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饿吗?”祁空结了账,临出门前问她。 苏卿宁歪头想了想:“有一点。” 祁空开始怀疑她在风月楼每天都吃不饱饭。 这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照这个趋势下去,苏卿宁下辈子怕不是要投饿死鬼的胎。虽说六道平等,但祁空毕竟有自主意识,做不到完全一视同仁。三恶道中要数地狱道最乱,饿鬼道么……虽不太喜欢,但若真投胎至此,去逛逛也不是不行。 苏卿宁这一世格外没心没肺,大抵是为着上一世终日郁郁寡欢。祁空掐指算了好几次,大限没算出来,倒是算出阴间出了些异样,恰巧阴阳差请她,隔几日须得下去看看。 左不过就这几日,她早看出苏卿宁天生不足,情况凶险。若换作旁人或许还有瞒天过海再续些时日的机会,可那是苏卿宁。 她的命运冥冥中早已注定。 “我有些好奇,”苏卿宁在一处首饰铺子前挑选簪子,并非是价值连城的款式,她却选得不亦乐乎,在祁空为她插上一支试试样子时忽地偏头,“冒昧一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祁空方想起自己随意编的身份是商人,不过她对人道事业也不了解,轻笑一声将铜镜递给她:“怎么想起问这个?” “随便问问,”苏卿宁倒是没在意,只顾揽镜自赏,兴致一高将方才试过的全都包了,支使祁空付钱,“民间都说‘士农工商’嘛,商人总是排在最下面。往些时候客人给我送东西也不会这样的。” 祁空随手掂了一块最轻的碎银付给店家,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用找了”,方问道:“哪样?” 苏卿宁戴着新簪子欢欢喜喜,木质的衬着祁空昨日送她那支不知什么材质却颇有莹润质感的正好,咬着烤串的签字思索片刻方道:“客人嘛,大多还是好面子,送的礼物都宣称是什么宝贝啦,也不会任我吃很多东西。” 祁空眸光一暗:“以前的客人经常陪你出来逛?” “诶?那倒没有,”苏卿宁眨眨眼,“妈妈不会允许的,说是我能陪他们一晚已经很贵,上街玩影响不好……所以你是第一个陪我上街玩的客人哦。” 祁空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苏卿宁算在了“客人”这一类中,她心中几分了然,觉得理当如此,却不知为何一丝阴郁在心中种下。她沉默半晌,温声道:“不是客人。” “嗯?”苏卿宁满脸状况外。 “我是说,我并没有像你口中‘客人’一样,花了大价钱让你陪我一晚,”她摸出手帕擦去苏卿宁嘴角的油渍,“你昨晚是自己跑来的,不是吗?” 苏卿宁怔在原地,觉得是这个理。 “那我们……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她有些不解,只下意识地觉得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她不知晓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也并没有理解祁空的心思。 “你说呢?”祁空似笑非笑,“我在自己的房间收留你,请你吃饭,陪你逛街、买东西替你付钱,你以为我们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苏卿宁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这还有怎样一层关系,冥思苦想后她回忆起童年时自己曾于别家的小狐狸一起上山抓鸡,最后鸡没抓着,只采了些蘑菇。另一只小狐狸将颜色漂亮的都挑走了,给苏卿宁剩下一筐土不啦叽的。苏卿宁回家高高兴兴吃到了蘑菇炖鸡,却听说别家小狐狸吃了毒蘑菇请大夫了。 这就是好朋友间的舍己为人啊! 苏卿宁自以为获得了正确答案,开心地向祁空炫耀道:“我知道啦,我们是朋友,对吗?” 祁空透过障眼法看见她身后的尾巴欢快地摇晃起来,心中一丝郁结非但没解开反倒愈来愈深,她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只颔首道:“……是。” 苏卿宁狐生从未有此刻这般开心,但心中的另一个意识却莫名低落下来,连带着她的行动也迟缓了几分,她感到心脏有一瞬间碎裂般的疼痛,但那仿佛只是平白生出的幻觉。她捧着心口茫然无措,吃剩的竹签也掉落在地上。 祁空将那竹签捡起,连同先前的几根捏在一处,尖端朝下确认不会误扎到人。她做完这些不过也才眨眼间的功夫,却见苏卿宁眼中泛起泪花。 她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苏卿宁平复喘息,摇摇头:“没事,方才那串辣椒放的有点多,被呛了一下。” 她明显在说谎,关心的话方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祁空却迟迟说不出口。 说到底在她眼中二人不过是朋友。 恰巧旁边有卖果汁的摊贩,祁空买了一杯递给苏卿宁,她小口饮了一点,低声道:“谢谢。” 又行过一段路,苏卿宁咬着芦杆,兀地问道:“是朋友的话,遇到困难,你会帮我的对吗?” 祁空愣了一下,方摸了摸她的头:“会的。” 苏卿宁抬头撞进她的眼睛:“任何事都会吗?” 祁空这次没有回答,凡是她作出的承诺,就算一时没有兑现,兜兜转转,最终也都能够得偿所愿。 她从不轻易给出承诺,哪怕面对眼前人。 眼前似乎闪过无数次的分别与重逢,那人从来都是沉默不言的,面对生死也都淡然处之,自己却逐渐能够体会到天道以外生离死别的苦痛。 除了苏卿宁。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询自己。 而自己却给不出她想要的。 本也在这儿待不了几天的祁空给不出确切答案,手还僵在半空,苏卿宁却像是突然开窍,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拉着她的手去买新鲜的烤红薯。 良久,或许久到苏卿宁已经彻底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她像是终于妥协,用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的声音道:“不会。” 苏卿宁穿梭于人群之中,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神色。她默然片刻,低声道:“没有人能护你永生永世。” 二人转回风月楼时,已用过晚饭。路上苏卿宁甚至顺便解决了宵夜,没吃完的打包带回风月楼。门口的丫鬟乍一件苏卿宁像是见了鬼,丢下手帕便兔子似的跑了。 不得不说风月楼的丫鬟速度惊人,二人刚走上二楼,胡应然便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 她看着苏卿宁身上明显长了一截的衣裳,目光上移到她手上鬼鬼祟祟拎着的疑似吃食的盒子,再上移到显然不是楼里给买的簪子。 胡应然:“……” 受友人之托照看的女儿叛逆了。 苏卿宁吓得直往祁空身后躲,躲完才觉得自己心虚得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出门逛了街,又没触犯律法,不工作的日子逛街天经地义,此时就应当理直气壮。 祁空对着奇异的场面打量片刻,从钱袋里摸出几张银票。 胡应然立马变了神色,满脸堆笑:“房间已经打扫过了,需要现在让丫头端热水吗?” “不用,”祁空搂着苏卿宁的腰,“将苏姑娘房里的衣裳收拾两套送到房间即可。” 胡应然满心“女大不中留”和“干女儿的病有救了”,数着银票美滋滋吩咐人收拾衣裳去了。 苏卿宁跟她进了房间,见她锁了门,仍旧似懂非懂:“为什么要让人送衣裳?” 祁空将今日买的东西整理好,都放在一旁:“你还想穿我的衣裳?” 苏卿宁连忙摇头,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我为什么要住你的房间?” 祁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湿毛巾净了手,方向她走来:“我方才给了那鸨母那么多钱,你说呢?” 苏卿宁下意识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墙。 烛火轻晃,燃灯幽微。她后知后觉,若是按照话本里风月戏的写法,依着现在这个姿势,祁空下一瞬,就当吻上来。 四下静得只有二人交叠的呼吸和心跳,苏卿宁受不住,在喘息的片刻悄悄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嗯…… 32 ☪ 影婆娑 ◎她禁不住落泪。◎ 苏卿宁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温热的吐息靠近时只剩手足无措。温软的唇并没有前几次错觉般的冰凉,细碎的呜咽被揉顺着进咽喉,情意迷乱之间,有人与她十指相扣。 她止不住喘息,却也不懂迎合,相较之下越发显得祁空游刃有余。她像是曾描摹过千万遍,熟悉沦陷的每一寸领地,在眼前人丢盔卸甲慌忙逃窜的下一瞬重新禁锢进怀里。 苏卿宁任她摆弄,在下一道攻势到来之前偏头避开了。 暂停歇息的时间宝贵,她从祁空幽深的眸子里看见自己不可言说的狼狈,湿漉漉的眼睛好似盈着一汪水,头顶的耳朵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此刻白里透红煞是精彩。 “你……停一下好不好?停一下。” 她低声哀求着,狐耳实在太过敏锐,混乱中不知是否是错觉,夜里本该消散在风中的声音又飘进了她的耳朵。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祁空从中看出从未有过的惧意。 是,她本不该奢求爱意。 许是在街上走着热了,分明没点碳火,房间里的温度却仿若在升高。外衣大抵在进门时已经随意扯掉了,苏卿宁在贵妃椅上看见那件被自己借穿一天的可怜外衣,而祁空却还衣冠楚楚,仿佛方才失态的只有自己而已。 她方想出声,却见祁空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紧接着,一旁的门被敲响。 “何事?”她淡然问道。 合着声音飘忽气息紊乱的果真唯有自己罢了! “祁姑娘,苏姑娘的衣裳,奴婢给您送来了。” 风月楼里的丫鬟当然都是熟人,苏卿宁脸红得仿若醉酒,自以为见不得人,慌乱之中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狐狸钻地缝好像不太优雅。 但祁空回眸看她一眼,示意她在这儿别动,转身开门接了衣服,简单清点后便搁在了一旁。 苏卿宁乖乖在原地站着,祁空一眼扫过去见她像是在私塾被先生罚站的学生,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但苏卿宁对这诡异的气氛浑然不觉,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已然学会了摸支棱起的狐狸耳朵上的绒毛自娱自乐。祁空收好衣裳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怎么冒出来了,”苏卿宁沉浸其中,丝毫没注意到祁空蓦地出现在眼前,耳朵被那双微凉的手碰得一抖,软得她整个身子都发颤,“真乖。” 苏卿宁恍惚间忆起狐狸似乎与狗是近亲。 尾巴也不争气地长了出来,祁空眼神暗下来的瞬间苏卿宁转身欲逃,最终当然是败在可恶的人类手上,九条尾巴无一幸免沦为某人的玩物。 她发誓狐生十余年从未有此刻这般狼狈。 “……不可以逆着摸,”她终是没忍住,小声抗议道,“洗的时候可难梳了。” 祁空点头,神色认真像是听了,没过多久遭殃的尾巴却换了一条。苏卿宁逃不掉,觉得自己像是被玩坏的瓷娃娃,除了任人摆布以外没有可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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