀的方向。 对视的瞬间,那股强烈的窒息感、和眩晕感再度袭来。季汀感觉,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撕裂出口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冲出来。 这一次,季汀看到了雪白的墙壁、手术室里亮起的红色抢救灯、陌生的男男女女和粗粗细细的插管。 季汀听见了所谓的朋友,笑嘻嘻的拉着另一位朋友说:“没想到老天终于收了季汀这个贱.人,真痛快!” “就是啊,得金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靠着家里有钱走后门呗。” “死了才好,天天装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恶心谁啊!” “啧,说真的还有点难过呢。要不是看她有点儿用,我才不惯着她那个臭脾气。” …… 季汀看见了路清宜。 昏暗的房间,路清宜的双眼通红,像黑夜里燃烧的炭火,她绷紧脊背,静静流泪。 路清宜身旁站着一个人。 是方娅,又不是。或者说,是已经三十多岁的方娅,模样比起年轻时更端庄。 她问路清宜:“你真的都想清楚了吗?” 路清宜没有回答,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方娅眼眶微红:“这不值得。” “值得的。”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想弹钢琴吗?” 路清宜露出浅浅的微笑,轻声回应:“当然想啊。” 方娅说:“好,我答应你。晚晚姐已经准备好了,你想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都可以。” “就今晚吧。” “好。” …… 离开? 季汀神智稍稍清醒。 她蹙紧眉,质问路清宜:“你要去哪儿?” 她和路清宜之间仿佛罩着一层厚玻璃,她在门外,路清宜在门内。 路清宜似乎没有听到季汀的话,转头就走远。 瘦削的背影愈来愈模糊。 季汀手掌拍打着无形的玻璃,冲两人大声喊道:“路清宜,你已经是季家的人了,你还要去哪儿?” “你不能走,你哪儿也不许去!!!” 猛烈的疼痛感袭来,季汀强忍着疼痛,伸手想拉住路清宜的胳膊,画面却在指尖触上的那一刻,如同水影消失了。 掌心却是温热的。 季汀抓住了那只手,紧紧的,不松开。 她像条搁浅数天的鱼,终于等来了水源,于是死命地想要揪住那根救命稻草。 额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来,被人温柔擦去:“江同学,你还好吗?” 温和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季汀睁眼,双眼迷蒙地打量着周围,又将视线缓慢地,挪动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气若游丝:“是你。” “你先别说话,喝点水吧。” 路清宜一手扶住季汀的肩膀,一手握着水杯,送到季汀唇边。 季汀神智稍稍清醒,她皱起眉,推开路清宜的手。 “我让你碰我了吗?” “对不起,我刚刚看到你昏倒在这……” 季汀冷冷瞥她眼:“别来多管闲事。” 路清宜担忧道:“可是你这个样子——” 季汀微微一笑,暗冷的凤眸带着隐隐的讥诮:“和你有什么关系?路清宜,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好心泛滥普度众生?我告诉你,我不仅厌恶那些人,我也一样讨厌你,我劝你,不要再来惹我。” 如果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象,车祸后她应该是死了。 她的朋友在嘲笑,在幸灾乐祸,为她的死去举杯庆祝。 她也明白的,这些人没一个真心。 季汀,从小就是一个人。 不远处,那对父女已经用完餐了,小女孩坐上自家车,朝爸爸挥手告别,爸爸则目送着黑车驶离,等了一会儿,他才大步拐进别的巷口。 季汀遥望着季明章的背影,突然很想笑。 如果他知道他的女儿出车祸,大抵也是轻飘飘一句:“哦,撞死了是吗。” 季汀试着牵起唇,笑容凝固在脸上。 周围很热闹,她却觉得天很冷,想将衣袖挽下来。路清宜注视着她的动作,在第三次尝试无果后,果断伸手帮她拉下袖子。 季汀咬紧后槽牙:“你还不滚?” 路清宜目光柔和,声线很轻:“你看起来很不想让我走。” “你说什么。”季汀皱眉,“你有病吧?” 路清宜低下头,思考了会儿,认真地说:“你昏睡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让我不要走。所以我不会走的。” “?”季汀一脸“你在说什么”的疑惑表情。 微愣的神情落在路清宜眼里尤为有趣。 路清宜勾唇,两颊的小酒窝像陷进去的浅滩,一瞬恢复如初,哄着她说:“好啦,快起来吧。” 路清宜伸手要扶季汀起身,季汀想挣脱,挣扎间,身体一颤,地面落了几滴鲜红。 “呃。” 鼻子痒痒的,季汀一揉,全是血。 “你流鼻血了!你等下,我找纸巾。”路清宜连忙翻开挎包寻找着。 “血……”季汀怔怔地注视着手背,额头泌出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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