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亲身远道而来,所贡的敬亭绿雪极得太上皇和皇后喜爱,三十匹青海骢神骏非常,更令朕喜出望外,朕在此要专门谢谢爱卿啊!” “偏陲小国无所产出,一些粗陋之物能得大唐天子垂青,伏允幸甚!” “爱卿,吐谷浑地处东西要冲,位置紧要,在爱卿治下兴旺发达。盼你日后继续勤政爱民、劝课农桑、整合贸易,为大唐与西域之桥梁;更盼爱卿他日再入长安,以慰朕之想念。” “臣启陛下,臣已决意今后三年一朝,到贞观七年,只要臣还能走得动路,必定再来长安朝觐陛下!” “好、好、好啊!不过吐谷浑毕竟距此两千里之遥,朕岂忍爱卿频受舟车之苦?依朕看来,三年一朝大可不必,爱卿若能五年来一次长安,咱们君臣畅谈一番,那便是极好的了。” “臣谨遵圣意,那便五年一朝!陛下,贞观九年,臣再来长安瞻仰天颜!” “好!你我君臣一言为定!” 言犹在耳,世事无常,五年后,长安城却没有出现慕容伏允的身影。 这个故事,我们后面再讲。 慕容伏允刚刚起身,值殿太监在太宗目示下大步跨出,展开一卷黄绢:“吐谷浑国主慕容伏允接旨!” 慕容伏允原地转身再次拜倒:“臣在!” “敕封吐谷浑国主慕容伏允为青海国国王,并赐一应仪仗、法驾、卤簿,再赐工匠五百名,金丝楠木五十棵、沉香木五十棵、上等石材两千方,钱八百万贯,随其归国后兴建王宫一座,规制仿大唐太子宫例。” 慕容伏允一时没有吭声。 大殿上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爱卿,可是觉得银两尚有不足吗?要不要朕再多拨些?”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却为何?爱卿,朕是一片诚心啊。” “正因陛下过于厚爱,此恩典前所未有,臣才惶恐至极不敢领受。” “哈哈哈,这有什么,爱卿且请起来说话。” 太宗大笑着走下丹墀,亲自扶起了慕容伏允。 “爱卿,非是朕存心偏爱,这座王宫爱卿居之大可心安理得,因为朕可不是白送给你呀,朕还有一件重任要托付给爱卿呢。” “陛下若有差遣尽管下旨,臣必全力奉行,何用陛下赐建宫室?” “爱卿望安,且听朕讲来。” 太宗携着慕容伏允的手腕,和他在大殿里踱步。 “朕自攻灭突厥以来,心中最喜之事,便是这通往西域的商路总算是打通了,爱卿在长安盘桓数日,想必也看得到,坊市之中来自西域的药材、香料、珠宝琳琅满目;反之,我大唐的茶叶、瓷器、丝绸也源源不断运往西域,每年贸易所获可不是个小数字。户部奏报,仅在贞观三年,我朝与西域各国贸易所得便达一千二百万贯之巨,等如朝廷岁入赋税的三成,这尚且是突厥横亘商路、多加阻挠之下的收获,现今突厥已灭,商路已通,这每年的贸易额,该有多少?有这大笔的银钱充进国库贴补民生,再遇水旱天灾,大唐子民少受多少苦楚?” 慕容伏允感叹到:“陛下心怀天下、以牧养生民为己任,令臣五体投地。” “哈哈,爱卿先不要给朕戴高帽子,这件事却需爱卿全力协助,才能顺利。吐谷浑地处东西要道,正是大唐与西域商路的枢纽,朕期盼爱卿做好这个枢纽,帮着朕一起,为天下苍生造福。” “陛下深意,臣明白了,请陛下放心,但有臣在,必令商路畅通、贸易无阻!” “哈哈哈,好,好得很呐,有爱卿在,朕当可高枕无忧!爱卿,你身负如此重任,现在还觉得区区一座王宫住的不安吗?” “虽然如此,陛下恩遇依然过甚...” “好了,爱卿不必说了,这件事就此定下吧,待王宫落成之日,朕会派画师前往伏俟城绘成图像带回,朕得亲眼看见爱卿居住畅快,才能放心。” “臣叩谢陛下天恩!唯有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才能不负陛下重托!” “如此你我君臣便说定了!来,爱卿,随朕入座,大典即刻就要开始了。” 刚刚拉着慕容伏允坐下,一个穿着灰色布衣、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子就来到太宗身边,从容行朝拜之礼。 “臣李德奖恭贺太上皇千秋之寿。” 太上皇看着年轻人点头微笑,太宗则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这不是蜀山赤金剑客吗?太上皇寿诞果然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连不问俗世的方外高人竟都来祝寿了。” 年轻人肃容面向太宗再次行礼:“臣玄甲骑校尉李德奖叩见陛下。阴山战后,臣没有回长安面君交旨便自回蜀山,请陛下治臣擅专之罪。” “你不是给朕上了表章吗?如何算是擅专?你身在蜀山修习,心中却始终不忘自己还是大唐的玄甲校尉,朕很高兴,朕又岂是刻板守旧之人?爱卿快快免礼入席,和朕一起欣赏这场盛世大典。” “陛下,臣下山时,师父交给我一件寿礼,命我带回长安,敬献给太上皇和陛下。” “柳大侠给父皇备了寿礼?” 太宗有些惊讶,柳飞鹰对人间凡俗之事向来毫无兴趣,超然物外,这次怎么也不能免俗了? “师父说,他这件寿礼不单单是献给太上皇的,也是献给陛下的,更是献给大唐。” “柳大侠送的是什么宝物?” 太宗好奇心大起。 “师父说,他是方外的出家人,身无长物,拿不出七星龙渊这样的宝贝,只好勉为其难谱了一首贺寿的曲子,乐理粗俗,请太上皇和陛下莫要见笑。” 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份曲谱,恭恭敬敬呈递给太宗。 “柳大侠还精通音律?” 太宗大为惊讶,接过曲谱细细浏览片刻,低眉沉思,忽的抬头呼唤:“苾儿,你过来!” 李苾闻声连忙近前:“陛下有什么吩咐?” “苾儿,此曲是柳大侠亲手谱成的,你现在就来操琴弹奏,朕要先赏为快。” “李苾遵旨!” 九霄环佩古琴被端正摆放在琴台上,李苾端坐琴边,芊芊玉指轻拢慢捻,音符如大珠小珠缤纷落下,引得附近宾客纷纷侧目,立起耳朵认真欣赏起来。 此曲雄壮激越、萧杀肃穆,令人听了不由自主会想到刀光剑影、生死搏杀的战场,加上李苾出神入化的弹奏,大殿上一多半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这边。 一曲终了,李苾手抚琴弦静静回味,余韵无穷,连太宗都击节赞叹道:“好曲!好曲!没想到,柳大侠不仅修为冠绝当世,于音律上竟也有这样的造诣?” “回陛下,音律只是师父平日消遣之用,难登大雅之堂,能得陛下一句称赞,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 “柳大侠此曲,把朕带回了当年金戈铁马、征伐四方的日子,李爱卿,此曲何名?” “师父说,此曲名为《秦王破阵乐》。” 太宗神色当即郑重起来,轻轻颌首:“朕明白了。” 他走下御座,走到李德奖身边轻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师父做此曲送给朕,是希望朕不要忘了血洒关山夺得天下的艰难;不要忘了那些战死沙场、再无福享受这太平盛世的将士们;更不要忘了,朕曾是那个昂扬进取、豪气干云,带着三千五百铁骑,就敢正面对撼十万敌军的的秦王!” 太宗猛然回头,眼中熠熠发光,仿佛回到了披坚执锐的往日:“转告柳大侠,多谢他赠朕此曲,朕永远都是那个一往无前的秦王!” “臣李德奖,遵旨!” “太乐令何在?” “臣在!” “将此曲谱收入乐府,命乐工勤加练习,十二月癸未日朕大寿之日,要听他们合奏!” “遵旨!” 太宗吩咐完毕,显得心情大好,神神秘秘的笑着环视对慕容伏允、李德奖、李苾等人一圈,昂头对着满殿的宾客高声宣布:“诸位,今日太上皇圣寿大典,各国使团大多精心准备了歌舞,为太上皇贺;然而朕身为人子,我大唐忝为东道,岂能让客人首先出场亮相?诸位,请先欣赏我朝准备的西域之舞。” 太宗说罢啪啪一击掌,大殿角落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南越部落酋长冯智戴,另一个,赫然就是颉利可汗。 太上皇捻须微笑,对太宗点点头:“开始吧。” 冯智戴开始高声朗诵早已写好的贺寿诗,随着他的颂诗声,颉利可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昔日敌国首脑的面前,在二十多国使臣的面前,跳起了西域最流行的胡旋舞。 他很喜欢跳这个舞蹈,也曾经跳的很好,但他至少有十多年没有跳过了。 从他当上突厥大可汗那年开始。 不知此刻,在太极宫大殿中央翩然起舞的他,是否想起了十几年前,鄂尔浑河畔那场庄严隆重的可汗加冕大典。 那一天草原上的风,就像今日太极宫外的一样烈。李苾从看见颉利可汗的第一眼,惊诧的嘴巴就没有完全合上过,她此时才明白太宗那天口中的“西域舞姬”,竟然就是..... .她偷偷回头,看向御座前手按刀柄青松般直立的阿史那社尔,出乎李苾意料,阿史那社尔脸上除了警惕和严肃,似乎没有任何其他表情。 但李苾还是发现了异样: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社尔头盔缝隙汩汩流下,而殿内一点都不热;他拼命保持平静的脸上,瞳孔已涨得通红。 显然,他在竭尽全力,忍受一件令他极其痛苦的事情。 李苾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事情。 但李苾此刻心中只感到幸运:按照剧目单,她要第三个才上场,现在还在后殿候场,看不到眼下这一幕。 这足以令她万箭穿心的一幕。 如果她此时在场,看到了这一切,李苾实在无法预料,阿史那燕会做出什么事情。
第22章 刺客(四) 该来的,终会来。 慕容伏允起身向太宗行礼:“陛下,下一支舞,由内子为陛下献演,我夫妇荣幸之至,还请到了青阳公主殿下操琴伴乐,请陛下欣赏!” “国主夫人起舞,苾儿操琴?这节目想必精彩至极,好、好!” 太宗连连点头,满怀期待的向前探了探身子,等待表演者就位。 一阵悠扬的胡笳声骤然回荡在大典,牵引着太上皇、太宗和长孙皇后在内的殿内众人目光一起投射了过去,只见四名尖帽毡靴的西域力士,肩拉丝绳,拖动着一块阔达三丈、下装木轮的圆形平台,向这边走来,平台上站立着一个身穿胡姬舞服的绝美女子,黑色薄纱裙下雪白修长的四肢若隐若现,赤着双脚,脸上蒙着坠有珍珠流苏的黑纱。 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在场中四下扫视,扫到太宗时,视线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更加放肆的挑了挑眉。太宗面色不变,心中却隐隐不快:他并非不近女色的圣人,但今天这个场合,这个挑逗却来的很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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