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空一惊,下意识的想法竟是推开,然而温热的指腹摩擦过唇瓣,祂恍惚意识到自己口中被塞了什么东西。 那朵桃花像是流经血液一般滚烫,几乎将冰冷的吐息烧灼。柔软像是近在咫尺的唇,却又带着不可触摸禁忌的荒唐。 “唔,”始作俑者不知情似的退开些距离,像是尚不会讲话的孩提对着事物学语,“桃花。” 祂弯起眼睛:“这不吃得?” 桃子吃不得,桃花也就只有某些至高存在吃得。 但没有谁闲着没事吃花瓣的——彼岸花本体的存在也不会干这等同类相残之事,天道面无表情地想,花神本质好像仍旧稚气未脱。事实上非为从下界飞升的神明都有些天真气,不过花神的确为神时日尚短,又没怎么与同僚打过交道,才显得格外难办罢了。 桃花暂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被花神碰过的东西不一定能直接放回土里任其与旁的花瓣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还是小心为上。祁空将那花瓣用念力裹了又裹,危险地将花神逼得又抵到了身后的树干上。 隔得这么近,祂甚至嗅到花神身上的幽香。 彼岸花也被封存入窖似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酒香混着原本清清冷冷的吐息,眼下馥郁起来,多了几分逼人的错觉。 彼岸花的香气常常叫人忘记它本身的阴邪,正如花神的本源是如此有动人心魄的力量,祁空恍惚以为自己竟看清祂的表象,令世间一切众生存在都黯然失色的表象。 “诸天神佛都忙疯了,”祁空嗅祂发间香气,好像溺于其中自己也醉了,“天道与花神却在桃林赏花。” “人道话本总说好景不长,”花神被裹挟在天道阴阳中和的念力里,倒逼得祂本身阴冷的经脉燥热起来,也或许是酒的缘故,“他们会找来。” “所以还有时间。” 天道轻声呢喃,祂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明白时间这个概念,无形空洞的名词在漫长的等待和仓促的见面中被赋予实质意义,祂得以用来做横向比较,风吹过的每一阵落花都是标记。 天道化身行走世间的年岁远比花神要长得多,可祂是因为花神才知晓时间流动的相对性。凡人兜兜转转走过一生最长不过百年,祂彼时尚不知百年光阴能够彻头彻尾改变存在本身,即使命运从未改变。 【📢作者有话说】 (作者背着手走来走去) 76 ☪ 阿赖耶 ◎沉入信仰的陷阱。◎ 光阴流逝数年,花神与天道愈发深居简出。事实上下五道动乱得太过厉害,诸天神佛不堪其扰,天庭和佛陀那边都派人来打探过好些次浩劫何时结束,得到的回答无一不是天道也不知晓。 诸天神佛偶尔也会到花神神殿打听去,除了祁空以外的神佛都被花神客客气气请了进去喝茶。虽然观世音很多时候觉得祁空屡屡碰壁也不能完全算是花神的错,毕竟祂每回挑的时间都……不是那么妥。 但久而久之他们好像忘记了天道的存在本身,对具象化载体应有功能的失望影响到了更为内在的信仰,哪怕天道本身没有做错什么,祂与花神却好似被边缘化了一般。 然而天道本身也并不想应付一批批同僚就是了,动乱的阴阳之气惹得祂头疼,连带着脾气也比之前差了不少。要说这种状况体现在其他神佛身上是如何,那大抵是走火入魔。 但天道连走火入魔的资格都没有,心中浮躁气只能硬往下压。尽管如此还是不免有外溢的时候,偶尔被人碰见便更是坐实了性情阴晴不定的传言。 观世音从花神神殿晃悠出来,金毛犼坐在一棵树下舔爪子,身上多了几片落花。她拂下散落的花瓣,却忽地察觉出不对劲来。 “花神神殿外什么时候种的桃花?” 只是桃树生长时日尚短,果子都没结一个,孤零零地伫立在此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品种的桃子。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骑着犼一路到了天道神殿外,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却没见着人影,她在屋外转了一圈,第无数次在心中感慨天道神殿的荒凉,走到一处树荫下,瞥见角落有一块石头。 那本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是出现在天道神殿里,就显得有几分古怪了。 她走过去,半蹲下身曲指敲了敲石块表面,果不其然听见幽幽的一声: “干什么?” 她沉默半晌,真情实意地问道:“您这是返老还童了?” 石头让她滚。 维持这个形态不方便交流,转眼间石块化作人形,祁空半倚在墙壁上,懒洋洋地抱着手臂开口:“闲得没事就去多处理几桩祈愿。” 还祈愿呢。 观世音嘴角抽动了下:“最近的祈愿越来越少了。” 祁空挑眉,一副了然的样子:“恭喜,好事啊,终于忙出头了?” 观世音看见祂这幅装傻充愣事不关己的样子简直想扔下工作走人,却被迫虚情假意地笑道:“你比我清楚。” 她与天道对视半晌,后者神色逐渐冷下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不是好事?” 观世音终于苦笑一声:“你与花神的反应还真是如出一辙。” 许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祁空心念一动:“你见过祂了?” 观世音颔首:“正是,我方从花神神殿过来。祂虽未明确表态,但也为此事感到高兴。” 感到高兴只能说是美化后的描述,祁空几乎都能够想象出花神在听完观世音兜圈子的言论后懒懒撑着头,用祂惯有的迷惑人心的,无辜天真的语气补上一句:“这不是好事吗?” 观世音多半哑然,正如方才一般。 祂想到这里差点笑出声,又觉得时候不太合适,只好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冷漠,听观世音继续道: “我不明白,战乱还在继续,祈愿减少只能说明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了,你们怎么都觉得是好事?” 祁空先为花神找了理由:“你们称呼祂什么?” 观世音愣了一下:“花神?” “不对,”祁空循循善诱,“祂的本源?” “邪……”好了不用说了,她知道了。 “那你呢?”观世音没忍住问。 “道家有句话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祁空耸了耸肩,“这样才能体现出天道的公正性。” 观世音彻底无话可说,她奔波两座神殿无非也就是为了再谈听一下风声,但很显然这二位都是意志坚定的主,再者她也知晓天道本质上并没有改变任何事件走向的自主意识。天道甚至比不上花神待客周到,连杯敷衍的茶水也没有,就这么站在院子里谈了几句。 她便要告辞。 “等等,”天道却似乎存了几分别的心思,“你方才说……你从花神神殿过来?” 观世音疑惑,但还是道:“正是如此。” “花神可在?” 这显然没什么问的必要,方才分明说过花神对祈愿减少一事颇有欣喜之色,观世音一时间没作答,便听天道迟疑地问道: “祂……可好?” 观世音不知祂这句话的用意,开始回想花神方才有无异常,从神殿外的玉阶到神殿里的茶水尽数回忆了一遍,似乎除了殿外那株不知从哪儿搬来的桃花树,其余一切都无异端。 但祂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被天道打断了:“算了,你走吧。” 观世音:“……”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却在发作前一刻听闻天道放轻的声音: “快结束了。” 什么? 她欲再问,天道却已进了屋子。 直至莫名其妙走出神殿,坐在金毛犼背上行了好一段路,她才突然想起: 天道的院中,又是何时种下一株与花神恰恰相似的桃花的呢? 观世音走后,祁空没在神殿里停留多久。 六道阴阳混乱,扰得祂心神不宁,很多时候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些不受控制的举动,只得暂时半封闭六识,削弱对外界的感知力,来抵挡外界的干扰。 以原身示人,放弃维持人形也是选择之一。但石头本身是没有触觉以外任何感知能力的,不太方便把控时间,很容易陷入长久沉眠,待到醒来只怕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换做从前祂或许便会选择一直如此,只是现下……祂有些害怕,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祂都得将漫长时间中的不复相见纳入考量。 观世音既说祂在,那么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祂没敢主动去感知花神的状态,六识依旧处于不太灵敏的阶段,周遭的一切都慢下来。祂听闻落花温柔的声音,却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树下已攒了层叠浅粉色的花瓣。 祂如今反应有些慢,直到花神推门而出,见祂站在树下出神,道了一句:“你……” 天道方转眼看祂,桃花零落,好像那日的光景再度浮现。花神眸中春色胜过桃花万千,只因天道本无欲欣赏俗物,却能读懂祂眼中喜乐哀怨。 “过来。”天道眯眼打量祂片刻,然后道。 花神一时间不能确定祂究竟是醉着还是醒着,分明看上去清醒得很,不知为何许久未见却连句寒暄也没有。天道素来善于逗人解闷,祂都知晓。 离得近了,花神还是没能从祂身上嗅到酒气,反倒是独属于天道的清冷意味染了半缕风尘。 祂微微颦眉,眼中似有不解:“为何……” 下一瞬天道抬手,被花神眼疾手快挡了回去,甚至抓着对方的手向后一带抵到了树干上。 啧。 花神自诞生至今还没做过如此具有攻击性的动作,眼下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回神后立刻松开手:“抱歉……” 方才拉扯间祂似乎碰到的并非衣料或肌肤,而是绫绢一般的东西。 “白绫?”祂记得天道原本的法器是青白刃。 “青白刃太利了,”祁空找回几分神智,漫不经心地将方才有些松散的白绫重新缠紧,“换个不容易伤人的。” 花神却仍旧微微蹙着眉,似乎白绫的使用特性让她想到什么。用绫绢绞杀猎物当是痛苦的,比起利刃割喉要痛苦许多倍的。 但祂兀地又明白了什么,祁空今日的言行为何总透露着微妙的怪异。观世音看不出来,与祂同源的花神却能够分辨出:“你封了六识?” 祁空短促地笑了一下,像是掩饰:“一部分而已。” 花神只是从识海中知晓这一方法,只因是祂与生俱来所应当熟知的。祂却从没真正封闭过自己,哪怕邪神的力量相对于天道要更为不可控。 六识封闭后还剩下末那识与阿赖耶识,分别掌控着无停歇的思维与爱欲,这个认知让花神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天道眼中神色是如此陌生,好像被赋予本不属于祂的鲜活,反倒显出诡异的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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